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送》洛城娘子

4、千般不舍 万般无奈

　　千般不舍万般无奈

　　回家路上，一路走着，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尽快解决不送吃饭的问题。她必须争分夺秒，还要更加耐心地教导不送如何做饭，家里的炉灶原本就不用煤气，因为担心不送不小心会引发火灾，所以连电炉也被暂时禁止使用了。
　　但是，当务之急是妈妈不在了，不送该怎么吃饭。他是自闭症孩子，完全没有任何社交能力，教他求助，恐怕是不可能的。
　　妈妈决定教不送使用更安全的电饭锅来做饭。下面煮米饭，上面蒸菜肉。味道如何不重要了，只要孩子不会饿死就行了。
　　不送在特殊学校的日子里，除了学画画，也学习生活技能，穿衣服、洗脸、刷牙，甚至还学会了认识一些常用字。所以妈妈教他做事，比起过去也容易一些，虽然需要一遍又一遍反复示范，反复操作，但毕竟不是在做无用功。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教，不送不仅学会了煮饭，还学会了蒸东西和煮粥。这一切，也是因为他每天默默观察妈妈做饭时打下的基础。
　　做完这件事后，母亲坐了下来，她几乎没有力气站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堵得难以呼吸，但是她知道，她是在与死神抢时间。她不能有一丝放松。
　　她用尽所有的毅力，强迫自己站起来，妈妈要安排自己的后事了，她带着不送去看墓地，钱少，买了一块小小的，写两个人的名字，将来不送要和妈妈葬在一起。妈妈带不送去认了地方：
　　“这里就是将来妈妈睡的地方，这是妈妈的名字—何毓秀，这是你的名字……”
　　不送用手摸着墓碑，看着草地说：
　　“何不送。1990--……为什麽妈妈写了2017，不送没有写？”
　　妈妈抚摸着不送的脸：
　　“到那一天，你来陪着妈妈，会有人写上去的。”
　　不送说：
　　“陪妈妈！”
　　妈妈说：
　　“要等很多很多年呢！”说着，她忽然停住了，“我有办法让你天天陪着我了！”
　　妈妈带着不送到了墓地管理办公室，希望他们能给不送安排一份工作。
　　接待他们的人打量了一下不送，见他18、9岁的样子，个子高高的，虽然清瘦，却是眉清目秀的。
　　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送的目光越过他的头顶，并没有聚焦，也没有光亮，只是视而不见地望向远处，一言不发。
　　母亲连忙拉住不送的手，说：“对不起，我儿子是自闭症。”
　　那人说：“我们这里不送慈善机构。”
　　母亲告诉他们，自己现在命在旦夕，只留下不送一个人了。希望他们可以给不送一份工作，让他能够自食其力。只要不是和人打交道的工作，不送都可以学得会的。
　　对方笑了笑：“也是，我们这里打交道的人，大部分都不需要说话和交流。但是，也不是不需要干工作啊！而且有时候还挺辛苦的呢！”
　　母亲拿出自己的诊断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真的只有几天的时间了。不能看到儿子可以自食其力地生活下去，我…..我，我死不瞑目啊！“ 妈妈言辞恳切，而不送又值得同情，墓园里和亡者打交道的活比比皆是，与活人打交道的工作反倒不多，这倒也合适不爱讲话的不送。
　　“那，这样吧，如果他能学会一样技能，我就留下他。”
　　他们花了两个小时，一遍又一遍地教，一遍又一遍地试，不送终于学会了使用肩背剪草机、还学会了清理垃圾。他被正式录用了。
　　妈妈松了一口气，又在墓园附近步行可到的地方，为不送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然后带着不送坐在自己将来的墓前:
　　“孩子，你以后每天来这里看看妈妈！”
　　不送低头扯着地上的草，并没有回答。妈妈知道，他听见了，他会来的。他们母子心是通的。妈妈给不送买了各种颜料、画具、捏泥人用的泥、雕刻的工具等等。
　　然而，即使做了这么多的安排，妈妈的心中仍然充满了担忧。她知道，不送毕竟是自闭症孩子，他能否真正照顾好自己呢？母亲并没有把握。
　　于是，她坐在儿子小小的公寓里，前思后想，决定去找孩子的生父，希望能为他提供一些帮助。
　　他安排困倦的不送睡下，自己强撑着去找不送的父亲。
　　当她找到生父的家时，正准备敲门，听见里面传出孩子们的嬉戏声、女人呼唤她前夫的声音，她熟悉的脚步声和熟悉的温柔徐缓的应答声。
　　满满人间烟火气息、浓浓的温馨亲情、暖暖的爱恋和涓涓流淌的柔情，不送妈妈对他们过着的安逸快乐的生活，感同身受。她感觉不送的存在早就已经远远地离开了前夫的生活。妈妈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她不忍心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但又放心不下不送。她无力地跪坐在前夫新家的门口，用力捂住自己的口鼻，不让咳嗽冲出喉咙，她不想被前夫听到。这是她对她仍旧深爱着的那个男人最后的体贴和奉献了。
　　最终，妈妈选择了离开。她不忍心破坏她深爱的男人的幸福，不应该让自闭症儿子，再次成为已经彻底放弃了他的那个人的负担。她默默地祈祷不送能够平安地生活下去。
　　她跌跌撞撞地离开前夫的家，已经已经灯枯油尽的女人，还没有走到自己的车门前，便再也无力走半步了，跌倒在地，她无法呼吸，大张着嘴吸气。好心的路人为她叫了救护车，在路上她请护士给她的老板打了电话，拜托了后事，求他们照顾不送。之后昏迷了，再没有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