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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第十二位混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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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按照父亲的规划,这两天满打满算行程相当紧。
要想对于一个混血儿进行彻底的改造,时间显然远远不够,就算是整形手术恢复期需要的时间也不止短短两天,更别提现在已经过去半天。
在这种情况下,陈梁舟不相信在礼拜天12号的下午,自己可以准时回到家。加上鸽子们催眠的能力,要把她一辈子困在村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会像奶奶一样在外面死去,在这里存活下来。
但是她对于鸽子的能力尚不清楚,从基因中获取的情报也相当有限。指望电子产品更是痴人说梦。
她知道父亲会保证她的存活。而她以何种形态存活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身为鸽子的身体机能以及对于陶家村绝对的尊崇和信任。
不,那个估计已经不能算是她了,那可不是她的自我认知是人类,所以就算变成怪物也没关系的事。
估计等到完全转变的那一刻,她的意志会以扭曲的形态呈现,并且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陈梁舟毛骨悚然地想,真到了那时候,不好说是不是死亡更加好一些。
只是,在父亲与奶奶对于某种目的和一些情报的刻意隐瞒下,她对于自己的逃跑计划简直是一筹莫展。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自由度相当的高。前提是,只要她现在还与父亲奶奶,相安无事。
父亲并不介意她使用他的手机或看个电视来获取外界的消息,他相当笃定陈梁舟根本无法用电子产品与外界取得联系。
奶奶明明知道她脱离了掌控,却没有在尝试催眠她。他们在等待一个时机,陈梁舟心想,那个时机一旦到来,就意味着她完全没有机会翻盘。
她也曾几次偷偷去进来时的灌木丛那边寻找出口,但是不知为何,总是会有一队灰色的鸽子不是扇着翅膀从天而降就是从拐角走出来,死死地盯着她。
那是有缺陷的混血儿。
这让她有种陷入了泥沼,又没有发力点的感觉,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她知道原路返回时行得通的,不是吗?
只能去见大统领了吗?她看了看自己无力的四肢,想想自己八百米五分钟还累个半死的样子,感觉更慌了。见到大统领之后会怎么样?改变是在一瞬间完成的,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铺垫?现在改变开始了吗?
这些问题统统都没有答案,但是不能在这里继续拖时间了。
她摸了摸胸口黑点所在的地方,抿了抿唇。
说实话,留给陈梁舟一筹莫展的时间并不长,因为父亲在洗完碗后很快就过来了:“走吧,要去见大统领了。”
她按灭了手机屏幕,上面显示7月11号,13点11分。
可能是过量的恐惧已经超出陈梁舟的阈值,或是鸽子的血脉渐渐显现。她意外地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点点头,跟着父亲出发去了桃树林。
去桃树林的不仅只有她和父亲,她的身后还跟着一队灰色的鸽子。
两到三米的身高却只有纤细得像筷子一样的鸽子腿来支撑,上半身却拥有膨胀得不可思议的胸腔,让他们的步伐看上去格外滑稽。
他们似乎不讲究列队整齐,是奇数个。陈梁舟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该不会……是11个吧?
她没有去数,直觉正确。
又是11。
他们很喜欢11这个数字呢,是单纯的喜好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是宗教吗?在基督教中,7是神圣的数字,上帝用7天创造了世界,在第七天休息,玛丽亚和七个恶魔。准确来说,七并不代表着七个,在基督教的理解里,七就像是中国的虚数一样,意思是无数,很多,是来自于神的数字,是无限。
那么,对于鸽子来说11是什么?奶奶的忌日是7月11号,我们必须在11分的时候动身,而且灰鸽子的数目也是11个。这种种的迹象都表明这不是巧合。
陈梁舟其实不怎么喜欢11这个数字,她本身比起奇数她更偏好偶数,父母离婚之前的共同房产也在11楼,而且最主要的是,她中考失利,成绩排行第11,刚好卡在推荐名额之外。
她尝试用本能感知这个数字,但本能并没有给她任何指示。看来并不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她遗憾地摇摇头,把臭大姐和它的14颗卵之类的联想甩了出去。
多么巧啊,臭大姐的卵也是淡绿色的,可惜我们不是一家人。
腥臭味越来越浓了,陈梁舟走进了桃林,拨开头顶的桃树叶。地下不会下雨,但是叶子上有水珠。
她捻了捻被沾湿的手指,黏糊糊的,像刚刚摸过一口吐出来的浓痰。
她有些恶心,把手往裤子上擦了擦。又注意到踩着的地像是烂泥地一样,被树叶盖着,一踩下去就像是有气泡发出噗噗的声音,她不想去想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抬头看看,父亲在前面慢悠悠地走,鸽子们紧随其后,她被两者挤在中间。
越是向前走,就越是粘稠,空气里的腥臭味夹杂着桃子成熟的甜味,水汽,地面,光线都给她一种黏稠的迟滞感,就算是时间在这里也会被牢牢锁住。
或许只有声音在这里是畅通无阻的吧。她身后的鸽子不断地发出古怪的咕咕声,父亲像是控制不住一样也不时从喉咙里溢出一两声咕咕,拨开的树叶,软趴趴的地面,以及不远处传来的像是破壳时的水声。
陈梁舟精准地捕获了这些声音,耳朵的灵敏让她尚且还能保持理智,竭力不去想那些声源具体的样子。
一开始,她其实想问父亲一些问题,来用交流保持理智。才欲张口却惊恐地发觉,自己的喉咙似乎被卡住一样,震颤的声带带动鼓起的喉管,想要回应那几声咕咕。她努力地压了下去。随后便一直保持沉默。
奇怪的是,越是深入桃林,就越是明亮,越是宽敞。一如桃花源记般豁然开朗。
细看之下,那些光线却不是从上面照下来的,是空气中的小颗粒发出了柔和的荧光,映照着整片林子。
陈梁舟极力地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避免感知自己的喉咙。但是人就是这样,越不让他想什么,他就越要想什么。
她好像感觉到脖颈处有些发痒发刺,像是小羽毛长了出来。她感觉舌根有些发毛,想要快点清清嗓子。她看着在前面带路的父亲,感觉他的身形越发模糊,根本看不出人样。
还有多久到呢?其实进来的时间并不长,大约是10分钟左右。而她已经失去了准确的体感时间。分不清时间的流逝以及空间的相对位置。
这很危险,陈梁舟当然知道,但是她不经意回头一瞥,对上了后头那十一只鸽子猩红的眼睛。那油然而生的恐惧瞬间让她对现在的处境有了几分实感。
相比于掉头逃跑这种显而易见的必死项,还是晚点死掉让人更有幸福感呢,她不禁感慨。
时不时的往后一瞥勉强让陈梁舟保持了清醒的意识,支撑她来到了桃林的中心。
即使先前早有准备,她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是怎样一幅场景啊……
不同于她感知到的画面里那股恶心的生机,现在的巢穴可以说是破败不堪。淡绿色的卵现在只剩下棕褐色的空壳,而其中的幼鸟破壳而出,竭尽全力在地上拖出一条水痕,蜷缩在树根下不停抽搐。黄色的脓液冒着泡泡散发出恶臭。
而那只白色的大鸟眼珠上蒙着一层灰翳,从枝杈上飞了下来,跌跌撞撞地拍折了好几个枝头,降落在地上,“扑哧”一只幼鸟变成了泥。
陈梁舟向一旁躲了躲,避开喷溅的液体。她小心地走到父亲侧后方,等待着下一步的发展。
父亲喉头滚了滚,似乎一生低沉的咕咕就要发了出来,但是又想起这是在大统领面前。他勉强咽下,用一种鹦鹉拙劣的模仿一般高低不齐地声音说道:“大妈妈好……阿龙不孝,好久没能来看您啦。这次还带了我女儿,她是第十二个……”
后面的词还没说出来,一阵弹舌一样的咕咕声响了起来,陈梁舟反应过来,这是那只白鸽子在笑。
“是阿龙呀,大妈妈我都没认出来,还在想这是谁,怎么村里没见过呢?”
接着那尖锐的声音就接近了她的耳旁,她低垂的视线里忽然多了两只乌黑的鸟爪。“咕咕呵呵、咕呵、咕呵……你认不认识我呀~我是大——妈、妈~”
她屏住了呼吸,好臭……
“不认识,现在可以认识一下。”
“哈哈哈哈哈,阿龙,你女儿和你小时候蛮像的。”大统领不知为什么高兴了起来,转身向父亲走去。
太好了,陈梁舟悄悄吸了一大口气。
她用余光看着那两只鸽子闲聊,试图把自己藏进灰鸽子群里。比起那逼人的恶臭,还是灰鸽子对她的精神霸凌让她更好受一点。
她一边藏一边想:我是第十二只混血,这是什么意思呢?这些灰鸽子以前也来过这片桃林吗?
但是我并不会变得和它们一样,陈梁舟对这一点相当笃定。
她不是十二只混血中的一个。
准确来说,她是十一只混血以外的那一个早已被预料到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