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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落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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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书禾回家之前,外公就已经出门了,这是听路上碰到的邻居说的。大家都很关心林艾的情况,燕书禾都一一点头下来让大家都别担心。
赵弋峥跟在燕书禾身后,默默地跟到了那天他抬眼就看见躲着一双审视着他的眼睛的玻璃窗。
要不是那天在电话里听见连电流声都掩盖不过的低声压抑的抽泣声,他可能也会被女孩现在忙着让别人放心笑着的表情蛊惑。
“上次在这里见到你还是看见你在楼上偷偷往下看我,”
在穿过许多许多邻居敞开的大门和七嘴八舌的关心,赵弋峥忍不住回味地想起当时自己心里又期待又紧张的心情,和此时完全不同,
即使是走在前面,燕书禾把着钥匙开门动作因为这句话卡壳太过于明显,以至于赵弋峥开始怀疑她接下来要回答的话真实性。
“谁偷看你。”
她总喜欢用否定的话逃避很多事情。
可是他偏偏不想让她如愿。
“难到你不承认第一眼没有被我迷倒吗?”
“没有。”
她的情绪已经没有昨晚这么强烈,但可能是因为疲惫顾不上这些,转身丢给赵弋峥一双放了好久都有些变灰的男士蓝色拖鞋,默默地说,
“每天早上来送牛奶的人都有这种待遇。”
虽然燕书禾知道这句并不是真话,她也当成胜似实话说了。但是她说完将双手揣兜的动作抬头有意无意直视他的眼睛的时候,她猜测赵弋峥应该相信了。
在面对自己的时候,燕书禾总是习惯当个谎言家。于是她也顺着问下去:
“不过那天早上,怎么是你来的?”
身后赵弋峥穿上拖鞋跟着燕书禾的步伐走进房子,在她的指示下在沙发上坐下,难免显得拘束。
“嗯。”
那天早上说来也是很巧。晨训回来正好碰见送牛奶的爷爷踩的三轮因为转弯不利索和别的车子碰上了,先不说牛奶翻了一地,大爷也摔在地上只能勉强站起身。
赵弋峥路过见状连忙上去帮忙扶起来,就在这时看见了散落的单子上燕书禾家的订单,作为当时想要拉近两人关系的赵弋峥,不是正中下怀吗?于是连忙主动请缨,就有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但这些燕书禾都不应该知道。
他想着勉强地笑笑回答说:
“因为帮了个小忙。”
也算不上说假话,还好女孩也没有深究拿来了一袋装得满鼓鼓的谷物。
一打开塑料封条就能闻见浓郁的坚果香味。
“送给你。”
她将整袋坚果都塞入他手中就催促着他也差不多可以走了。
那袋坚果满满的、鼓囊的,抱在手里裹实的。
“就请我来拿一袋坚果就走?”
他说。
好像在质疑她不好好待客。
燕书禾头痛欲裂。
“那你还要什么?”
“不想要什么。”
他窝在沙发上微微抬头,
“我是觉得你可以好好利用我这个资源,多提点要求。”
“……比如说,在你休息的时候帮你煮一壶红枣热茶,让你一醒来就能喝到热烘烘的暖茶。”
赵弋峥说着亮闪闪的黑眸游神着最后和燕书禾的视线在因为开着门溜进来的冷空气里相撞。
噗嗤——
她怎么听见哪里传来漏气的声音。
燕书禾环顾了一圈,后知后觉地瘫坐在沙发上。
哦,原来是她自己。心跳慢了一拍。
“也行,”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
把赵弋峥这样的人主动带回家还想只给他一袋坚果就能打发走的话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吧。
“只要在不吵到我的情况下,你想做什么都行。”
她逃避着向楼梯走去,走到一半才又想起一件事情。
“不过既然这样的话,”
燕书禾站在楼梯半腰,转头趴着对赵弋峥说,
“或许你可以在一点半叫我一下,我还要去医院。”
想着她又补充说:
“如果当时还在的话。”
“好,保证完成任务。”
在燕书禾往楼梯方向走的时候赵弋峥就已经和站在起来,此时更是站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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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打开房门的燕书禾将自己埋在被子里锤被大叫,但又控制着声音不想被楼下的人听见。
面对他的时候怎么可以这样不知所措。
半天才缓过来,翻身看向房间的天花板,手腕垂落在柜子上面的闹钟旁边。
不过这个小闹钟又可以给自己放个假了,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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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外婆了。就在她眼前,她甚至可以握到外婆的手,那双曾经紧握她让她不要走远的、满是皱纹的手。
但此时的外婆身上全是管子,周围全是已经没有任何波动的数值。
“医生能救救我妈吗?”
她听见敞开的门外林艾跪地拉着医生的手臂央求,
“医生您一定还有办法。”
“抱歉。”
哗啦——
她清楚听见自己不堪支撑的身体拉住床帘扯下一角的白布。
是那样的洁白。
不会的,外婆。不会的。
燕书禾失控地一点一点支撑着爬向床边,用自己瘦小的手钻进外婆和往常一样拱立着的手,希望得到外婆的回应。
再像从小到大那样抓住她吧,外婆。拜托了。
她不懈地挣扎着,等待着,但那双冰凉的手再也没有温暖起来。
“外婆……”
从不敢确信到呼唤到最后撕心裂肺地哭喊,她清楚地感知到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落下。
她终于体会到了那些文字所谓的决堤的眼泪和不受控制的颤抖。
“外婆,你说过不会抛下囡囡的。”
她哭喊着把住了一只手。
一只温柔而有力的手。
“外婆。”
燕书禾侧头看见的不再是那张冰冷的病床和那双不会再动的手,和那双手重合的是模糊视线里己的手和另一双有力的手交织在一起。
眼泪还在止不住地一串一串地滚落,她紧紧握住扣着她的手。
不管是谁她都舍不得放开。
“外婆……”
然后才在只言片语的痛苦中清醒过来,对上了那双一样湿漉漉的眼睛。
“外婆不要离开我。”
她带着哭腔毫无犹豫地从被窝里坐起身借着手臂的力量,抱住了蹲在床边看着她同样红了眼眶的少年。
“赵弋峥,”
她把他的名字揉碎在哭腔中,
“我想要外婆快点好起来。”
亲眼看见外婆在眼前离开的场景还在像梦魇一样缠绕着燕书禾。
此时此刻她的心脏就像是一片飘荡在无边海洋的叶子,随时随刻都面临着沉舟的风险,让她想要用尽切力量抓住身边所有能抓住的东西。
就像现在,她抱住赵弋峥寻求着着落感。
被抱住的身体先是一僵,才落手顺着她的背,轻轻抚摸揉顺她的发梢,踌躇地开口。
“会好起来的。我一直都在呢。”
像抱住了一团暖暖的棉花糖。
可是除开这句话,赵弋峥找不到别的能安慰她的方法。
他先前总是以为像燕书禾这样生活在盛大背景下的女生从来不需要面对这些,直到真的站在她身边的时候才发现,因为这样的背景她必须独自接受太多的难过和委屈。
少数人会阴晴不定地背刺她,多数人会永远评判她的跌跌撞撞。
所以他才忍不住想要留下要,想要成为能陪在她身边的人,想成为以后她再次蜷缩在被窝流泪第一个能想起的人。
虽然从前他也曾想过随波逐流。
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呢?
女孩趴在他的肩上一直抽泣,一直到乏力地吸着鼻涕,一把一把地捏在手上。
在某个小雨夹雪的中午,她从那个弯角走出来挡在他面前,帮他挡住了困住他整个月的梦魇刺向他的夺命箭。
“红枣枸杞茶已经煮好了,要不要下楼喝点。”
看女孩情绪有点稳定下来,他若有见的地松开稳定住燕书禾的手,让她有撤出来的空间。
但女孩还在吸鼻涕,可能是因为沉浸在梦中而觉得有些丢脸。
燕书禾最后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在松开赵弋峥的背胛的时候像个打洞的地鼠一样重新钻进了被子翻了个面背对着他。
她别开话题:
“现在几点了。”
“一点十八。”
他笑着支撑着有些蹲酸的腿,在起来的一刹感受到小腿传来类似于电视机雪花片的酥麻感,
“可以起来收拾了。”
燕书禾侧着头点了点头。
“还有红枣茶,我给你装好带在身边。”
他看见燕书禾又压着头点了点。
还是为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不好意思啊。
他笑着给她带上了门。
站在门外他清楚听见了一声尖叫。
就和燕书禾刚上楼突然发出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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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燕书禾整理好情绪从楼上下来,赵弋峥收拾着水槽和厨房板面。
“走吧。”
燕书禾接过赵弋峥递过来的水壶,下垂的手臂和微微后退的动作还是表示刚才发生的事情任然记忆犹新。
他递给燕书禾一个盛着咖色冒热气的茶:
“你不要不先尝尝,万一不好喝呢。”
其实是赵弋峥看燕书禾有些不自然的动作想要逗一下她。
她很配合,正喝着在口腔里品味了一下,直白地看向他很简单地毫无情绪波澜地说:
“好喝啊,你是第一次做吗?”
“是啊。”
他坏笑其实他和赵国纲学过几手,
“是不是很有当大厨的潜质?”
看他臭屁的脸,燕书禾一下子就想到了接下来他想说什么。
“要是想继承赵叔叔的衣钵的话,还得差不多从长宁到皖川的距离吧。”
也就十万八千里吧。
“嗯,”
看着女孩不自觉笑起来的脸,赵弋峥也随之微笑起来,
“那那好水壶,我们出发。”
“好。”
她斜晲微微看了眼赵弋峥,让他都没法发觉的一眼。
如果你能一直都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