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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 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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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你,好久不见了。”
时涧随手拿起酒杯轻抿一口,沉吟一会儿,眼前麻子脸的笑挂在脸上成了道道褶子,僵硬如浸湿了水的墙皮。
时涧才开口道:“赵显英赵总?”
对方面上露出迷茫。
时涧问:“那是孙赫孙总?”
对方摆摆手,笑:“你拿我取笑,装不认识我啊!”
“哦,李东辉李局。”
麻子脸的麻子差点四散崩裂成满天星,咬着后牙:“看来是六年没见,时先生贵人多忘事,连我何蒙都不认识了。”
时涧眼神飘渺好像回忆很久,才道:“哦对,你不是也进去了,贪的补上了?”
何蒙笑里藏刀,步步靠近道:“承蒙时先生关心,我不仅出来了,还依然官复原职,不过物是人非……时先生好像只能位居人下了。”
他好像被几个字眼戳中了前列.腺,猥琐地笑起来,拿细密的眼睛扫视着时涧全身。
时涧绷着脸不欲争斗,远远看见白相穆周边围了一大圈人,也没了打个招呼的心思,端着装满的盘子转身就要走。
但显然何蒙不是为了打个招呼而已。
他挡在时涧路前,笑:“小时不多玩玩,这么着急回去干嘛,白总都还没见你呢。”
时涧身姿放松,说:“你是太监总管吗,这么操心。”
何蒙面容稍显扭曲,他低下声音:“是我,是我想跟小时你叙叙旧。”
“我不想。”时涧从何蒙出现起便烦躁得很,眼下也不愿虚与委蛇。
时涧转身离开,路有千千万万条,何蒙最多堵一条。
“可是团长叫我一定要来见你,他说,你的新婚礼物他还没给你呢。”何蒙大抵捏住了关键,声音不急不慢。
时涧果真顿住了脚步,他回头问:“他要送什么给我?”
“一件衣服而已,我看团长是真不看重你啊哈哈哈,你说他是不是侮辱你的。”何蒙笑得麻子抖不停,他拿手指戳穿一个个五彩缤纷的纸杯蛋糕,细眯着眼戏谑看向时涧。
时涧思忖着团长的作为,半晌也没有反应。
仅仅一件衣服?
他猜测到艺术团几名股东的倒台,必然会引起团长的怀疑和试探,可他派何蒙这个酒囊饭袋有什么意义?
田忌赛马?何蒙是废牌吗,他在对方眼里又算得上哪张牌呢?
他想,作为一个单纯无辜,对团长唯命是从,干的最大的事就是和白家继承人结婚的时涧应该迈出哪一步?
他垂下眉眼道:“团长自己怎么不来,他还在生我的气?”
何蒙哼笑:“团长那铁石心肠你又不是不知道,还真想着人家在你身上有几分人情味啊,团长托我来你就知足吧。”
时涧点头说:“行,东西在哪儿?”
“你跟我走。”
时涧摇头道:“你拿过来不就好了,一件衣服而已。”
何蒙挠头:“你别撒泼耍赖,跟我走,团长说那玩意儿最好别给人看见。”
时涧正色,隔着几米的距离跟在何蒙身后。
对方远远走在前面回头和他攀谈:“等会儿给我看看呗,装得严实。”
时涧插着兜,趿着拖鞋,眼神复杂地思虑着,道:“你没偷看?”
何蒙摆摆手:“我哪敢,以前还看不上团长,现在人家把我从狱里提出来,那就是我的再造父母。”
“我说你这次见面怎么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时涧随口。
何蒙瞠目:“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嘴贱。”
时涧哼笑:“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他想,何蒙必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抓的,要不然见到自己必然不会装得人模狗样、久别重逢。
团长呢?他会去调查手下一条狗入狱的前因后果吗。
无所谓了,何蒙不过是他第一次稚嫩的尝试。
休息室里只亮着一盏灯,昏黄光照下一个黑绸缎礼盒闪着粉钻的光辉。时涧走进房间直接开灯,霎时室内澄亮起来。
他拿起礼盒要离开,对上何蒙哈巴狗一样的眼神两下拆开。
盒内是一件文化衫,尺码很小,却像无底洞刹那间吸去了整室的空气。时涧难以呼吸,浑身难以抑制地发起抖来,双腿再难以支撑身体,踉跄间跌倒在地。
他抖着手摊开衣服,血迹像泼墨一样泼洒在身前身后,长久岁月下,颜色像锈迹一般深暗发黑。
讽刺的“美育”二字高高悬在胸膛上。
眼前恍惚间,无数小孩盘腿坐在原地,穿着崭新洁白的文化衫歪头看着他,呼唤着他,一声一声。
窒息到极致,时涧猛闭上眼,捂着胸膛强烈喘息起来,但那些人不止在眼前,更在脑中——他的眼泪不断分泌流下,他想,他们来找我讨命了。
我是早该下地狱,跪在他们面前一遍一遍自述罪行。但不是现在,伤害他们的恶魔尚在人间。
这是一个人的衣服,但这已经不只是一个人的衣服。
团长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在他声声咆哮后,在哭干的眼泪,看不清的眼睛前,他说:“什么都没留下。”
“骗我,骗我。”时涧喃喃着,他将衣服抱在怀中,执于心脏的位置,蜷缩在地,痛苦发泄于眼泪。
“咔嗒。”时涧转头,何蒙不在,室内进入了一个陌生人。
他模糊辨认着来人,何蒙叫来的,必然是团长安排的。
来人被何蒙引到这里,说有团长的大礼奉上,进来一看果真是美人,只是……这么狼狈?
他以为时涧突发疾病,忙拉起来扶到沙发,时涧擦干眼泪,似问似答:“潘浩。”
潘浩点点头,对上时涧波光粼粼的眼眸,刚熄灭的绮念又滋生而出,咽咽口水:“你,你是我的礼物吗?”
时涧看着潘浩,哼笑一声。
原来如此。警告他适可而止吗?甚至拿出血衣撕裂他的伤口。
团长依旧是打一棍棒给一颗糖,给了他教训,又立马送上艺术团股东里最形同虚设的一位给他撒气。
他没有看潘浩,自顾自将衣服叠起来,一遍遍拂过褶皱直到平整。
潘浩出神地看着那一双手变幻着动作,直到自己被一巴掌扇飞依靠着沙发才回神。
“我艹,你发什么疯!”潘浩捂着高肿起的脸颊看向时涧,面色突变,“你别过来!”
时涧一步一步走近,拉起潘浩的领子,骇人的气势像打雷的乌云,对方吓得浑身发软,他轻声问:“真可怜,你不知道,你是他们送给我的礼物吗?”
“什,什么?”潘浩颤声。
时涧压制着潘浩,高声冲外:“何蒙,滚进来。”
外边有踌躇声响,却不见人。
时涧轻笑,团长给他把善后的人都安排好了。可惜,他两个都不会放过。
潘浩看着直冲面门的拳头,尖叫尚未冲破口舌,便昏死过去。
鼻血缓缓留下,像沙漏里流逝的时间。
身下腥臊味升起,潘浩失禁了,好在他没有意识,不用分神害羞了。
时涧擦干净手上沾到的鲜血,大步走到门前一把拉开,正在抽烟的何蒙被扯住后颈倒退扯入。
他脚下乱了节奏,摔倒在时涧面前,对上那道阴狠眼神,后脊到头皮通体发麻。
“你干嘛!时涧,你冷静,这都是团长安排我的,你去找团长啊啊啊。”
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一个昏暗的傍晚,他早就和这样显而易见的危险打过交道。
时涧踩在何蒙背上制止住他所有挣扎,抽出牙缝间的烟头,看了眼猩红火光,盯着那发抖的麻子直冲而下。
何蒙瞳孔骤缩,嗓间发出垂死挣扎的低吼,眼眶内血丝迸现,身上青筋暴起,却被身上人死死压制。
他无力地承受着无边痛苦,麻子变成了汇聚的斑斑点点,舌苔上烟头直立,他像最底层的黔面奴隶。
他的眼泪鼻涕全流到嘴里,指指手机,大着舌头:“时涧时涧,放开我,求你了,我还有潘浩的东西没给你啊啊啊。”
时涧知道会是什么,叫何蒙打开,果不其然是潘浩各类犯罪证据的整理。
他朝两人拍了张照发给团长。他知道对方明白,这两人都要算作他的礼物。
装起手机,他在何蒙耳边低语一句,看着何蒙道心破碎、怒目圆瞪的模样轻笑一声,手起刀落,刚还鬼哭狼嚎的人昏死过去。
时涧洗干净了手,没有给地上两人一个眼神,珍重地抱起血衣往外走去。
他知道自己没有控制住自己,也没有善后措施,麻烦很大。
但他摩挲着手中布料,好像他们在他的身旁看着他、盯着他。他如何能不表现一番。
我从未忘记你们,留在这里只为做这些事,做完了……我也就没什么留恋了。
转过路口,无数人匆忙赶来,安保人员将他围起,他被困在休息室里,等宴会的主人到来。
杨戴晶满头黑线地走进来,看到时涧更是当头一棒,留下一句“千万别为难”,跑出去给白相穆打电话。
白相穆有些醉了,当他听到时涧和别人起了点小冲突时都没反应过来——他不是在楼上?他明明很乖,哪里会打架。
但事实就是,时涧坐在他对面,看着房间内昏死的二人,看着匆忙奔走的众人,隔离于尘世之外,对他说:“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