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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落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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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五十多点,燕书禾坐车达到了医院楼下坐着电梯上到待了一晚的看护楼层。五十五分,她清楚地记着这个时间点,因为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看见了近十年没见的人。
她低头打开了手机锁屏看见了电子数字显示的时间。
“书禾。”
是男人先生疏地开口向她打的招呼。
于是作为林艾这么多年亲自教诲的女儿来说,燕书禾也不好就当着她的面扬了自家人的面子:
“爸。”
这个称呼过于年久的封存让真的说出口的时候都像结上冰,冻得她直哆嗦。
燕书禾路过燕览在坐在监护室旁边休息椅上的外公身边,他正用着平生能够使出的最大力量伸出着脖子望向走廊的那边:
“外公你怎么样?”
“没事。”
说着,燕书禾明显感受到外公失望地蜷缩起来。
她才发现外公的臂膀越发地弯曲,和从前那个老是盯着让她挺直背的外公已经不同了。
燕书禾轻轻拍了拍外公的手:
“外公别担心,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外婆一定能好起来的。”
即使在昨晚和林艾有一搭的聊天里,她大概知道了林艾的情况。即使花了一晚上搜索到的东西都不那么乐观。
她想着,看向站在旁边已经拿好背手上东西预走的样子:
“你不是说下午有事吗?”
“嗯。”
林艾看向燕书禾眼神晦暗不明,很快又转向燕览,
“走吧。”
“我们其实可以等……”
燕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艾尖锐的话头打断:
“用不上,这件事更着急。”
不知道有事谁触了林艾的霉头。
或许林艾在处理家庭和工作之间一直都是这个态度,不然从前怎么一度会和这样好脾气的外婆还吵得不可开交。
“走了算了,还装模作样。”
盯着林艾和燕览消失在刚刚接着她上行的电梯上,她燕书禾嘴里念念有词。
“哎,不能这么说。”
外公保持着对周围敏感的态度,原本面向来往医护人员的眼睛落在了她身上,
“她是你妈,再怎么样都不能说这些。”
就像她是你们的女儿,你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原谅她一样,对吧。
燕书禾虽然心里这么想,觉得林艾并不值得外公外婆这样,但也理解他们上一辈总是对子女有万般的疼爱。嘴上不说:
“知道了,一定不说了。”
“嗯。”
外公手上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纸巾,打开里面都是剥好壳的坚果芯。他将纸巾小心翼翼地摊开,递到燕书禾面前,
“哝,吃点。”
“好~”
触碰到坚果的指尖,感受到了小小接触面的温度,
“外公你什么时候剥的啊?”
许久,他开口:
“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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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下纸上的坚果,她也顺意地给外公留了几颗,虽然最开始外公不接老是还在张望。
“都两点多了,怎么还没有人来。”
坐在椅子上的外公已经站起身,在一直盯着走走廊的同时还一直自言自语,
“不会又发生什么意外了吧……”
看着外公着急的样子,燕书禾刚想起身扶他坐下来,手机界面就亮起来:
【要想回去了和我说声我在楼下等你】
她看见了消息发出的联系人。
【没事,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忙吗?不用管我。】
于是对面回复得很快:
【没】
没什么?
她正打着要问出的话,余光里看见外公拦住医护人员,就听见外公向拦住医护人员问话的声音:
“不是说两点吗……”
“……护士您就再帮忙问问。”
“等下会有别的人来通知你们的。”
在白帽白口罩下勉强露出的眉目,她抬头注意到了医护人员不耐烦的态度。
“拜托……”
“外公。”
燕书禾连忙起身把着外公的手臂,和那个被拦下的医护人员打歉,
“没事没事,您去忙吧。”
那边才有护士向这边来递过医院设备,向他们吩咐等下接通的情况。
燕书禾接过,拿放在两人中间,向外公的方向更倾斜了一点。
于是在偌大的电子屏幕出现画面的那一刻,尽管画质模糊,她还是亲眼看见了全是塑料管几乎看不清医院雪白床单的一幕。
“啊。”
和她第一眼在梦里看见的外婆一模一样。
燕书禾握着平板的手忍不住颤抖,坐在一旁的外公也明显失神,紧握着的双手久久不能松开。
“真是受老罪了……遭罪啊……”
医护人员就像是被设定好的机器端着设备围着载着外婆身体的床和设备转了一圈,最后没过多久就挂下了电话。
外婆还是没有意识,任凭着周围的机械数字显示着她的生命迹象。
以至于电话挂下过去的这几分钟里爷孙两人都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胡敏静女士的家属在吗?”
从监护房里走出来的一位白大褂医生说。
从外公连忙迎上去打招呼的动作燕书禾也隐约感受到他应该是外婆的主治医师。
“在,在。”
外公着急都快腿脚打滑医生见状连忙伸出手:
“别着急。”
扶住外公才又开口,
“她的情况在慢慢好起来,你们家属也不用太担心,要是按这个情况下去应该两三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
听见这句话的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谢谢谢谢医生,真的太感谢您了。”
昨晚燕书禾还在因为担心医生传达来的情况,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好在这句话也算是到目前为止听见最能稳定军心的话了。
燕书禾扑闪着眼神,和外公频频点头不自觉地展开笑颜。
她收到了前几分钟赵弋峥发来的消息:
【怎么样?】
【医生说外婆有好转。】
她看见轻巧走进医院走廊的光亮,变得如此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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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总说他一个人就行,在燕书禾眼里就是在说照顾小辈的情绪和体力,想让燕书禾多闭着眼睛休息一下,有事情再叫她不迟。
但燕书禾都一一回绝,只是中途跑跑饮水机接水,跑跑厕所什么的。
一老一小就这样驻扎在已经被焐热的钢质椅子上一直守到了晚上八点,期间就吃了点小蛋糕垫垫肚子。
林艾回来了。
带着轻微的酒气。
“你们回去吧,今晚我来守。”
外公也注意到了这点,但确实因为整个下午半个晚上的时间困在这个狭小的地方有些疲惫,就吩咐燕书禾留下来再看看林艾的情况,先走下楼梯着急着回去。
“你也回去休息吧。”
林艾开口的时候,她还能闻到突然涌入她鼻腔浓厚酒精的苦涩臭味。
让她忍不住捂住鼻子。
“我留着是为了防着你因为喝完就做什么离谱的事情。”
她淡淡说。
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不愿意离开外婆,如果外婆晚上有什么需要的她也可以第一时间帮上忙。心里说得过去。
林艾眯着眼:
“我清醒着呢。”
审视着她,但似乎也猜到了她心里所想,
“晚饭吃了没?”
“吃了点小蛋糕。”
她看见林艾从随身的口袋了拿出便携的口香糖片,剥开外面的锡纸包装塞入嘴里。
咀嚼着,掩盖着她若有所思看向燕书禾眼睛的思索。
“去吃饭吧,我先守着。”
说着林艾又补充,
“不是不让你回来。”
即使母女两之间有很多芥蒂但燕书禾不得不承认林艾确实总是看穿她当下的想法。
“行。”
她也没和林艾客气,说了两句要注意的就下楼去了。
这时窗外正是起风的时候。
长宁本就是干冷的时候,月光细闪碎碎地洒落在窗外光秃的树干上,风光错落。医院上下楼层灯光明暗不一,穿达到她眼前,只剩下微弱的一点光。
而就是这一点光,她看清了正靠在门口柱子的人。
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他的耳朵,他的眼睛,也盖住了他的鼻根。
“赵弋峥?”
燕书禾发誓她只是试探开口,没想到就看见在夜晚柱子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就转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
他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
她站在原地视线不清,
“我不都说了……别等我……”
也许是坐了一下午的冷板凳,也许是跑了一个下午的饮水机。
燕书禾反复重现着下午面对每一双匆忙的双脚和退走的毫无动静的床体,不属于自己的但是被卷入的压抑的情绪。
但一定不是因为,这个傻子竟然出现在这里。
直到近处的时候,他才借着住院楼大厅施舍给小石子路子的一点光亮看见女孩微颤的眼睛。
“不是在等你的消息吗?”
让他不自觉放轻声音,就像在哄隔壁屋的小孩一样,
“干嘛,怎么又要哭了?”
“切,才没有。”
她嘴硬着别头,绕过关心她而不自觉靠近的赵弋,抹掉就要掉下眼眶的泪水,
“你还不回去,等一下陈教练就要找人了。”
她的所有余光都不自觉地落在赵弋峥身上。
刚刚是想要干什么。
就刚刚两人对峙站着的瞬间黑暗中,燕书禾难抑的情绪突然爆发的一刻,她的脑海只剩下想要抱住他的想法。
而赵弋峥只是笑,笑着笑着控制不住地眨着眼睛看向他。
像是憋了一肚子坏水。
“我骗你的,我以为你当时就知道了。”
“嗯?”
她还没反应过来。
“如果当时我说出我来的目的,某人肯定又要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他说着开完笑的话,很快又认真起来,
“不过现在可以实话告诉你了——”
“——燕书禾,我是为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