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梦人》百陌白

3、第三章

　　白天有点心不在焉。
　　傍晚去图书馆学习，扫视了一圈座位，发现了宋南成。
　　想了想，还是隔了几桌远。
　　许是上次玩家的回答让我心虚。他真的没怀疑我影响了他的梦境？
　　身旁换了个人，打乱我的思绪。
　　是慕哲安。
　　我想起自己曾经忽视掉的记忆。
　　也是在这个图书馆，我垫脚去拿高层书架上的书，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出现在我的视线，他站在我身后。
　　他似乎是帮我拿的，我伸手。
　　他恶作剧地将书举高。
　　我只想逃避他。
　　我咬咬牙：“那你先看。”他冲着我背影说了一句，“你变了好多。”
　　变在哪，不还是一样的势利眼。
　　也就被磨成了软柿子，识时务。
　　那时苏沫不肯跟我做朋友了，班里的人把我当透明人，我有些无措。
　　帮同学买了二十几瓶饮料，手指被塑料袋勒得通红，被他撞见，我还能笑着说，我就是喜欢跑腿。
　　幻视回到跟他做同桌的日子。
　　蓦然间，他用着只有我们能听到的音量，漫不经心地对我说了一句话。
　　“所以我现在能越界了吗？”
　　偏头对上他弯成月牙的眸子，我想笑，桌上已没有隐形的分界线。
　　界限在心里。
　　我风轻云淡，“不可以。”
　　……
　　临睡前，点进玩家交流区。
　　【楼主，你知道联梦是有条限制的，我猜原本的作用是方便玩家给被邀请人捏脸，满足另类幻想……你该不会玩出新高度了。你是不是邀请错了人？你亲眼看见他下载认证了？】
　　有一瞬间我都要不认识中文了。
　　怎么可能。
　　这届玩家，就是喜欢脑洞大开。
　　……
　　溺水感让我窒息。
　　头顶浮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喘息。
　　此刻的我坐在浴缸里，衣服完整。
　　难受。胸口像被一张无形的网束缚住，无边无际的绝望将我笼罩。
　　目光落在地面上的刀片，睫毛上的泪水混着冷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坠梦’模拟，裴时欢死于二十七岁。
　　凭什么，我活到现在还是会死。
　　手机最后两条消息，一条给宋南成的：接电话接电话你接电话啊。
　　一条给母亲：都怪你。
　　那瓶药不是维生素片。
　　裴时欢骗过了所有人。
　　她连笑，都是在骗人。
　　抑郁复发，只需一个小小的契机。
　　四面八方的负面情绪，将人吞噬。
　　我翻了翻网上的流言蜚语。在我的梦里，还能让你们给我欺负了？
　　没有准备，火速开了直播。
　　“骂我的直接连线。还有那些在网上自称我高中同学的，来，上麦，喜欢匿名你可以给自己整个变声器。”
　　“我也很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一个人霸凌你们全班人的。”
　　第一点爆料没必要辩解，又没涉及出轨，某些人嘲讽归嘲讽，说不定心里还要佩服那女人的手段。
　　第四个连麦的有点耳熟。
　　“都说了可以弄变声器，你声音没啥变化，你是不是姓赵，要是记忆力退化了去挂个神经科看看，当初坐我前排，传个试卷都要隔着我传到后面，怎么，冷暴力就不算暴力。”
　　这些人是真会划分，我被泼水欺凌后，那女生写了检讨书，完了没一个人帮她说话，看似都挺正常。
　　那女生哭着给我道歉，没过几天受不了转学了，他们开始反思我是不是也有错，闹到教务处做得太绝。
　　第七个连麦的是我粉丝？
　　“欢欢，不用理他们这些喷子，我们永远相信你，对了，这个磨皮滤镜不适合你，遮住你的美貌了！”
　　“哦哦，谢谢。”
　　我调整了下美颜设置。
　　有点跑偏！
　　我这么多粉丝的？
　　还有人冒充我粉丝，说了一堆煽情的话再暴露真面目，我直接开骂。
　　弹幕开始集中刷第三点爆料，他们似乎只愿意相信精彩的，键盘敲出的名字一个比一个离谱。
　　你敢发誓，你背后没有金主？
　　弹幕跟个复读机一样复制粘贴。
　　最后一次连麦，传来的声音让我有些恍惚，他郑重又真挚：“大家好，我是宋南成，是裴时欢的男朋友、未婚夫，也会是相伴一生的伴侣。”
　　……
　　被经纪人谈话。
　　“呵呵，你真是给我惊喜。”
　　“我在跟他们讲道理。”
　　“一言不合就滚、智障、垃圾，直播间都提示违规，你管这叫讲道理？”
　　“说实话，就是讲道理。”
　　经纪人表情丰富，被话噎住，深呼吸一口气，“你当危机公关吃素的。况且你没什么过错，行了，最近全平台的账户都不许登录，休息一段时间，好好调整心理，听到没有。”
　　我点点头，她语气缓和了一点，“最后一点，你不早说你们在谈恋爱！”
　　哪个我，都不知道我是在谈恋爱啊。
　　回到我们的家。
　　他说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手机静音了，我表示是我自己想不通。
　　他的眉心不自觉地蹙了起来，我叹了口气，没心没肺地说起从前。
　　“我没事，我都习惯了，被磨平棱角。曾经我生物学上的父亲很偏心，他觉得我不听话便惩罚我，将我关在一个狭小的杂物间，我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不知道怎么流鼻血了，我用血在墙上写了几个疼。”
　　“很疼，心口也疼，几年后那面墙上好多个疼字。”
　　我用手比划着墙的大小，面前的人猝然将我揽入他的怀里，他共情了我的疼，艰难开口，嗓音满是止不住的心疼，低声唤了一声，“时欢。”
　　我伸手紧紧抱住他，“跟你说了我的秘密，你能不能不要跟我计较。”
　　讨好地用脸蹭了蹭他的胸膛，如实坦白，“我拉你进入我的梦境。”
　　世界变得安静。
　　我感觉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心脏因我而难以自抑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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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门口跟宋南成说“早上好”。
　　他神色自然地回了个“早”。
　　前后进教室，各回各位。抑制住心中的不安，我跟他明明有了进展。
　　课间，一个端着水杯的女生路过我的座位旁时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
　　倾斜的水撒在我的课桌，那女生笑骂一声打闹的人，又睨了我一眼。
　　选择忽视。
　　我叫住她：“你该跟我道歉。”
　　她脱口而出：“我又不是故意的。”
　　许是上次入梦时心态发生转变。
　　我有些烦躁。
　　“霸凌我很好玩吗？”
　　女生僵滞了一下，随即不悦地反驳：“什么霸凌。”她面露讥讽，问周围的同学，“你们谁霸凌她了？”
　　“没有啊。”
　　“反正我没有。”
　　“之前只是开了个玩笑。”
　　“我们班可是年级公认最团结的班，哪会有霸凌，都是同学不要计较太多。”
　　动静有点大，一些认真学习的同学抬头看了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需要我复述一遍，你们是怎样嘲讽我，羞辱我，漠视我，孤立我？”
　　一口气说完，在那女生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伸手夺过她的杯子。
　　走到她的位置，倒扣在她的书桌。
　　“裴时欢！”
　　一个愤怒的巴掌即将落到我脸上，我也做好了干架的准备，宋南成却伸手挡住那个女生，他冷声警告。
　　“别再让我看到你们找她麻烦。”
　　原来是他一句话的事。
　　宋南成帮给他写过情书的我出头。
　　置身事外的看客带着异样的眼神。
　　我礼貌地对宋南成说：“谢谢。”
　　柔和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点暖意，我不由挤出一个笑容。
　　宋南成唇角轻扬：“快高考了。”
　　如果时间定格在这一刻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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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没有一个人在教室呆到最后，蹲下身子捡掉落在地上的笔。
　　“南成哥，你该不会真看上那个裴时欢了，那我之前问你要那封情书看你还舍得给……”
　　我在阴暗里，偷听到这样一段话。
　　站起身，与走进的两人面面相觑。
　　贺胜发出一声“卧槽”，他看看我又看看宋南成的脸色，有点滑稽。
　　我将笔放回桌上，整理下课桌。
　　出教室。
　　有道物理题没有写完，明天继续。
　　“裴时欢，等一下。”
　　楼梯拐角处，宋南成追上我，他想拉住我的手，我先一步甩手躲开。
　　“我不知道他会做那么过分，我真的不知道。”
　　歉意的声音夹杂着点迷茫。
　　回荡在我耳边。
　　原来这段时间，他是愧疚。
　　“我们都不用放心上，我之所以迫不及待给你写情书，因为无意间知道苏沫喜欢你，我想啊，原来这两年多，她对我的态度，也有你的原因，那我更得追上你了……宋南成，你太冷血了。”
　　“抱歉，我用这个词来形容你。过去我告诉自己，你只是慢热，你跟他们不一样，我从未纠结你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不欠我的。唯一让我没想到，最终也有你的一份。”
　　“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失去一点阳光，宋南成，我不该喜欢你。”我还是没忍住哭泣，他的脸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就这样吧，我放弃了。”
　　“对不起。”宋南成慌乱地从口袋里出取出一包纸巾，拆开递给我，我摇摇头没有接，他隐忍的情绪在这一刻失控，“我之前不懂什么是喜欢……”
　　或许，在我手足无措地站在人群里被嘲笑时，在我努力去抢夺那封属于宋南成的情书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但现在，不重要了。
　　我猛然打断他：“是，你是不懂什么是喜欢，但你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你懂得什么是配不配，非要我把话说明，我请你继续看不上我。”
　　就连拒绝我的时候，他都留给了我一点幻想，他说的是我们不合适。
　　快高考了。
　　然后呢，等高考结束，再试一试？
　　须臾，我的喉咙像被块石头堵住，再也说不出话来。我狼狈地转身，在下一波泪水席卷前，落荒而逃。
　　宋南成。
　　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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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两天我过得浑浑噩噩。
　　想把‘坠落’APP关联的人解绑，关键时候还是没点击确认按钮。
　　失眠了两晚。在我放弃宋南成后，他反而成了不愿意放手的那个人。
　　跟他在学校当陌生人，他选择另辟蹊径，早上绕一条路来我家。
　　我对他的态度引起父亲的训斥：“你怎么回事，之前你不是有跟宋家的人在一起的想法，机会摆你面前你不用。”
　　好多年没回嘴过，我一开口，“卖女儿”那三个字就点燃了父亲的怒火。
　　脸上挨了一巴掌，有点头晕目眩。
　　戴个口罩去学校。
　　中午吃饭选择去食堂，食堂的饭菜难吃，肯定不会撞见宋南成。
　　岂料身旁跟了另一个人，甩不掉。
　　选个僻静的位置坐下，取下口罩。
　　提到宋南成，我倔强道：“我跟他确实没可能，当然不是因为我眼光不好，也不是因为他眼光不好……”
　　慕哲安没认真听，视线落到某处，他的脸色一沉：“你爸又打你了？”
　　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我下意识想挪开视线。
　　倏忽，我意识到一件事。
　　“你说什么？”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难以置信地注视他，声音都有些发颤。
　　“你怎么会知道。”
　　我们怔怔的看着彼此。
　　慕哲安嗓音干涩：“我，猜的。”
　　“猜的。”我扯扯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呢喃了一句，“猜的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学校呆满一天，又是怎样机械地回到家里。
　　【你是不是邀请错了人】
　　屏幕上这几个黑色的字像魔咒一般闯进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打开聊天界面，瞧了又瞧那个黑色的头像，我努力回想起那天，我去找宋南成时，其实不止看见他一个人。
　　只是当时的我满眼都是他。
　　宋南成不知想到什么，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他不远处的朋友，他点头。我把手机递给他，他对照自己的手机输入一串号码，连自己的号都记不住。
　　问他这是小号？他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