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缘》翠兰花仙

9、第九章

　　李珠容迅速收整了情绪，冲他笑道：“我方才一眼就见着你了。上次一别，总觉着你面色不好，疑心你要生病，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陈绍观向她行了一礼：“说来也奇，我自打来了南边，就没再生过病。我母亲还笑说是这边的风水好。”

　　“有种说法是，你上辈子在哪里死的，那地儿就是你今生的故土，这辈子总得回来才能安心。”李珠容笑道，雁坊几个小厮正在撤台，李云仙捧了一堆折扇走过来道：“姐姐可要跟我们一道回去？”

　　李珠容拍拍她道：“不了，我过会再回，这里有人留我。”说罢，又笑指了指陈绍观。陈绍观一愣，继而接道：“是了，我跟珠容姑娘有话要谈。”

　　李云仙点点头，与其余人等一到离去。李珠容见人走远，回头笑道：“你方才看着不太情愿呐。我知道了——你可巴不得我快走。”

　　“我怎么会……！”陈绍观急忙道。他这般一急切，原本有些红的脸又变得煞白。

　　李珠容笑道：“行了，我知道了。要不要出去吹吹风？”她正说着，这时却瞧见原本散开的看客皆往回赶，阁楼里传出来丝竹奏乐的声响，接着又听着两道女声，合唱小调。

　　“紫绡姑娘作为后起之秀，倒真是有两把刷子的。不过——之前还没红的时候说长得像珠容姑娘，我还当就是个噱头哩，如今看来，确是有六七分像。”台下有人评价道。

　　身旁一小生闻言道：“光说紫绡姑娘，难道你们不觉着这蘭坊的姑娘们长得都有点像珠容姑娘么？依我看紫绡姑娘身旁的溆姝姑娘，跟珠容姑娘也有个三分像。”

　　“这蘭坊的妈妈到现在也没露过面，莫非是喜欢珠容姑娘不成？诶，珠容姑娘，你说说，你认得蘭坊妈妈不？”

　　见有人引话，李珠容笑道：“我可不认得！照我看来，许是我长得本就是标准美人，自古美人总是有些相同的不是？”

　　她说着，随即掏出一锭银子上前去打赏，戏曲唱得中意，看客往往是上前给打赏的。其余人亦纷纷效仿，不一会儿紫绡与溆姝面前便堆满了银子珠宝。

　　“多谢诸位公子。”紫绡朝众人行了一礼，满面春风。她拣了几个最大的宝珠塞给溆姝，与她悄声说了几句，二人掩面而笑。

　　她又朝李珠容方向一招手道：“容儿妹妹，可多谢你了。”

　　李珠容笑道：“是姐姐的技艺好。我方才正准备出去，却没成想被姐姐的曲艺迷倒了——再清醒过来，就想着一定得打赏。至于其他人，也只是长了耳朵罢了。”

　　她这般一说，顿时哄堂大笑。有几人插话让道：“听闻紫绡姑娘一曲，没耳朵的都长出来了！”

　　“容儿果真是唱曲儿的，怎么说话就这样好听呢。我们年纪也没差多少，你叫我阿紫便好。陈公子今儿也过来？我就不叨扰你们了。”紫绡摩挲着李珠容的手背，李珠容扭头看一眼陈绍观，继而也笑道：“哪里的话！我可专门冲着姐姐才留下来的。”

　　她二人笑说着，又听后方有人推搡说话声，郑允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拉着溆姝的袖子低声说着话。他看起来十分殷勤，而溆姝则是避而远之，一副不屑的模样，但眼神却微有闪动：

　　“你这是做什么？叫你爹看见，得说是我教坏了你。”

　　郑允林一听就支棱起来，作发誓状道：“日月可鉴，我可从来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李珠容想起他之前支支吾吾不肯说话，原是为的这个，看起来这姑娘虽是一口回绝，但却是有些意思在的。她正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二人，一旁的紫绡摇摇头，想要上前去将二人隔开，李珠容于是拉了她衣袖笑道：“任她们去罢。”

　　紫绡又朝她二人方向瞧一眼，终是听了李珠容的话，任其自然了。她本转身要告辞，这时忽然想到什么：“容儿，我听闻这次宴会还请了何半仙过来。他算命抓鬼可准，平时千金都难请来，这次也是卖了郑大官人一个面子，才得以让我们见一面，听说就在别院哩。待会儿你要不要跟我一块过去瞧瞧？”

　　李珠容笑道：“这半仙能算得我几时发财么？”

　　紫绡笑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何半仙算得可神了……欸，容儿，不如让他帮你算算姻缘如何？”

　　“这可就没意思了！绍觀，你想去么？”李珠容扭头问陈绍观。

　　紫绡一听就过来拉李珠容：“我们几人一块去罢。”

　　陈绍观行一礼道：“珠容，你跟紫绡姑娘去罢。”

　　李珠容见他兴致缺缺，因而摆手笑道：“阿紫，不如我下次专程陪你去求个签。我这会儿跟绍觀出去逛逛。”

　　“得得得，你们去罢，也不必管我了。”

　　李珠容笑着拉了拉紫绡的手，随后与陈绍观一道出门了。二人走了一段路，陈绍观模样踌踌躇躇，李珠容瞧见他似有心事，一把揽过肩悄声笑道：“怎么愁眉苦脸，跟姐姐好好说说。”

　　陈绍观道：“珠容，如果你想要跟紫绡姑娘去看签，不必管我的。”

　　李珠容哈哈一笑，搂他更紧了些：“我只是不信算命的，觉得没意思罢了。”

　　“那放着郑公子与那溆姝姑娘……”

　　“诶诶诶，怎么操心起这个来了！你这小身板弱得很，还想这想那来？”李珠容笑嘻嘻的，“这事儿哪里还需要愁，我瞧着郎有情，妾亦有意，美得很哩。”

　　“我觉着那溆姝姑娘明显不愿。”

　　“你看人向来只看表面言行么。”李珠容轻点一下他的额头，“有一招——叫做欲情故纵，你等着看罢。”

　　陈绍观看了她一阵，最终懵懵懂懂的点了个头，不知道他是真单纯还是假装单纯。李珠容心底暗暗发笑，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她都觉得莫名有趣。

　　二人继而不再言语，只并排在长廊走着。今日正正是十五夜，却只有灰蒙的天上簌簌冒着雪，与几棵光溜溜但挂着灯笼的老树相映，是一派光雾凄迷的景象。李珠容垂头，牡丹珠花的坠子与头面一直撞着，发出叮叮的声响。

　　陈绍观忽然道：“钟离寺那事，至今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钟离寺。李珠容心想，自己其实本不愿插手这涉及多条人命的危险事儿，奈何当初自己好奇心重，去看了一眼，甚至还进屋去瞧。趟进了这浑水，就没有能安然出去的道理，除了硬着头皮去查，别无他法。

　　不过陈绍观似是对这事十分上心，也不知他心底里是怎么想的。

　　“这种事一时急不得的。”李珠容思忖一会说道，“不过，我们是不是把范围定太小了？我当时是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回去转而一想——其实仅凭一盒胭脂似的东西，并不能断定蘭坊是其中线索。”

　　“是这样。”陈绍观颔首，不过又忽然变了神色，沉声道：“但是珠容，有一点你可能没有注意到，那盒子里的气味，跟和尚尸体上的气味是一模一样的……”

　　怪不得自己闻着似曾相识。李珠容心想，也亏他是个心细的人儿，于是开口道：“我只是闻起来熟悉，却不曾想二者有如此关联。既如此——这盒子的事，可非得查一查了。”

　　他二人正说至关头上，这时却听着前方一阵动乱，跟雪夜里有窗户纸破了似的，呼啦呼啦刺耳得很。

　　“前厅是在搞什么？”李珠容睁大眼睛，正疑惑着，身旁陈绍观却突然面色一变，催促她道：“珠容，你快走。回雁坊去。”

　　“你在说……”话说一半，便听见前厅传来凄厉的惨叫声，李珠容虽不清楚状况，也感到这事儿并不简单，于是点头道：“明儿我希望再见到你。”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她认识一条便于出去的窄径，之前开戏前李珠容总是四处乱转，因而找到了这条僻静的路。后来听闻郑允林说，这路是他关禁闭时总偷溜的密道。

　　“你怎么知道这条路？诶诶诶，你可不许告诉我爹啊。”脑海里是郑允林惊慌失措的表情。

　　枯黄的杂草上落满了雪。李珠容用袖子拂开，见到一条四方见窄的通道，这时她忽然想起陈绍观的脸，以及一个匪夷所思的画面，跟做梦似的。

　　她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在一处。男人的头垂在她的肩处，低声说了模糊不清的两个字，但她清楚地觉得，这是她的名字。

　　那男人道：“你不要顾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去别院养病，等我的消息。”

　　李珠容抚上胸口，一种挥之不去的酸涩情绪压在心中，隐隐间又有不好的预感，跟这“梦”中的情绪蔓延到现实了一般。

　　总觉得陈绍观会出事。思及此处，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竟转头往来时的方向一路狂奔。

　　前方隐隐有提灯亮着，李珠容径直跑过去，是一个提着纸糊灯笼的小丫头，慌慌张张的，也不知在做什么。这小丫头见着她被吓一跳，退一软就往后栽，李珠容赶忙扶住她道：“对不住，吓着你了。你晓得陈公子在哪处罢？”

　　对面的话令她犹如惊雷一震：“陈公子？他刚被官差带走了！”

　　李珠容懵住了，只问：“怎么回事？”

　　这小丫头道：“欸！看着是不像这样的人，斯斯文文的……谁知道居然差点杀了紫绡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