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走过的时间》梦骑士

11、第十一章 暴雨

　　补课的这几天，洛林每次上学都能遇到舒怀祈同行，地点也出奇一致，每次都在沿江大道十字路口碰面。
　　除此之外，洛林只在借笔记第二天放学后去木工坊买木雕离开时见过他一回。
　　她甚至怀疑过舒怀祈是不是在等她，又觉得自己这想法有点自恋，在她最初的感知里，他不喜欢她，最多好奇。
　　最终她把这一切都归功于缘分。
　　假期结束就开始月考，考两天共九门科目，考号按入学成绩来排位。
　　考试第二天。
　　闹钟还没响，生物钟已经率先唤醒洛林。窗外的风从没关紧的窗户缝里吹进房间，窗帘时不时微微掀起。
　　洛林扯了扯薄被子裹住身子，缓缓睁眼眯了条缝，视野里昏昏暗暗，依稀的光亮也被窗帘拦在外面。
　　几点了？这么早？难道失眠了？
　　洛林伸出一只手向床边摸索，拿过手机看正好六点。该起了，按下开关，室内亮起暖黄色灯光。
　　换洗的校服搭在床边椅背上，换衣梳洗好来到阳台，风刮地呼呼响，天蒙蒙亮，阴云低挂在半空。
　　昨天还是30度，今天直接19度的天气。
　　不愧是江城，一早便听说每年10月就北风呼啸，有时带雨，有时只有疯狂的风。根据天气预报所说，今天雷阵雨，看天际几乎黑色的云，十有八九要下暴雨。
　　出门前，洛林特地从衣柜里多拿了件外套，一如既往在小区楼下早餐店里吃早餐，日复一日，日日如此。
　　早餐店是家夫妻店，里面卖白粥、粉面、水饺和馄饨、以及蒸包子。这家店离的近还开的早，夫妻两很和蔼。洛林在店里吃过两回就和叔叔阿姨混熟了。
　　叔叔叫许相思，阿姨叫刘年，她们有一个女儿叫许清心。许清心大洛林四岁，读艺术院校，学音乐。洛林只在国庆假期见过她两回，干净爱笑是洛林对她的全部印象。
　　早餐店里冒着白烟，烟火气和香味顺着风吹很远。洛林刚下楼好像就闻到了小笼包的味道。
　　洛林小跑过去，店门口时不时有学生打包小笼包外带，边走边吃，还拎着个冒气的玉米。餐位空着大半。老爷爷老太太一般都在家吃，学生总是路上吃，大人们估计还没醒。
　　洛林喜欢早起，然后坐店里吃。
　　“来份小笼包。”说完，洛林又打了一份白粥。
　　刘年从小蒸笼下面拿出一屉放在洛林位置上，转身又从大蒸笼里拿了两个包子递给洛林，说：“这是豆腐馅的，辣口，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馅吗？”
　　洛林吃早餐有个坏习惯，吃到喜欢的，就要一直吃，直到不想吃了。之前她连续半个月每天都买两个豆腐馅包子。
　　最近几天想吃点别的就没买，洛林没想到刘年会递给她这个，推脱说：“阿姨，我没点。”
　　刘年依旧伸着手，说：“吃不下了？我看你很喜欢吃辣口的，但我之前都做的不是很辣。送给你吃的，我特地做的，你尝尝味儿？”
　　洛林笑着点头，接过包子就放嘴里吃了一大口，夸赞说：“好好吃！这个味道太赞了！果然豆腐和辣口就是绝配！”
　　这是真话，真的很好吃。洛林两三下就把两个包子吃完了。幸好，她胃口挺大的，小笼包也不多。
　　刘年：“今天要下大雨，别自己骑车去学校了。”
　　洛林：“嗯嗯，我知道，今天打算坐公交去。”
　　店里人不多的时候，刘年就会坐洛林对面和她聊天唠嗑。许是天气不好的原因，夫妻两人空闲时间挺多。
　　小笼包滚烫，皮薄馅多，肉眼可见的里面都是汁水。洛林小心夹了一个放进嘴里，吸哈吸哈，咬破面皮，汁水流出来。
　　就是这个味儿！
　　洛林好奇问刘年：“阿姨，你家的汤包怎么做出来的！我之前吃过的小笼包好多家和包子没什么区别，除了个小点。”
　　刘年骄傲抬头，说：“我和你叔叔一家都是大厨啊。”
　　“欸！”洛林震惊，“真的吗？那为什么只开了一个早餐店啊？”
　　许相思端了两碗粉条过来，分给刘年一碗，对刘年说：“趁热吃。”许相思在旁边一道坐下，拿筷子搅了搅，说：“因为清闲哪。”
　　“清闲？”洛林不能理解，“但你们不是要起很早吗，忙一上午，下午又去准备食材。”
　　刘年边吃边说：“那也比自己开餐馆或者去当别人家厨师要好得多，前者当老板就不能享受做美食的乐趣，后者更是忙忙碌碌，无聊的很。”
　　洛林表示赞同，悠哉游哉，做喜欢的事，去喜欢的地方。但这些都和身为高中生的她毫不相关。
　　反正她想象不出来会有人享受作业和习题本身。
　　洛林一大口粥喝下去，碗直接见了底，拿张纸巾擦擦嘴，说：“叔叔阿姨，我吃好了，我去上学了。”
　　洛林把碗筷和桌面收拾了一下，背起书包，拿过外套离开。走了五十米左右距离，又刮起了一阵大风，洛林偏过头避免风直击脸庞，叔叔阿姨还坐在桌上。
　　阿姨边吃边看手机边和叔叔说话，叔叔已经吃完了，和阿姨聊天说话，见阿姨注意力都在手机上，嘴边有葱花，叔叔抽了张纸帮阿姨擦嘴，然后在一旁笑嘻嘻的。
　　好温馨。
　　洛林听刘年说过，她和许相思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打拼，几十年过去，最后决定开一家早餐店，开始养老生活。
　　第一次见许清心的时候，她朋友问她为什么和爸爸姓，许清心理所当然回：“这问题我问过爸妈，她们说姓许好听点，姓刘要取好听的名字有点难。我也觉得叫许清心好听点。”
　　第二次见许清心的时候，她坐在门外树下椅子上，拿着一支竹笛不停试音。刘年坐一旁，对着店里喊：“相思！清心要吹了，快来听！”许相思应和，“好。”许清心笑着说：“妈！你也太捧场了吧。”
　　两次洛林都在店里吃着早餐，她们夫妻和谐的氛围是她喜欢来这里最大的原因。
　　洛林压了压被风吹乱的头发，快步走到公交站。第一班公交车六点半，洛林等了没几分钟车就来了，车里只坐了两个人，洛林走到后面右边第一排靠窗的位置。
　　驶近下一站，洛林侧头看向窗外，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站台，戴着耳机，低头看手机。男生听到车子的动静，抬头看过去正好看到女生坐在窗边，单手托腮，看窗外的风景。
　　然后，视线交会，四目相对。
　　舒怀祈看着她，抬手打招呼，取下耳机，上车后眼神在女生旁边的位置停留一秒，坐到了左边靠过道的位置。
　　洛林在男生走近时，“嗨”了一声打招呼。从舒怀祈借笔记给她，她就把他升了个级，从认识的陌生人范畴进阶到初级朋友。
　　洛林从靠窗位置移到靠过道位置，舒怀祈脸上泛着一丝红晕，在小麦色皮肤衬托下几乎不可见，他把手机塞进口袋，看了女生一眼，说：“你昨天把笔记还我我都还没问，你全都看完了？”
　　洛林点头说：“嗯，而且不懂的我已经问过你了。你笔记做的真好，我都没什么好问的。”
　　舒怀祈说：“那就好。”
　　洛林看向男生，注意到他脸上的红色，又看向他的穿着，说：“今天一下子就降温了，感觉一不小心就会感冒。”
　　舒怀祈道：“十月份的天气就这样，变幻莫测，忽冷忽热。”
　　“嗯。”
　　依旧是个需要找话题才不会尴尬的朋友。
　　洛林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之前大部分时间都是舒怀祈主动开口，如果只是认识，那她礼貌寒暄后就可以没有负担地无视别人做自己的事，但朋友不行，她会不好意思，当然，如果关系不断亲近，就又会不一样了。
　　洛林单手握住前面的把手，瞟了两眼舒怀祈又看向前方，正打算开口，听到男生开口：“我让你觉得尴尬了吗？”
　　“呃，”洛林没隐瞒，“很明显吗？”
　　舒怀祈面色如常，点头，“嗯，有点。”
　　洛林道：“那还真是不好意思。”话虽这么说，但洛林没觉得有什么，倒是不再尴尬，多了几分坦然。
　　舒怀祈道：“不知道说什么就可以不说，做自己的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话头到这里，洛林干脆坦白，“如果一点不熟，或者是讨厌的人，那我是理都不理，但同学朋友的话，遇到了没话说得多尴尬啊。所以遇到你，我总是要想该说些什么好。”
　　舒怀祈问道：“那你一般和朋友聊什么话题？”
　　洛林回：“你这话问得也太笼统了吧，谁能回答出来。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舒怀祈笑出声，说：“是啊，有什么说什么，你一尴尬我都要尴尬再不知所措了。”
　　洛林没好气说：“那还真没看出来。不过，我会的。”
　　说完这句话，洛林心安理得地发呆。从四季城站出发到附中有四站，附中站到达时，车上响起提示音。
　　“洛林。”
　　洛林站起身准备下车，忽然听到舒怀祈开口叫她，在提示音掩盖下，像是错觉，心下诧异，扭头问：“你刚喊我了？”
　　洛林走到车下，舒怀祈紧随其后走到洛林旁边，说：“啊，我就有点好奇，在你的范畴里，我算朋友吗？”
　　洛林回：“当然算了。”
　　阶段性朋友也是朋友的一种，并且是其中最大类的。
　　附中广场上有一整面宣传栏，从校史到杰出师生，从校园文化到建筑设计，还有一面专门的通知栏，通报批评的人会出现在上面。但开学一个多月，洛林没见过有人在上面留下姓名。
　　现在除了校园事项的通知，就只有各个社团的招生广告以及竞赛结果通知。
　　路过宣传栏时，洛林看到之前的竞赛通知，突然想起物竞省队名额还没定下来，问舒怀祈：“你们省队结果出来了吗？”
　　舒怀祈：“嗯，前天出来的。”
　　洛林：“难怪前天你没来补课，去考试了？那你能参加决赛吗？”
　　舒怀祈摇摇头：“不能，只取八名，我没考进省队。里面有道题没做出来，我还需要多学。”
　　洛林心道好可惜，安慰道：“人外有人嘛，没事儿，我们才高一。到时候一起参加高二的比赛。”
　　舒怀祈：“我不难过。”
　　洛林哦了一声，说：“没事，我也就是说说表示礼貌。”
　　舒怀祈：“那就多谢你的礼貌。”
　　洛林想起刚刚看到的社团招生广告，问道：“你有参加社团吗？”
　　“没有。”舒怀祈脑海里不由自主闪过军训那晚女孩肆意张扬的样子，明明夜色不清晰，穿着一般的迷彩，却好看极了。
　　舒怀祈问：“你呢？我记得你军训跳舞了，跳的很好看。”
　　洛林摇头，道：“听说竞赛班要上晚自习和周末补课，我就没参加。”
　　舒怀祈：“其实竞赛班的晚自习可以申请不上，班里好一些人都没上。”
　　洛林震惊：“还有这回事？！晚自习只是单纯的做题？”
　　舒怀祈：“算是吧，也会讲题，老师会坐班，方便同学问问题。不过申请需要理由，类似家里有报名校外补习之类的。”
　　洛林了然，“这样的话倒是没大影响。难怪刚来那天班里人不够数，不像四十几个。”
　　至于申请理由有作假的空间，虽然于她无用，晚自习八点就结束了，她初中都比这晚。
　　早读七点开始，到第一节课中间只预留二十分钟，大部分学生都在早读前吃早饭，或者二十分钟里买包子煎饼之类填肚子。
　　两人到教室时，距离早课开始还有十分钟，学生来了大半。考试对他们的影响不大，该读读，该背背，做题的做题，讨论的讨论。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今天早课是英语，洛林没正儿八经在竞赛班上过一堂课，便按照自己的节奏拿出一套英语演讲稿合集来朗读背诵。
　　英语老师踩着低高跟走进教室，身穿卡其色羊毛开衫外套，内搭黑色长裙，手挎棕色皮包，把教案放讲台上。
　　进来后什么也没做，只说让我们自己复习。第一天考了语文和理综，第二天考数学、英语和文综。
　　一整天考试下来，心都没缝了，同时密布的还有天上的乌云，越来越阴沉，到下午考理综的时候，倾盆大雨，狂风闪电。
　　考试结束后，大雨跟着停了，乌云散开，可惜没有彩虹，不然一定很美，洛林看着天空想
　　考试当天正常上学，提前放学，考完就可以离开。考试结束时同学们都凑一起讨论对答案，洛林和他们都还不是很熟，就没参和进去，而是直接回家。
　　她和陈秋野回家是相反的方向，所以除非特地约好都不会互相等对方。
　　天空下着绵绵细雨，洛林撑着伞慢慢走到车站。洛林时不时的扭头张望，暴雨后的公交车来的有点迟。
　　过了好一会，车到站时，洛林扫了一眼车厢，坐满了，只能站。又从两个公告牌中间往身后看了一眼，看到了男生熟悉的身影，向前的脚步顿住。决定等下一辆。
　　同样奔向车站的还有舒怀祈，因在教室里几个同学缠着他问了些问题才来迟了些。追出去正好看到二路公交车到站，然后驶离。
　　舒怀祈遂停下跑着的步伐，从书包里拿出伞撑开，走过去。
　　穿过人行道从公告牌后面走到车站前，关上伞，对着前面的空地抖了抖雨水，余光里身后有人，抬头就看到女生站在公告牌前，看着他。
　　舒怀祈问：“你还没上车？”
　　洛林看到男生有些意外带惊喜的表情，按下自己的猜测，说：“上一辆没空位了，我打算等下一辆。”
　　舒怀祈道：“那估计下一辆人更多。你今天考的怎么样？”
　　好像确实如此，毕竟离出行高峰越来越近了。
　　洛林道：“还行，英语个别题有点难，理综的话还得多亏了你的笔记。”
　　舒怀祈道：“英语试卷这次的出题老师有谢岚，她每次出题多多少少都要考点古英语的内容。偶尔会给我们开个小灶，讲些课外的东西。”
　　谢岚就是竞赛班的英语老师，去年评上的特级教师，是附中最年轻的特级教师。从普通班教到培优班，又教到竞赛班。洛林在宣传栏里看到过她的名字和照片。
　　据传，她不管教什么班，英语平均分都是全年级前二的。在附中鼎鼎大名，私下很多家长找她给孩子补课，但都被她拒绝了。
　　洛林问：“她上课的感觉怎么样？只听过她很厉害。”
　　舒怀祈道：“基本上全英文授课，美音很标准，和我们听力一样。上课很有趣”
　　“好厉害，期待······”注意到二路公交车在十字路口的另一边等红绿灯，洛林伸手指过去，“······那边车来了，天，里面坐满了。”
　　舒怀祈顺着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标着“2”，但看不清里面坐满了没。等公交车驶近些，他才看清，确实坐满了，但站的位置还有空的。
　　舒怀祈道：“你眼睛真好。”
　　洛林先一步上车，走到后车门空着的位置，握住车门前的铁杆，舒怀祈在旁边站着，举手握住上面的环。
　　洛林抬头，理所当然道：“嗯哼！不管我是熬夜，还是躲被窝里看手机，眼睛都一样好。视力表最后一行我都看的一清二楚。”
　　看着女孩神气的表情，舒怀祈移开了眼，转而盯着她握住的栏杆，道：“这些坏习惯还这么自豪啊。”
　　洛林耸耸肩，道：“没办法，身体素质好。”
　　公交车到了下个站点，不知是不是突然窜出来个人，车子停得突然，洛林用力握紧栏杆对抗惯性。
　　上来了一群人，这下连站着的位置都有些拥挤。车厢里人群躁动，两人的谈话声淹没在嘈杂声里。
　　洛林不动声色地向后靠了靠，等待车子到站。
　　吵闹又湿哒哒的几分钟后，舒怀祈下车了，下车前对洛林说：“明天见。”
　　洛林看向他，说：“嗯，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