《今夜，神明向我折腰》小儿涂鸦

23、麻痹

　　江筱枫原本还有些惊魂未定，一听声音顿时反应过来，忙撒开手，转过身。

　　孟笙寒托住受伤的胳膊，他今天穿着黑色西装，外面裹着冷质的大衣御寒，因为疼痛，光滑饱满的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在阴暗潮湿的海面上，照出冷白的质感。

　　江筱枫心跳漏了一拍，却又怕误碰哪里，手足无措地问：“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要不要紧？”

　　孟笙寒顿了片刻，垂下眼睫：“疼。”

　　“啊？”江筱枫看他垂着头不说话，真以为是疼痛难忍，转身就要去外舱叫人，“你等等，我去——”

　　话说到一半，又被人扯着胳膊带回去，头顶传来一阵轻笑，连带着江筱枫耳旁的胸腔也震了震，江筱枫觉得耳尖有些痒。

　　“骗你的，没事了，让我抱一下就没事了。”

　　耳朵贴上厚实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声稳步上升，声音大的几乎要穿透江筱枫的耳膜，她分不清这是自己的心跳还是孟笙寒的。

　　江筱枫总觉得再这样下去，有什么东西就快要抑制不住，冲破长久以来的束缚，她推了推孟笙寒的胳膊。

　　孟笙寒却没有动作，又抱了她几秒钟后才松开。

　　“这没有别人，他们在聊天，没人注意到你进来了。”孟笙寒淡淡道。

　　江筱枫顿了下，知道他是误会了，偏又没办法解释，兄妹之间拥抱一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请。

　　两人面对面站着，中间隔一小段距离，孟笙寒还牵着她的手，摩挲着她手背：“怎么手这么凉？”

　　“我一直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小声道。

　　江筱枫还有点走神，她觉得现在很怪异，她一边享受着孟笙寒无微不至的关爱，一边心里又在纠结，抗拒这份与她坎坷的前半生运并不匹配的温暖。

　　孟笙寒合掌将她手圈在手心，“嗯”了声：“岛上气温要比陆地上低，除了拍戏就在酒店待着，我让他们把地暖再开高点。”

　　孟笙寒眼神清澈，动作细致贴心，俨然一副为人兄长的长辈姿态，江筱枫想起在英国留学时，她常常在雪地里将手冻的通红，然后回家将手放到被窝里孟笙寒的腰上。

　　孟笙寒每次都会被冻一个激灵，凶巴巴地指责她一顿，然后用手束住她乱动的手放到温暖的小腹上，直到江筱枫手脚恢复知觉，在温暖的国度沉沉睡去。

　　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本都应该有个顺理成章的美好结局，但是她强硬地打破底线，以至于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

　　已经变质的碎片，破镜之后还能重圆吗？

　　江筱枫的思绪被一阵喧闹声带回，从船舱的窗户看去，一整片洁净的沙滩映入眼帘，船上的动力马达已经停下，仅依靠着惯性的漂浮再缓缓靠近岸边。

　　孟笙寒拍拍她的手，柔声道：“你先下去吧，我晚些时候再和剧组的人见面。”

　　江筱枫点点头，收起心里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绪，下了游艇。

　　江筱枫和剧组的人随着工作人员一同到酒店，岛上的设施安排很齐全，不愧是每年都会创下旅游旺季之最的景点。

　　峰晓因为剧组拍摄，虽然停止了一切游客接待，但是店铺照旧营业，而且酒水门票全免，剧组的人一听纷纷欢呼雀跃。

　　余真真激动地摇晃着江筱枫的胳膊：“筱枫姐你快掐我一下，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高远星十分配合地在她后背来了一下，虽然不重，但是余真真还是颇为夸张地咧了下嘴：“我去，你真打啊？懂不懂怜香惜玉!”

　　高远星扯了扯嘴角，看着远处撒欢的少女："懂啊，但问题是你又不是。"

　　余真真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回过头时在看清高远星的眼神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咿，你恶不恶心，孟总宽容允许带家属上岛，你小子竟然借机公费谈恋爱！”

　　高远星一听，脸瞬间红的像煮透的虾：“你胡、胡说八道什么！是我爸妈强行把她塞给我的，我这是出于哥哥的义务好不好！”

　　“呦~我这是出于哥哥的义务~”余真真扁着嘴，鹦鹉学舌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两人立刻围着江筱枫“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哥！”绑着丸子头的小姑娘跑过来，“我想喝橙汁，你帮我去买嘛！”

　　闻言，广场上的两人才停下，高远星不着痕迹地整了整领口，看上去有些不耐烦："多大人了，还需要我帮你去买。"

　　“可是我刚才都没找到嘛，哥，求你了，刚才坐船坐的我好晕，哥哥最好啦，帮我去买一杯嘛~”说完，小姑娘忽闪着大眼睛，满脸期待地望向高远星。

　　高远星愣了愣，随即一甩胳膊撤回袖子，干巴巴道：“知道了，真麻烦。”

　　待人走远了，小姑娘向余真真和江筱枫打招呼：“筱枫姐，真真姐，你们好，我是高远星的妹妹许攸攸。真真姐你别见怪啊，我哥他脑子...”

　　边说着她边伸出左手食指在太阳穴旁边划了一圈，笑道：“比他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

　　余真真闻言笑了半天：“看来我们英雄所见略同。”

　　高远星的妹妹还在上大学，学的是设计类专业小姑娘虽然二十出头，性格却很开朗，没多一会儿，就和众人都混熟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高远星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嫌弃，实则对这个妹妹万分上心，组里的人被他俩逗得笑个不停。

　　等在酒店安排好入住之后，江筱枫与众人来到酒店的餐厅。

　　小岛上面是夏威夷海滩的装修风格，餐厅做成一个偌大的玻璃屋顶，里面有棕榈树和椰子做点缀，看上去像个巨大的温室。

　　江筱枫和余真真几人选了一处桌子坐下，刚没吃一会儿，孟笙寒带着杨娜几人出现在门口，他还穿着船上的那套衣服，干练的精英模样鹤立鸡群。

　　副导演自然是赶紧迎上去说话，并且大有招呼其他人来敬酒的架势，被孟笙寒拦下了。

　　江筱枫她们几人坐的离门口远，听不真切，只看孟笙寒微微虚抬了下胳膊，大概是示意要回屋休息，脸上带着客气有礼的微笑。

　　简单交谈后，孟笙寒起身离席，突然，他转头朝人群中看了一眼，隔着人海与江筱枫四目相对。

　　江筱枫心里一惊，下意识就低下头，刀叉在瓷制的盘子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筱枫姐，怎么了？”许攸攸关切地问道。

　　“没事，没拿住。”她胡乱编了个理由，再抬头时，已经看不到孟笙寒的身影了。

　　江筱枫说不出心理是什么滋味，只感觉价值几千块的自助餐也不过如此，吃到嘴里完全没有滋味，看着一旁盘子里被高远星摞出一座小山的许攸攸，江筱枫抑不住开口。

　　“攸攸，你和远星平时会吵架吗？”

　　“当然会！天下的兄妹哪有不吵架的？”许攸攸咬了一口酱牛肉。

　　江筱枫语结，总感觉许攸攸误会了她的意思，她和孟笙寒算吵架吗？

　　更像是她单方面不知如何与孟笙寒相处。

　　“筱枫姐，你有喜欢的男孩子了？”许攸攸问。

　　江筱枫心里一惊，下意识反驳：“没，怎么这么问？”

　　“因为总感觉筱枫姐的苦恼似曾相识，”许攸攸嘻嘻笑了两声，突然说，“筱枫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帮我保密。”

　　江筱枫点点头。

　　许攸攸凑近她，抬手虚拢在嘴边，低声说：“我喜欢高远星，不是妹妹对哥哥，是女生对男生的那种。”

　　江筱枫惊地睁大眼睛。

　　许攸攸大概知道她想问什么，接着说道：“他不知道，他这个傻瓜啊，对人好的没有一点边界感，何况，就算他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许攸攸用吸管搅弄着杯子里的果汁，眼神望着虚空，更像是喃喃自语。

　　江筱枫对这对青梅竹马了解并不多，但只要一想到大家都默认了两人的兄妹关系，再联想虚妄的亲密，只觉得窒息。

　　过了会儿，她低声笑了下，又道。

　　“不过没关系，我总有一天会变得不喜欢他，我们还是兄妹，没有变化。只是......过程需要些时间而已。”

　　她刚说完，高远星就把一只剥好的虾放近她碗里，随口问道：“聊什么呢？这么专注。”

　　许攸攸眼中阴霾顿褪，仰起头冲他微微一笑：“正聊哥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介绍个帅哥明星啊。”

　　高远星闻言瞥了她一眼：“咱家人也就你这么恋爱脑。”

　　许攸攸垂眸，这次脸上没有笑意，江筱枫深吸了口气，将切好的牛肉咽了下去。

　　—

　　次日，剧组在岸边拍摄第一场戏。

　　海岛另一侧的沙地保持着原有的未开发状态，江筱枫要在这拍摄柳婧重生后的第一场戏。

　　因为剧本是设定在夏季，而现在接近十一月份，天气已经有些寒冷，甚至温度低的时候，说话已经略带有哈气，于是剧组从街区的店铺拉了一车冰棍来，让演员吃了再拍。

　　江筱枫已经换好衣服，披着黑色羽绒服的等在一旁。

　　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照在海面上泛起粼粼的波光，但是海风却吹的脸生疼，摘了一会儿口罩，江筱枫感觉脸已经有些冻僵了。

　　“筱枫姐，到你了，我帮你拿着衣服。”小馨跑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剧本。

　　江筱枫搓了搓脸，以防自己脸太僵不好做出表情。

　　大抵是因为气温太低，演员进入状态需要更多的时间，一场戏过了好几遍，郑导才算是满意，江筱枫作为主演，几乎一整天都在水里泡着。

　　等到晚上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衣服下摆已经冻出形状了，江筱枫的手使不上劲，刚想叫小馨帮她拽一下衣服，张嘴就打了个喷嚏。

　　小馨皱眉道：“筱枫姐，我从楼下买了鸡丝姜汤，等换了衣服赶紧喝点吧，别感冒了。”

　　江筱枫点点头，她现在整个人脑袋都有些昏沉，不知道是不是被冻的。

　　换完衣服，江筱枫拎着保温壶径直回了酒店，不休息还好，刚从片场下来做了会儿椅子，就觉得眼皮沉地厉害。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江筱枫梦里梦见自己被扔进大海里，刺骨的寒冷裹挟着她，抢夺她的呼吸。

　　她拼命地想要游出海面，但又觉得脚上仿佛缠绕着两个秤砣，根本就动弹不得，生生地把她逼出泪来，划过脸颊也依旧是痛的。

　　她睁开眼看脚下，不停地摆弄着两条腿想要挣脱，那两团看不见的黑气突然就幻化出千万种模样。

　　有她抑郁自杀的母亲，有她出国留学时逼迫她的霸凌者，将她驱赶出孟家的丑恶嘴脸，初进娱乐圈时险些把她迷晕的歹毒制片人......

　　江筱枫看见无数双手，拽住她纤细的脚腕，拼命地将她向下拽。

　　“救......救命，哥哥......”

　　江筱枫感觉自己就要被抢夺最后一线生机，忽然，海面上飘来一只船，一双大手将她托出海面。

　　咸腥的海水迷的她睁不开双眼，她就只好摸索着抓那个人的胳膊，她听到吃痛声，但是那人却没把他推开。

　　后暖的手掌一遍遍抚过她湿冷的头发，一遍遍唤她：“晚晚，醒过来，哥哥在，没事了，没事了。”

　　江筱枫因为巨大的恐惧，睡梦中竟将自己呛到，瞬间睁开眼。

　　她这才看清是在床上，孟笙寒坐在床侧使劲地抱着她，嘴里还哄着她。

　　终于，她的光亮来到，驱散了生活中过去的所有黑雾，她突然就明白许攸攸说的那句“又能怎么样呢”。

　　比起情感的宣之于口，她承担不起万分之一的孟笙寒的离开。

　　没关系，她总有一天会喜欢上别人，只是需要些时间而已。

　　从现在开始，从今往后，她只是孟笙寒的妹妹，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