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走过的时间》梦骑士

12、第十二章 坦白

　　前一天还是电闪雷鸣，第二日就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了。清晨江面上方笼罩一层水气，仙气飘飘。马路的雾气不影响视野，洛林骑车经过沿江大道路口，车辆行人不多，大都是和她一样的学生。
　　洛林是搬到这以后第一次在早上没遇见舒怀祈。往常她这个时间点到这里都会碰见他，今天突然没碰见还有些不习惯。
　　洛林在路口边掐着表停留了两分钟，秒针转完两圈，洛林便踩着踏板出发了。
　　路过宣传栏时，洛林注意到新鲜出炉的通报批评，乐清风未请假旷课半天。
　　原来这种事也会被通报批评，她还以为只有打架斗殴等严重违纪的事会如此。想想附中平时严抓校服仪容仪表的样子，又觉得这还挺正常。
　　月考结束当天老师们就阅卷完毕，次日一早班主任到班级把成绩单下发到同学手里。时至周五，早上是两节数学两节物理以及一节体育课。
　　舒怀祈直到第三节课才来，洛林做完课间操到教室正好看到他从楼梯转角上来，左边脸颊有大块擦伤，平时隐藏在刘海下的眉骨处的疤痕露出来，浑身写满了我不高兴，别惹我的气质。
　　洛林第一眼就看到人脸上的伤，然后就是身上的泥泞。
　　“你怎么了？”洛林关心问道。
　　“摔了。”舒怀祈尽力用平和的语气说，但心里的烦躁还是泄露一丝出来。
　　舒怀祈穿着蓝色校服，袖子正常放下去，洛林往人手腕处看过去，隐约看到淤青。背后和裤腿上还能看到淤泥和污水的痕迹。
　　洛林猜想舒怀祈应该是被人撞了，可能是酒驾或者路滑。怪倒霉的。
　　洛林从书包里拿出湿纸巾来，指着脏污痕迹问：“需要吗？我看你后面也有，擦不到的话我可以帮你。”
　　舒怀祈眉头舒开，拿了一张出来，侧过身背对着洛林，苦笑道：“后面多吗？那就麻烦你了。”
　　洛林左手扯着校服，右手拿着湿纸巾擦拭。淤泥已经干了，用湿纸巾都很难擦，洛林不自觉多用了些力，校服扯得离自己更近了。
　　舒怀祈衣服拉链一贯是拉到脖颈，他正擦着裤腿的污迹，感受到脖子突然被往后勒，下意思头后仰，左手上去扯校服。
　　洛林感受到左手传来一股对抗的力，忽地抬头，男生乌黑茂密的头发从鼻子上扫过，绒毛般触感，靠近了有股栀子花的清香。
　　洛林松开手，离远了些，道：“勒脖子了？泥都干掉了，有些难擦，不过已经看不太出来了。”
　　舒怀祈松开领口，整理好头发后转过身，道：“谢谢。”
　　洛林看他已经把刘海放下来遮掩那道疤，不知道这算不算坏了学校仪容仪表的规矩。不过他成绩这么好，这种小事大概率睁只眼闭只眼。
　　想到这里，洛林忍不住问：“你的理综考了满分，怎么做到的，真不是人。”
　　舒怀祈对此毫不意外，毕竟自己成绩在考完试就心里有数了，问道：“成绩出来的真是快，你考得怎么样？”
　　“喏。”洛林把自己的成绩条递给他看。成绩下来之后，她就对比自己和班上其他同学的成绩。
　　她的理综成绩客观上很好，290分，但总有人会更好。舒怀祈是唯一的满分，还有两位同学理综290以上，一个是程文，一个是夏子扬，后者是化竞队的。
　　她的三门主科成绩比舒怀祈好些，这次的数学附加题很难，全校满分只有两个人，除了她就是李数。
　　分数虽然一样，但她觉得李数是在数学的路上能走更远的人，至少单在兴趣的程度上她比不上他。她是喜欢，李数是热爱。
　　不可否认竞赛班的同学都是有天赋的人，但其他人可能多多少少都有些偏科。真要按统考成绩论，13班更高一点。
　　整体来说，她最关注还是舒怀祈，可能是因为他是唯一在她前面的人。既是如此，怎么可能不去争那个第一。
　　舒怀祈接过她递过去的纸条，对比抽屉里他自己的成绩，盯着看了快一分钟，教室外响起预备铃。舒怀祈把成绩条递回来，打趣说：“你的数学考了满分，怎么做到的，大神！”
　　洛林斜睨他一眼，道：“你个第一名别和我说话，下次花落谁家就不知道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前排的李数和计林柯听了一清二楚，纷纷转过身幽幽看着二人，计林柯道：“你们两个都不是人好吧。”
　　李数频频点头，补充道：“果然学霸和学霸之间也是有差距的。”他说的无心，计林柯听得深有感触，眼睛里的不甘心和无奈洛林一眼就能看出来。
　　洛林刚想开口打哈哈，舒怀祈在一旁示意那两人老师来了。李数、计林柯遂转回去。
　　雷厉阳眉宇间隐隐有些担忧，但还是决定先给同学们讲试卷，雷老师讲课有个特点，简单题做错了会拿那人出来鞭挞，难题做错了会揪人回答，而对于全班80%以上人都出错的题会深究讲个十几分钟，也许更久。
　　雷老师不愧是班主任，上课氛围那叫一个严肃，偶尔一个笑话冒出来是会直接冷场的程度。
　　数学老师秦敏学与之截然不同，一开口就是一个不正经，虽然依旧和蔼可亲，但与她最初想象的大不一样。他不会开不健康的玩笑，但男男女女时不时冒出口，尽管能力经验都很强，洛林还是不喜欢，连带着上课一般都板着脸听或者不听。
　　两相比较，严厉的雷厉阳老师都显得可爱起来，时不时冒个冷笑话出来还不自知。
　　雷厉阳讲完最后一题，叹口气，同学都被老师莫名情绪感染，像是有大事发生，安静等待，老师扫视班里同学，告知大家一个重磅消息。
　　五大科竞赛取消加分，只有国集选手具有保送资格，不过其余名次还能通过自主招生、学科营等签约名校或获取降分录取资格。
　　如此看来不算太糟糕。能走竞赛的人去高考不会差到摸不到资格的边。
　　但话又说回来，能拿省一的同学，大部分都看不上省一能自招的学校，或者说裸考就能上，走竞赛的路不就是为了扬长避短，以小博大，去博综合能力之外的更高层次院校嘛。
　　而且保送外的各种资格基本只针对数理两科且省一以上名次，因为其他科目的认可度不太行。如此这般，兴许会有不少人不走竞赛了也说不定。
　　洛林接触竞赛以来，经常听说省一就是大部分竞赛生的终点，能过五关斩六将一直走到最后的寥寥无几。
　　教室里响起“啊”声一片，雷厉阳拍了一下桌子，抬手示意安静，开口：“竞赛这条路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走的，非热爱与天赋兼具者得之。当初选拔人员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每一个都是有天赋的，就算竞赛最后没结果，还有一年的时间复习高考，我相信你们绝对没问题。”
　　同学们气势起来，但话音一转，雷厉阳又道：“但新制度出来以后，只有省一以上的人才会在自招里有竞争力，而且就算拿到资格，高考考差了也不行。所以不能偏科，这次月考成绩你们也都看到了，不少人，或者说大部分人整体成绩都不如培优班的好。”
　　说到这里，班里有些同学低下了头，雷厉阳语气更严肃了些，“论文科，你们就算都学理，那也不能考不及格吧，论理科，你们自诩天才或学了十几年，更是享受最优的教育资源，但全校前十我们班只占了四个，其余都在两个培优班里。语文平均分更是比不上她们，怎么，别人夸你们，羡慕你们，你们就飘了吗？”
　　雷厉阳撇了一眼手表，说：“我不点名，但我希望你们自己好好想想，摆正好心态，做足准备，成功的准备，失败的准备，并坦然接受，欣然改正。”
　　话音刚落，下课铃响起：“铃铃铃”跟百灵鸟似的。
　　“下课吧，不耽误你们上体育课了。”雷厉阳语气缓和起来，不待学生做什么反应，拿起东西就走出教室了。
　　老师前脚走出教室，后脚教室就喧闹起来。
　　“吓死我了，第一次见雷哥这么严肃。”
　　“我们考的也不差吧？”
　　“之前就听说要变天，结果还真是，这样的话只有拿到国一国二才有点意思，不然的话还不如走统考呢。”
　　“再说吧，走，去打篮球。”
　　旁边几个男生聚堆聊天，拉伙去操场。
　　教室里没一会就空了，洛林从书包夹层里拿出一本小人书揣校服口袋里，是之前偶然看到的冷笑话合集，挺有趣的，就带上了。
　　舒怀祈一下课就直奔楼下，寻思着问清楚乐清风是怎么一回事，旷课一下午，好像还和家里人吵架了。
　　乐清风和蒋眠都是13班的，也就是培优班A班，14班是B班。上课了，洛林才知道13班和17班上同一节体育课。
　　陈秋野在的美术班是15班，真是和17班没有任何共同点，在学校除了中午洛林就没时间去找她，心想，倒是可以和她一起去动漫社。
　　陈秋野开学后没多久就惊艳与附中的社团文化，她的特长之一就是设计各种衣服，还会画画，理所当然加入动漫社，并邀请洛林一起，因为洛林会日语。
　　洛林拒绝了，就连街舞社她都没去，因为一直都在赶学习进度，不想落在那些从小学就开始学竞赛的人后面。
　　这次月考，陈秋野却倒退不少，几乎要全校倒数了，洛林知道她成绩时直皱眉头，打算中午问问她。
　　体育老师安排跑了两圈就自由活动了，从器材室拿了几个篮球，几副羽毛球，一个足球，甚至还有排球。发放给学生后，拉着13班体育老师还有一伙同学打篮球。
　　洛林自由活动后跑到蓝球场外草地边木椅坐下，这里种了一排银杏树，金黄色树叶洒落一地，落在柏油路上，落在泥土地里，远看近看，抬头看低头看都很美。
　　上课期间这里人不多，加上椅子之间间隔几十米，不容易被打扰。太阳晒得身上暖呼呼的，小人书没看几页，洛林就有些犯困，倚在木头靠背上，拿书放脸上挡着小憩。
　　也许这种时间太难得，洛林丝毫没注意到有人靠近这边。
　　与此同时。
　　13班一个男生拍一个皮肤几近苍白的漂亮男生的肩膀，戏谑道：“去打篮球吗？你这小身板不锻炼可不行。”
　　漂亮男生拒绝：“我不喜欢打篮球，我跑步去。”
　　男生被拒后，甩开手，道：“一看你白的不像话，得多锻炼哪。”
　　漂亮男生脸色变的难看，正想骂回去，蒋眠走过来笑嘻嘻呛那人：“你还挺适合当大家长啊，管那么多。”
　　男生冷哼一声就走了。
　　漂亮男生冷冷看着男生的背影，表情转换和蒋眠道谢：“谢谢。”
　　蒋眠右手摸自己后脑勺，刚去小卖部买矿泉水，回来看到解耀被人调侃，没多想就过去了，尴尬说：“你自己都要呛回去了吧，好像自己说更爽一点。”
　　解耀耸耸肩，道：“没所谓，这种爽还是不要比较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蒋眠遂去找乐清风了，乐清风此时正和体育老师一起打篮球打得火热，同时一起的还有舒怀祈。
　　比分焦灼的很，最后赛点乐清风传球失误，场外传来一阵嘘声，13班体育老师刘得闲冲上前补救，17班体育老师王想手下抢球，传给无人纠缠的舒怀祈，舒怀祈来了个超远距离三分球。
　　命中。
　　场外一片欢呼喝彩。
　　“牛逼！”
　　舒怀祈到场外穿上校服外套，蒋眠扔给他一瓶水，舒怀祈接过给自己灌了一大口。乐清风走过来，舒怀祈把他的外套扔给他，说：“想什么呢？打球心不在焉的，心里有火气。”
　　蒋眠在一旁无可奈何道：“来了个通报批评，可不心里有事，他又死活不说，还不好意思起来了。不说这个了，你怎么脸上身上一身伤，摔着了？”
　　舒怀祈说到这个就忍不住吐槽，“早上出门遇到一傻屌，酒驾睡着了，拧个最大马力直冲过来，还好是电瓶，不然我要进医院了。”
　　蒋眠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报警没。”
　　“报了，被拉去教育了。”舒怀祈看着旁边一脸纠结的乐清风，道：“你个乖乖小子，干坏事了？这么难以启齿。”
　　乐清风看向一旁看戏的两人，不知道真假，总之一脸不怀好意，忙开口解释道：“你们想什么呢？我才高一。”
　　蒋眠嘻嘻笑道：“我们什么也没想，谁让你什么都不说。”
　　乐清风脸上闪过一抹不好意思，道：“昨天不是下暴雨了吗，正好降雨中心从我家不远，你们知道的，我最喜欢这个了，我从发现风暴云团聚集扩大就一直等着，想把它给拍下来。”
　　说着说着乐清风脸上被喜色填满，越说越激动，“然后我真的拍到了！几十道闪电从天而降，挂在半空，太震撼太漂亮了！”
　　蒋眠惊讶形于色，瞪大眼张着嘴，最后竖起了大拇指，夸赞：“牛！这是好事啊！”
　　舒怀祈点头，问：“虽然被通报批评了，但下不为例，算不上大问题，你纠结什么？”
　　乐清风道：“这不是因为这事旷课，担心被骂，怕你们觉得我傻。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临时请假没被批准而已。”
　　蒋眠嘿道：“从实招来，怎么可能因为这个。”
　　乐清风叹气，道：“昨天班主任给我妈打电话，我妈气冲冲直接从单位请假回家教训我，我就跟她说我的志向，怎么说她都不同意。”
　　舒怀祈疑惑：“可是阿姨她之前也从来没有阻止过你。”
　　乐清风无奈，“之前我也没机会直面这些东西，喜欢和追求是两回事，就像是业余和从事。我小舅舅就是因为追求这些危险又美的东西，最后落得个残疾，所以我妈特别害怕。”
　　说到这里，乐清风难过起来，“但是我很喜欢，她很纠结，我能理解，我不能不管她。”
　　蒋眠抬头思索，最后说：“危险这东西不可能为0，如果真要走这条路，知识储备和硬件设施都得过硬，尽量去避免危险是能做到的，你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呢。”
　　舒怀祈低头听着，感慨道：“喜欢这东西多么难得啊，你们两从小就有志向了，我还走到哪看到哪。”
　　乐清风咦了一声，双手来回搓手臂，揶揄道：“我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没良心。”两人异口同声道。
　　舒怀祈想起之前看到的画面，那个白净白净的男生之前一直看向洛林，洛林无视那人，他思索良久还是在后面跟着过去，像之前认识，有话想说。
　　舒怀祈有些好奇，问两人：“刚蒋眠说话的男生是谁？”
　　蒋眠狐疑看了他一眼，四处张望都没看见人，只道：“你说解耀？我们班的。”
　　舒怀祈无语看着他，“我能不知道是你们班的。”
　　蒋眠道：“我还没说完呢，他是十四中出来的，成绩还不错。滚动制对培优班真不友好，每两个月就要换一波同学。”
　　十四中，洛林也是十四中出来的，想来两人是同学了。
　　篮球场换了一拨人在打，依旧火热，三人坐在场边聊天。
　　另一边，解耀看到洛林坐在离篮球场最远的木椅上，脚步慢下来，走过去坐在木椅的另一端。
　　“洛林。”
　　“嗯。谁啊？”洛林听到有人喊她名字，才意识到有人过来了，拿下脸上的书，侧过脸看去，只见那可怜兮兮的人低头看着下面，手指头互相搓着玩。
　　躲不过了，直说也好。
　　“怎么了？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