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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宝庚八年年尾的雪下得比往年都要急,整个京城的天空变成了一张惨白的宣纸,天空下的屋宇只剩墨线描出的轮廓,这幅水墨画里,大雪纷飞,车马慢行。
出宫的驰道上,车辙碾过积雪,留下几道细长的痕迹。行至一处宫门,有一队侍从经过,正要擦身时,队伍最末尾的那个侍卫飞蝶一般,挑开马车的后帘,扑簌簌地跃了进去。
厚重的布帘很快落下,恢复如常,好似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晏临溪坐在马车里,修长的手指翻动书页,他神情恬淡,目光专注,像是正看到兴起之处,一丝心思都不肯挪走,对突然出现在马车里的人置若罔闻。
这个侍从装扮的男子单膝跪地,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握拳撑在身前。即使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他的腰背也挺得笔直。他低头,恭敬地唤了一声:“主子。”
晏临溪闻声,将手指卡在自己读到的地方,这才抬起头,眸光淡淡地看着对方。
面前的男人是孔雀洲暗卫,武功了得,行匿无踪。但想要躲过皇宫禁军的层层部署,进来找六殿下一趟,也是不容易。
“谁出事了?”晏临溪曲起手抵在脸颊边,语调悠悠,像是在闲话家常。
昨日送去泰禾院的药汤下,压着一角字笺。晏临溪趁机藏了,私下一看。上边是孔雀洲暗卫之间才能看懂的图文,这一笺说的是:刑事,速回。
彼时夜已深,宫门也已落锁,晏临溪只能等今晨,请安之后马不停蹄地就收拾出宫,奈何风雪挡在前头,心急没用。
暗卫回答:“是一个小倌,被破身,反抗之下杀死了客人,那客人名为薛贯裴。”
乍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晏临溪愣了一愣,随后嘴角勾起,“是他?”笑中的玩味不加遮掩,“他现在是什么官职来着?”
暗卫立刻提示道:“判户部事。”
晏临溪笑意更深,“父皇身边的红人啊?”他换了个姿势,不让脖颈后结的痂擦到身后的垫子,心想:“父皇身边得以任用的官员,一类是像李兰英那样表里如一的忠臣,另一类是像薛贯裴这样表里不一的败类,前者从一而终,后者除了政务,某些方面的品性是真烂到骨子里了。”
暗卫抬眸轻瞥自己主子的笑,不由得后脊发凉。
他是晏临溪亲信中为数不多知道主子有郁症的,他也亲眼见过主子郁症发作,将刀子往脖子上捅,模样平静又疯狂。此次主子入宫之后就停了药,所以眼下,他隐约有些疯。
暗卫又说:“此事还牵扯到世子殿下。”
晏临溪嘴角的笑徒然凝住,锋眉紧皱,“楼悠舟?他怎么会无端被牵扯进去?”
“属下不知,但官兵前来拿人时,楼世子陪着一起去官府了。”暗卫如实回答。
晏临溪似有所感,心中已经确定这个出事了的小倌是谁,却莫名地烦躁。他将书册随意往身边一扔,按住太阳穴狠狠地揉,绷着的声线听起来咬牙切齿,“尽不让人省心……”
“另,”暗卫沉声“有人趁乱潜进了孔雀洲。梅管事发觉您屋里有被翻动的痕迹,暗室暂未被发现。”
晏临溪眼神一凛,心道:“可算来了。孔雀洲浮在水上,外人来,如‘翁中捉鳖’,逃遁无门。”便问:“可查出了是谁?”
“还未。看行迹不只一人,属下们已经将几个可疑的人都盯住了……主子,有人跟上来。”
暗卫伏低身子,晏临溪掀开布帘往外看,行人稀寥,没有什么可疑的身影。
暗卫指了指另一侧,轻声说:“在屋檐上。”
晏临溪颔首。
他拿出身侧一块薄木板,上面绘制了简易的京都地图,晏临溪拿炭笔将一处圈了起来,然后探出窗外,将木板展示给车把式看。
车夫“啊啊”两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拉扯缰绳调转方向——他竟是个聋子。
马车过了大宫门就有“尾巴”跟着,跟上来的人估计是皇宫里的,甚至可能是陛下派他来的,无非就是想看看六殿下着急忙慌出宫到底是做什么。晏临溪给的理由是“寻欢作乐”,直接去孔雀洲倒也没错,可那边刚出了命案,还有探子在,何必无端惹人怀疑。
于是,马车停在紫竹坊。
紫竹坊这一片乃是民间戏班聚集之地,又靠近东市,酒肆、茶馆、店铺一应俱全。
戏台一搭,锣鼓一敲,四方来客,粉墨登场。
除了某些特别要紧的日子,比如皇室有重大庆典或者遇到国丧等禁娱之时,又或是逢年过节,戏班都被请去达官贵人的府邸演出,否则从清早太阳初升之时一直到宵禁时分,戏是一刻不停。
晏临溪撩开帘子下地,还没进门,就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
这是江南调,婉转悠扬,一唱三叹,唱的是鸳鸯私会、欲说还休,叹的是人心不古、薄情寡命。
“大清早的,就唱这么哀切的戏啊?”
在堂里贩座的小伙计正得闲,倚在案台边嚼蜜糖,闻声转过头,见是“溪月”,忙不迭躬身问候:“月公子安好?您真是许久不来,小的就快认不出您了,您……上座?”
晏临溪摆摆手,“不了,我找王先生。”
紫竹坊只有一位王先生,他是江南戏班的领头,扮老生,年势高了,排戏更少,现在基本只在官贵府上露面。
王先生的戏在民间一座难求,溪月公子头一次来就赶上了。贩座的小伙计不知道这位“月公子”与王先生是什么关系,不过听对方讲,两人似是熟识,遂说:“王先生在内院,小的带您去寻……”
晏临溪止住他,“我知道路。”然后便朝小伙计方才行动的方向走过去。小伙计多看了他两眼,继续与口中蜜糖作对。
晏临溪才不记得什么“王先生”,他装得高深莫测将人唬住,躲进一间空房间,确认四下无人,将窗子打开。
暗卫轻盈地跳了进来,悄无声息地合上窗,“没人看见属下。”
晏临溪点点头,去柜子里随意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将自己的衣裳脱了递给暗卫。
真是好一出“移花接木、偷梁换柱”:
暗卫会扮作“溪月公子”的样子留在这里听戏,乔装改扮的晏临溪则从紫竹坊小院后门离开,他要赶去孔雀洲主理乱局。
“楼主阁下,可否摘下面具说话?”
京都府左军巡使罗霄升微微扬起下巴,言辞谦卑但语调犀利。
孔雀主坐在主位上,还是那副浮夸却不露出分毫肌肤的装束,一手懒懒地搭在扶手上,一手抵在脸侧,被黑色手套包裹住的指节无声地敲着金纹面罩,姿态从容。
站在一旁的玉奴皱起秀眉,孔雀主却没有即刻应答,而是请茶娘奉茶。
茶水被沏好,罗霄升也没有动,他的目光始终紧紧地锁定在孔雀主身上,仿佛要透过层层遮挡,看穿对方的真实面目。无言地对峙片刻,罗霄升眯起眼眸,语气更加凌厉,“京都府办案,还请阁下配合。”
玉奴声音稳稳地开口:“这与案情无关吧?”
罗霄升望向她,微笑说:“那不一定,谁知道那小倌儿是自意为之,还是受人指使?”
玉奴再想与他辩驳,却被孔雀主抬手制止。
他缓缓站起身,将手放到脑后。玉奴见状,难得有些惊慌地上前拉住他,只听黄金面罩之后传来淡漠的声音:“无妨。”
说罢,黄金面罩应声而落,发出金属撞击地面的闷响。
在座京都府的官员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面具之下,是一张残缺的脸孔。
右侧的皮肤紧缩着,嘴角诡异地侧咧开,从嘴角一直延伸到额头,都是被大火燎出的触目惊心的烧伤,犹如扭曲的蛆虫,爬满了大半张脸,呈现出新生肌肤的肉粉色。眼睫和眉毛稀疏,右眼瞳几近失明,蒙上了一层白翳。
罗霄升挪开眼,拿起茶杯,仰头将半凉的茶水尽数饮下,低头笑说:“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孔雀主,竟是位女子。”
黄金面罩下原本垂坠着厚厚的黑纱,将领口严实地遮挡住,而如今对方的脖颈敞露在外,并没有突出的喉结。其他官员一开始的注意都在对方损毁殆尽的面容上,听他这么一说,才往她的脖子看去。
孔雀主面具之下究竟是何模样,民间早有诸多猜测。有人说是俊俏的少年郎君,有人说是身姿曼妙的女人,有人说是油头粉面的男人,有人说是垂垂老者,亦有人猜测孔雀主面容丑陋不愿示众……座下的官员们面面相觑,感慨竟还是有人猜对了。
“便宜行事罢了。”她举手投足间还是不紧不慢,眼神幽幽扫向罗霄升,“大人也看见了,某这副样子,不遮着些是会吓到客人的。”
罗霄升勾了勾唇,直起身子,眼神中带着直白的审视,问:“请问阁下姓名。”
“郁离。”她坦然地与之对视。
罗霄升问:“阁下也是西南人?”
郁离回答:“某出生在京都。”
罗霄升拨弄一下茶杯,“哦?缘何接手孔雀洲?”
“旧主慌忙转卖,价高者得。”
“转卖孔雀洲?在下怎么从未听说过。”
“天下之大,哪能事事入耳。”
眼看罗霄升步步紧逼,玉奴沉着一口气,出声说:“诸位大人,关乎案情之事,孔雀洲定会全力配合,但涉案者毕竟是洲中人,奴也恳请大人,给孔雀洲讨个公道。”
座下官员心中不快,似是在嫌恶一个风尘女子也敢与他们叫板。
“这也是某想说的。”郁离淡声维护。
座下即使不满,也立即噤了声。此等江湖商人最是难缠,但凡与之打过一次交道就不想再见第二次。他们默默望向左军巡使,等待指示。
罗霄升笑叹一声,又问:“听闻孔雀洲与南业世子殿下关系不错?”
郁离答得不失分寸:“世子殿下是孔雀洲的贵客,不敢攀附亲近。”
“哎,在下还想请阁下帮京都府说说话呢!”罗霄升的笑中有些许苦涩,“世子殿下让我等明察,可即使那小倌儿是无意为之,他毕竟杀了人,杀的还是朝廷命官!按照大虞刑法,杀人偿命,这结果再怎么也不会变的!上边施压要下官拿人,可世子殿下又不肯放,这……真是,何必为难我等呢?”
“世子殿下既这么说,必有他的考虑。”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厢门被拉开。
晏临溪迈着挺阔的步子走进门,长身玉立,四平八稳,就连嘴角的那抹笑都恰到好处。
玉奴见到他,隐隐松了一口气,朝他欠身,郁离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颔首。
“这位是……”
晏临溪张口就来:“鄙人是南业侯府的管事,单名一个月字。”
“月管事。”罗霄升起身,作揖问:“世子殿下有何指示?”
晏临溪回礼,“世子殿下没有什么指示,殿下只说:‘尽人事。’”
罗霄升兀地笑了一声,“既如此,下官便去了,只是关乎行凶者的口供……”
“如果事关案情,侯府自然不会拦着。”
“哈哈,下官知道了。”说罢,罗霄升带着一队人马浩浩汤汤地离开。
郁离侧身吩咐玉奴,“去送送大人。”
玉奴会意,领着众人出去。
等上了舫船,下属凑近了轻声问罗霄升:“大人,我们这就回去了?”
罗霄升看了他一眼,冷声问:“陛下与侯爷,孰轻孰重?”
下属不假思索地回答:“自然是陛下。”
罗霄升叹了一口气,“对我等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陛下的意思,是要给“忠臣之死”讨一个“公正的结果”。
他手下的得力官吏被害死,总有人要为之负责。将那动手的小倌儿斩首示众,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事后再编造一些市井传闻,奉公廉洁的薛大人受“奸人”残害的故事便应运而生,届时天下读书人为其执笔墨、鸣冤屈,那些自恃有气节的“忠臣”不就又能纷纷冒头?皆大欢喜。
至于那小倌儿?死无对证。谁会在意一粒无足轻重的风尘?
然而谁也没想到,南业世子横插一脚,执意要护着那个半条腿都已踏入棺材的小倌儿,硬生生地将原本简单的事情搅得无比复杂。
这下子,京都府情势尴尬,既不能得罪侯府,也不能违抗陛下,可谓两头不讨好。
因此案发生在孔雀洲,鱼龙混杂之地,就算官府有意控制案情外传,但京都城里仍是一派“风雨飘摇”的景象。
流言的重点反倒不在薛贯裴身上,而在楼世子身上。关于世子殿下与小倌儿之间的关系,众说纷纭,不堪入耳之论甚多,维护楼世子名节的也不在少数。
只是“众口熏天,贤智结舌。”世子以“不辩”应对“谮慝之言”,却不是谁都能“无入之耳”。
如今,京都府底下的官员都盼望着,世子与小倌的“腥风”能早日吹到陛下耳边。
“不辩”:取自明??陈继儒《小窗幽记》,“白璧青蝇,可付之不辩;高山流水,自在于会心。”
“谮慝之言,无入之耳”:诬陷别人的坏话,不要听进去,出自:《礼记??缁衣》。
补:“想人生最苦是离别,可怜是千里关山,独自跋涉。似这般割肚牵肠,倒不如义断恩绝!”??——《西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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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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