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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除夕的第一口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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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晚上开始,我熟练地掌握了克服噩梦这个技能。遇到丑陋发型那个级别的噩梦,我不再害怕,轻轻松松便能克服过去。
第一天,梦里我在讲台上讲PPT的时候裤子掉了,在大家的笑声中,我把裤子提起来了,并且大声呵斥所有人不许再笑了,吵到我讲话了。
那天晚上,我看见杜彦辰送了婪尾春一大盆芍药花,是洛阳红的,好看极了,满院皆是甜香……婪尾春笑了,笑得非常好看,就向全世界所有的芍药同时开放。杜彦辰摘下一朵给婪尾春戴在鬓边,她生气了,秀眉微蹙,说不出的可爱,她嗔怪他摘了一朵开得正好的花。
第二天,梦里我踩到了一只□□,紧张了片刻,对着踩住□□的脚念咒:“□□完好无损,□□一跳三尺高,向着远离我的方向跳!”然后突然松开脚,□□果然,飞跳而走,跳得比我还高,也不怕掉下来摔个好歹,好像被我踩了之后拥有什么超能力了一样。
那天晚上我看到杜彦辰兴冲冲都给婪尾春带来新摘的桔子。
她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话的声音也因为笑声变得不稳定,她笑道:“我现在还记得,我还在原家的时候,每年春节,我和弟弟还没醒的时候,父亲母亲会趁着弟弟没醒就在他嘴里塞上一瓣桔子,他们说这样能给一年讨个好彩头,‘桔’谐音‘吉’,希望这孩子能一年吉庆喜悦。”婪尾春那神色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带着一点点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她停顿片刻,“扑哧”地笑出声来,似是想到十分好笑的事,继续说:“穷是穷,可那一个桔子里十来瓣呢,怎么就不能给我一瓣了?”
“真是混账父母,男儿生在家里可为栋梁,女儿怎么就不是金枝玉叶了?”杜彦辰愤慨地说,想到“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又觉得自己一时失言,丢了教养,脸上露出羞赧之色。
“我怎么不算‘金枝玉叶’?”婪尾春笑得更厉害,笑得眼角渗出一滴泪:“杜公子有所不知,他们养我七年,可是把我卖出了金玉的价!”
“春儿,我以后不叫你受苦!”杜彦辰举起三根手指,脸上依旧是那样单纯执着的表情,好看的眉头紧紧皱着,声音和样貌一样干净纯粹,他掷地有声地说:“天地玄黄,在下杜彦辰一生一世要护春儿周全……”
婪尾春伸出那削葱根似的手,十个指甲似那盛夏的芍药花,她俏生生的一张脸凑过去和他开玩笑似的说:“你可不知这楼里每天有多少男人发誓,神仙都懒得听。”
“我发的誓,和他们不一样。”
“彦辰,我给你唱个新曲儿吧,这是应天府李香君唱红的,我倒想以后有机会去和她比比。”婪尾春起身去取了琵琶,坐在杜彦辰眼前,身子袅袅,玉指纤纤拨动琴弦,低头看着琴,试琴音那两下便看出她指法利落。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婪尾春开腔唱起来,甜美又伤感,唱到最后:“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一滴清泪从眼头涌出来,一点点沿着脸颊滑下来。
杜彦辰连忙起身帮她擦泪,她不等他迎上来便起身把琵琶重新挂起来,然后缓缓转身,取下衣襟上的锦帕擦去眼角的泪。
“我就是不知这江州司马是个什么官,不管是个什么官,能写出这样的诗,这白居易定然是个贵人、是个才子,对着画舫上一个唱曲的女子说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真不是个俗人。”婪尾春娓娓道来,依然挂着明媚的笑容。
“春儿,你在我这,不必一直笑。”杜彦辰眼睛里全是心疼,相逢何必曾相识。
第三天,在梦里我找不到厕所了,偌大的商场,就是没有个能蹲的厕所,好不容易找到了,狂奔进去,一个坑就碗口那么大,另一个坑位左右一米来宽。我意识到,这是个噩梦,于是,我不找厕所了,忍着!
爆竹声声,是除夕那天的清晨,婪尾春还没有起床,就感觉嘴里被塞了一片凉凉软软的东西,她睡眼蒙眬地看见杜彦辰那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他笑得像只讨好的大狗,蹲在床边给她塞了一瓣桔子。
女孩坐起来,纤纤玉手掩着嘴,细细咀嚼,只露出新月一般弯弯的眼睛。
窗外天光微明,女孩的眼睛里像是有细碎的钻石,亮闪闪的,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福州来的桔子,有福之地来的桔子,今年,你要吉庆喜悦、福泽绵长。”
墨一样漆黑的长发在少女的肩上流泻,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哭,只是一瓣桔子,却是她从没得到的重视和关爱。
“甜吗?”杜彦辰一如既往的认真,他蹲在地上仰视着她。
她捂着嘴用力点头。
她娇憨纯情,就像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她,原本也就是个豆蔻少女啊……
我醒了过来,跑进我家的厕所,坐在座便上擦着眼泪,这两个人的结局,我真的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