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循环》二十一吧唧

9、真的有神

　　蛇、刺猬、鹿和狐狸。
　　这都是山里非常有灵性的动物，别说祭祀一般不会用到，哪怕要宰杀，这些东西也不好抓啊。
　　现在还在封村，不进山，在村子里能逮到这些？

　　姜允初光是想到姚鹤鸣看到的画面，又是一股想吐的冲动。
　　更要命的是，翻上来的全是中药味，呛得她眼泪直流。

　　姚鹤鸣见她突然扶住桌子干呕，赶紧拖了垃圾桶放在她脚边，但是姜允初全咽了。

　　那可是中药，吐了就白喝了，再恶心也不能让它再过一次嘴。

　　姚鹤鸣：“…你是不是晕血？”

　　姜允初摇头，
　　“我总觉得来这里之后我身体素质都下降不少。心理素质也是。”

　　“水土不服？或者是……中毒了？你在山上被植物割伤过吗？或者吃了什么不该吃的野果？”

　　“这种情况林医生应该能检查出来吧？”
　　姜允初从没想过这种可能，她下意识排除这种可能。
　　但她和姚鹤鸣对视一眼，明白这种可能不能排除。
　　山上常见的野草野果中毒卫生所的医生可以查，但要是人为呢？她来黔安县可是新认识不少人。

　　这事不能往深了想，越想越刹不住车，本来是个水坑，让人想成万丈深渊，精神上就溃败了。

　　姜允初从不自己吓自己，她选择跳过。

　　“先不说这个，现在有另一件事要告诉你。”

　　山神是真的，祭祀是真的，那么山神娘娘娶亲大概率也是真的了。现在回想李言家那团诡异的红布，也许就是娶亲的道具。

　　姜允初把李星对自己说过的话跟姚鹤鸣总结了一遍。

　　“我见过的祭祀和祭典都已经从单纯的民俗变成了一种文化活动，很多地方用它来拉动文旅经济，不仅不排斥外地人观看，甚至鼓励外地人参与传承。
　　但是这里就不一样，她们忌讳对外地人说这些，甚至对于不怎么回家的本地人，也排斥她们参与。”

　　姜允初把自己这些天的疑惑一一道来，

　　“还有供奉山神这件事，我一开始都不知道，闵口镇也算有些名气，像这种特色文化，早该被扒出来了，
　　我见过山神像，山神娘娘的周边摆在市集里可以直接当艺术品卖，还能造IP呢，这钱居然没人赚，这村子也不是空心村，上网的青壮年这么多，愣是一点本地文化输出都没有。”

　　现在各地文旅都卷成什么样了，像梅子岭闵口镇这样的镇子全国少说有几千个，要开放就大胆商业化、规范化，要封闭也可以走小众神秘路线，闵口镇卡在中间，山上山下界限分明。
　　山下看起来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实际上中介骗子、人造景点、虚假宣传一个不落，完全粗放的商业化。
　　山上风景优美人迹罕至，一点配套设施也没有，稍微往深了走就像闯进了无人区，完全天然原始。

　　真是好奇怪的规划。

　　这就说远了，其实姜允初最想说的是：

　　“锁潭村的民间忌讳重到让村民可以无视社会发展潮流放弃发财的机会，事出反常，这么不情愿对外开放，那一定是有东西不符合社会普遍的价值观，而只适合存活在这一小片土地上。
　　山神娶亲这听起来像传说故事的东西在这里很可能真实存在。
　　祭品选用这些动物肯定也有意义，村子里一定还有我们之前没注意到的细节，文化层面的东西，都是渗透在细节里的。”

　　姜允初猜测姚鹤鸣来这里别有目的，原因之一是她超强的社交强度惹人怀疑，另一个原因就是这村子本身十分神秘，很容易激起人的探索欲。
　　她原先只是这么感觉，现在坐实了，锁潭村简直越挖越有。

　　姜允初对打探地方文化没兴趣，她最开始只是想找个漂亮地方画画，无意落到此处，只当是个歇脚的地方，对这里一切反常的事物持一种“窝囊”的态度，不吓人的假装不知道，被吓到了就自我安慰一下然后假装不知道。

　　但如果她的合作对象想，她会做个很好的帮手，只要对方给的承诺能够兑现。

　　她说得有点多，姚鹤鸣需要花点时间去接受。
　　姜允初看到她在手机上记了些什么。

　　她当然不是白讲这么多，消息是用来置换的：
　　“你呢？你来这里之前有掌握一些信息吗？也许我会需要。”

　　姚鹤鸣没听过祭祀和娶亲，但她绝对听过山神，总有什么吸引着她往山上来，并且给她融入这里的底气。
　　姜允初不指望她对自己全盘托出，她只是需要点信息去证明一件事。

　　“我之前只知道这一片都供奉山神，祭祀和娶亲没听过，但听过山神的一些传说。”

　　姚鹤鸣听过的传说大多是神话故事性的，每个神都有这样的传说，显灵救人、问卜前程、托梦之类的。

　　但最近出现另一种风格的传言——“山神讨祀”。
　　说是随着小镇的开发，很多人都不拜山神了，神没有香火就没有神力，为了不因神力枯竭而消散，神就降下惩罚逼迫人们继续信仰她。

　　“这个传言的源头无法考证，我在网络上看过相关讨论，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是，连环凶案的受害人之间没有联系，但是他们的尸体上都被刻了奇怪的图案，这个图案是山神的图腾。我见过山神像，石像、画像都见过，从没有见过什么图腾。”

　　果然，她见过山神像。

　　那些真真假假的山神故事姜允初并不关心，她想要的答案只有一个。

　　“你见过山神像……”

　　想到那个最可能的答案，她突然有点不想问出口。
　　但逃避没有任何作用，真相会以千百种方式呈于你的眼前，主动比被动有利。
　　她重复一遍，不停给自己打着气，两只手扣在一起，指尖捏得发白，

　　“你见的山神像……她是笑着的吗？”

　　“不是，是比较严肃的表情，这在女神像里比较少见，据说是有依据的。”

　　姚鹤鸣试图回忆起这个依据是什么，但姜允初已经没心思去听。

　　紧绷的身体一下子卸了力，紧紧绞在一起的手认命般松开。
　　她整个人像被浇了一桶冰水，脆弱地在发抖，却又稳稳地凝固在凳子上，显得很倔强。

　　她晃了晃身体，再一次确定：
　　“所有的都是？”

　　“所有都是，给山神塑像或者画像的程序是很严格的，这种有说法的面部特征不会随意变动，就像流水线标准一样。”

　　这下是一点自欺欺人的余地也没了。

　　“姚鹤鸣。”
　　姜允初抓住身边人的手臂，从对方瑟缩的动作里感受到自己的手有多么冰冷。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闯进的是一个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世界。

　　一个人再奇怪她也是人，是同类，是物质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那就是可以触碰并且击倒的。

　　神……神要怎么去应对？

　　有神，就有鬼吧？那有仙吗？有妖吗？

　　如果石像都能对着她笑，谁知道她身上还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
　　或者已经发生了，而她没意识到。

　　姜允初的脸几乎没了血色，姚鹤鸣握住她的手：
　　“我说的不对吗？你看到的和我看到的不一样？”

　　为什么要提醒她这个？
　　那神像笑着的样子她一点也不想去回忆。

　　姜允初闭上眼睛，两行泪立时滚落。
　　还没等它们滚到腮边，她又立马睁开了眼，眼珠子慌乱地四处撇，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仿佛哪里都有可怖的东西，更多的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滚下来，她反手捏紧了姚鹤鸣。

　　对方应该是猜到了什么，看向她时带了些同情，并递来几张纸巾。

　　“姚鹤鸣……”
　　姜允初轻轻吐气，把眼泪擦干净，逼迫自己调整状态，
　　“我原本以为你来这里调查的东西与我无关，但现在看来，我要离开就得去了解这里的祭祀和信仰文化，因为，这位山神对我表现出了兴趣。如果她不让我走……”

　　到了这一步，姜允初再也不能说服自己李星说的都是假话、她的行为都是恶作剧了。她一句句重新听。

　　［山神娘娘喜欢你。］

　　［她记住你了。］

　　［你来当新娘子吧！］

　　越听越绝望。

　　“如果她不让我走，我是不是就得一辈子呆在这里？”

　　神当然有这样的能力，李果为什么失踪？她也是山神选中的人，李星以为回来的是李果，给她出主意让她第二次当新娘。

　　可是真正的李果并没有回来。

　　真正的李果到底有着怎样的命运，谁也不知道。

　　这是一座拥有杀人犯、仇敌和神鬼的山。
　　离开这件事比她最开始想的要难，人活几辈子都不一定能碰上这么一件难事。

　　姚鹤鸣似乎不太能理解她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你不用太担心，警方现在已经在搜山，无论如何这都是法制社会，山神对你感兴趣也得遵守法律吧？现在可不是神权至上的时代。”

　　姜允初居然被这段话给逗笑了。

　　封建神权跟会笑的石像的神权能是一个神权吗？

　　“姚鹤鸣，你是唯物主义者？”

　　“难道你不是？”

　　以前是，现在不敢是了。

　　姜允初拍拍她的肩：
　　“年轻人经历少，唯心主义的世界对你来说有点难进入哈。”

　　姚鹤鸣：“……”

　　姜允初：“现在你懂我的感受了吗？”

　　姚鹤鸣张了张嘴，姜允初示意她停下：
　　“不要再向我道歉，受到冒犯了我会自己讨回来，现在是平局，不要打乱它。”

　　接受现实也就是转变一下心态的事，哭完了就继续想办法，只要不死在这，她就一定能出去。
　　哈哈，多简单的事。

　　-
　　李因回来时带回一些祛味的草还有一袋奶糖。
　　她难得没有回小厅去工作，而是坐在了另外两个人的对面。

　　她们凑在一起看手机屏幕，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停留。

　　“看什么呢？”

　　姜允初和姚鹤鸣均是一颤，
　　——她们在看连环凶案的悬赏令。

　　［嫌疑人初步推断为175左右的男性，身上有刀具，身形健壮，善伪装。］

　　她们把界面递给李因看，李因看到这一句，笃定到：
　　“他肯定不会来这里，来了就是自投罗网。”

　　为什么？

　　因为锁潭村是一个全女性村落，进出都有报备，巡逻队二十四小时轮班，男人根本无法混进来。

　　姚鹤鸣：“所以这里的村民都是女性，我这几天没见着男的不是因为他们不露面而是压根没有？”

　　李因：“是的，一直如此，我们的祖祖辈辈都是这样。”

　　锁潭村，领先成这样，你都不愿意在世人面前露个脸吗？
　　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找全女性社区吗？
　　双雌生育技术出来之前你们就过上了这样的好日子！

　　姜允初再一次感叹姚鹤鸣这趟来的真值，
　　她难道是瞄准了地方晕的？还是说这山里的村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活生生的论文？

　　如果没有山神、祭祀、娶亲这些事，姜允初现在就对锁潭村上八百层厚滤镜了。
　　领养她的是两位女士，她们这样的家庭组合在山外算小众，在这里是主流。

　　要是锁潭村的社会结构推广开来……姜允初忍不住畅想。

　　姚鹤鸣问李因：
　　“你去隔壁谈什么了？还带回来一袋糖。”

　　李因拆开糖袋子，给她们一人分了一颗：
　　“村里准备祭祀，放在隔壁集中宰杀祭品，一些鸡鸭，还有一头猪，现在已经全部处理好了，她们用了除味剂，味道很快就会散完。”

　　鸡鸭和猪？
　　姚鹤鸣和姜允初不用看彼此都能猜到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李因作为不参与祭祀的人员，是被排斥在某些信息之外的。

　　“哦，原来已经结束了啊。”

　　姜允初还想问问祭典和选新娘，但是问了李因也不一定知道，就算知道，知道的也不一定是事实。

　　“我还问了后面的活动，没有在附近进行的了，最后的祭典不会在村子里举行，她们会去山上，哪怕封锁解除前祭祀开始，我们的生活也不会受到影响。”

　　李因问得很全面，确定了接下来不会再出现奇怪的气味或声音打扰她们。

　　虽然姜允初的本意是想让她生出快些离开的念头，但这样的交流结果也不赖，这间屋子远离祭祀相关，她不至于睡觉也不得安生。

　　姚鹤鸣注意的点跟她不太一样：
　　“去山上？那就是说祭祀的时候村里人都走了，剩我们单独留在这里？”

　　李因以为她是害怕：
　　“以往的祭祀开始时间是下个月，现在才月中，开始前应该已经解封了。如果真封到那一天，村子里也会留下一些人保护不参与祭祀的人。不参与的不只我们三个。”

　　“哦，那就好。”
　　姚鹤鸣看似松了口气。

　　但是姜允初知道，她绝对是想趁大部分人不在的时候好好探索一下村子。

　　可惜站在姜允初的立场，封锁解除得越快越好。
　　她每天都祈祷快点解封，快点离开。

　　合作将她们绑在一起，但两个人的诉求似乎背道而驰。

　　姜允初并不完全信任姚鹤鸣，她觉得自己得握一张底牌，她要确定就算姚鹤鸣和李因都靠不住，她也能安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