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如故》嘎哆

21、第21章 我是你的女孩

　　尽管现场的观众跑得慌不择路，但是线上的全球直播并没有因此暂停。虽然在一些国家，季儒秋遇刺的视频由于太过血腥被当地网警迅速下架了，但是“季儒秋遇刺”“季儒秋重伤”两大词条还是很快取代了“葛逢春大秀”冲上社交媒体实时热搜第一位。
　　但是贺扬什么都顾不上了，场馆内有预备着的急救人员马上顶着慌张的人流进场抢救季儒秋，指导贺扬将季儒秋平放，保持季儒秋头低脚高45°的俯卧位，让他的面部偏向一边，再轻拍背部，防止季儒秋被自己的血液呛住。
　　伦敦的急救系统有些糟糕，还好贺扬的助理马上联系了雅各布，雅各布当即表示他所在的医院可以为季儒秋打开绿色通道。从遇刺到送进手术室，贺扬动用了在伦敦全部的人脉，所有的资源，在10分钟之内奇迹般地完成了这个过程。
　　手术室“抢救中”的红灯亮起，贺扬脱力般等靠在手术室外的墙壁上，脱力地顺着墙壁滑下去。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脸，许久没有动静，许久后又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哽咽。
　　助理站在离贺扬几米之外，有些担忧，但是终究没有上前。
　　周瓯和季家的长辈都已经收到消息了，正在朝医院赶；周瓯应该马上就到，季家那边的人也正在从洛杉矶往伦敦赶。贺扬冷静一点以后，面色阴沉地掏出手机，拨通了纽约市警察局的电话，要求警察局今晚给他关于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的答复。
　　葛逢春和那个行刺的年轻人都已经被逮捕了，那个年轻人就是据说“无法上场”的模特。那个欧洲男人自从看见自己杀错人了以后便一言不发，只是痛哭流涕，嘴里还不停的在咒骂着葛逢春。葛逢春则是被吓了个半死，被控制以后，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但是这些都不是贺扬关心的，他现在的心就悬在季儒秋的生死上。他的西装外套刚才脱下来给季儒秋止血了，但是穿在里面的白衬衫还是沾上了大片季儒秋的血迹。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季儒秋曾经短暂地失去过意识。但是让贺扬更加心惊胆战的是，在被送进去抢救的前一秒，季儒秋突然睁开了眼睛，也没管自己一张口就开始喷血，就带着血朝贺扬神智不清地笑着。那样的笑意让贺扬心肝震颤，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贺扬在抢救室外祈祷着，与此同时，数千万网民也自发地在网络上为季儒秋祈祷。这是一个有天赋的年轻人，但是神明的厄运就这样真的在他们的面前降临在了季儒秋的身上。这一切都太富有戏剧性，全世界的舆论风向在这一刻统一地变得善良起来，都在为了这个带有神性的年轻人祈祷着，期盼着有一天模特季儒秋能够再次回到公众的视野中，健健康康地向他们微笑着。
　　周瓯到了以后，什么也没说。她强忍着巨大的悲伤看了流传在网络上的视频，她最亲爱的孩子就这样跌倒在她的眼前，好像是多年前的那一幕厄运重演。周瓯几乎要怀疑这是不是宿命了，她终究无法保护好她的孩子们。
　　她沉默的站在贺扬身边，眼眶微红，还不忘拍了拍贺扬的肩膀安慰他。抢救室的门开了又关，还没有送出什么好消息，只送出了一张显示着季儒秋“心脏骤停”、“失血过多”的病危通知书。
　　纵然坚强如周瓯，在签字的时候也只能歪歪扭扭地涂画出自己的名字。签完字以后，周瓯再也忍不住，崩溃地在抢救室门口哭出声。贺扬面对这个既亲近又尊敬的长辈，只能默默将自己的肩膀借给她。
　　“季儒秋，季儒秋——”
　　“你来陪我了吗？季儒秋？”
　　“我好想你啊，季儒秋。”
　　“······”
　　季儒秋被一阵持续又空灵的声音唤醒，他费劲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白茫茫。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界限。
　　季儒秋费劲地睁开双眼，他现在全身都好疼，特别是胸口，他要用很大的努力才能积攒出一点睁开眼睛的勇气。
　　——在他的面前，就是Austin！
　　眼前的Austin看起来约莫已经有二十岁出头的，他的头发已经变成了自然的属于白种人的亚麻发色，脸上多了一点点小时候没有的雀斑，反而显得他看起来更加稚嫩的样子。这个Austin是男性化的打扮，但是眉眼间仍然带有一些刻板印象中独属于女性的柔和感。
　　不知道为什么，季儒秋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他艰难地向Austin走去。
　　Austin温柔地笑了，他张开双臂，好像在迎接季儒秋的样子。
　　“你想起我了吗？”Austin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
　　季儒秋点点头，眼睛里留下眼泪来。季儒秋的后脑勺又疼了，就像是当年他被Austin推下山崖的那一刻一样。
　　“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把我推下去？”季儒秋问道。
　　Austin歪了歪头，看起来纯良无害的样子，说：“因为我爱你啊。”?“我想带你一起走，我们一起去没有他们的世界，我们一起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这样不好吗？季儒秋？”
　　季儒秋凝视着Austin，看着这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甚至相较于贺扬，还要更加亲密的孩子。
　　他已经回忆起了他所拥有的，关于Austin的一切记忆：
　　他们俩的年纪相仿，是真正意义上的邻居。Austin的父母都是外交人员，常年不在身边，因此，说Austin就是在季儒秋家里长大的也不为过。
　　在季儒秋心里，一直把Austin当作弟弟看待。他们会在放学后一起回家，一起在加州公路上疯跑，在沙滩上晒太阳。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尽管每年暑假，当贺扬一家来到加州度假的时候，Austin就会和季儒秋有些疏远。每当看见季儒秋和贺扬在一起，Austin就会有些生气地跑开。但是等到贺扬回国，Austin就恢复如常了，丝毫看不出先前奇怪的样子，季儒秋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只不过，上了高中以后，某一天夜里，Austin突然跑到了季儒秋的窗台边，告诉季儒秋：“其实我是女孩子。”
　　季儒秋一开始肯定是震惊的。小时候还没有什么性别意识的时候，季儒秋和Austin不止一次“坦诚相待”，季儒秋百分百肯定，Austin的生理构造与普通的生理男性无异。
　　当时季儒秋上高中，在学校的选修课上选修了法律这门课。课上，老师告诉他们：“民法的基本原则之一，就是自由。每个人都是平等的，都是自由的。”当时这堂课给了季儒秋很大的震撼和启发，他也因此尊重了Austin的选择。
　　自那以后，“弟弟”变成了“妹妹”，但是Austin对季儒秋病态的依恋却也与日俱增。
　　Austin开始追求季儒秋。季儒秋一开始不知道如何面对，直到Austin的行为变本加厉，开始在学校里公开表白，甚至让季儒秋感到难堪，季儒秋才明确拒绝了她。
　　被拒绝以后，Austin似乎知难而退，与季儒秋恢复了往日普通朋友的关系。但是后来，季儒秋和贺扬确定了关系，这期间还发生了什么季儒秋不清楚，他的记忆就中断在那一天，Austin当着贺扬的面把他推下了山崖，随后又开抢自杀了。
　　这个伙伴就这么消失在季儒秋的人生中，随着脑创伤后季儒秋失忆，加上心理创伤的因素，他唯独忘记了从前关于Austin和贺扬的一切。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故事就这么戛然而止。
　　季儒秋可以肯定，这期间还发生了不知道的事情。但是至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竟然足以改变他们三个人的命运走向，季儒秋不得而知。
　　现在，在这个纯白空间，只有季儒秋和Austin二人。Austin歪着脑袋微笑，她终于迎来了她一直在等待的人。
　　“你没有什么变化，还是真么好看，我好爱你啊，季儒秋。”
　　“你怎么在这儿？这是哪里？”季儒句没有正面回答Austin，而是虚弱地问道。
　　“这是哪儿？”Austin反问，“你不知道吗？这儿就是地狱啊。”
　　“我们这样的坏人，都是要下地狱的。”说罢，Austin就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这样的对话太累了，季儒秋索性就地坐下。他的右胸被刺穿的的地方还在流血。“呼、呼……”季儒秋压抑着自己的痛感。他没有力气再支撑着他坐着了，于是他躺了下来，血液逐渐在地面上积聚成一汪血泊。
　　这里的天空也是纯白的，不、可能这里根本没有天空。季儒秋自嘲地轻笑一声，他想起了贺扬，想起了周瓯、李热，还有好多好多很久都没有机会见面的朋友。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季儒秋有些后悔，还没来得及告诉贺扬，还没来得及弥补遗憾。
　　季儒秋躺在地上，这种感觉很奇妙。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虽然在流血，但是胸口已经没有这么疼了，就是有点喘不上气来。他把眼睛闭上了，不去看身边的纯白一片，这里实在是太过于干净了，他的眼睛有些难受。
　　Austin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躺到了他的身边，变成了正常男性的样子。在季儒秋看不见的地方，Austin扭过头仔细端详着季儒秋，用目光描摹着季儒秋的轮廓。
　　过了许久，Austin突然开口说道：“如果我说，你还可以回去，你会离开我吗？”
　　季儒秋猛的睁开了眼睛，他转过头看着Austin，仿佛在确认Austin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
　　看见季儒秋这么认真的眼神，Austin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喃喃自语：“你还是更爱他们，季儒秋。我这一生，拼尽所有，费尽心机，做了很多错事，忏悔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却始终不能留下你。”
　　Austin看起来这么难过，甚至真的留下一滴眼泪来。
　　紧接着，他抬头，最后深情又温柔地看了一眼季儒秋，说道：“回去吧，他还等着你呢。最后一次，我不会再自私了，再见，季儒秋。”
　　说罢，Austin用手掌遮住了季儒秋震惊的目光，好像是一位母亲在安抚不安的婴儿。
　　等到季儒秋再次睁开眼睛，他看见了一轮明月——
　　不，那不是月亮，那是手术台上的无影灯。
　　他的意识断断续续，只记得在他睁眼的那一刹那，周围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鼓掌声，还有女人的哭声。
　　一双苍老慈祥的老者的眼眸与他的视线相交，戴着口罩和手术帽的老者用眼神像他传达了此时此刻千千万万人的祝福：“Welcome back。”
　　季儒秋，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