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Gerta格瑞塔

3、执着

　　第二天，在早餐餐桌上，钟莱见到这个家的男主人 — 蒋南盛。

　　蒋南盛是香港人，香港是个发达与封建并存的城市，那些老钱家族尤为明显。嘴上主张着男女平等，却像大清那样三妻四妾，蒋南盛便是那个不受宠的豪门私生子，常年难见父亲一面，跟着没名没份的母亲长大。长大后因不满家族的利益分配，只身北上，势要闯出一片高地。

　　在北城认识了谭家的大女儿，两人一见钟情。谭颂父亲谭义山当初极力反对，他的女儿怎么能跟一个私生子结婚，对他来说是侮辱。但最终没能架住谭颂的执拗，谭义山最后的底线就是他们必须定居北城，不得回香港生活，蒋南盛本身对蒋家也没有感情，爽快的同意。

　　婚后两人育有一子，琴瑟和鸣，夫妻恩爱至今。

　　眼下，一身正装的中年男人，坐在谭颂右边，正在给谭颂剥水煮蛋蛋壳。看到钟莱下楼，朝她淡淡一笑，钟莱乖巧的打招呼“叔叔阿姨，早。”

　　谭颂先应她“早，莱莱”
　　接着蒋南盛客套询问“住的习惯吗”
　　“习惯的”钟莱说完，轻拉餐椅坐下。

　　蒋家没什么就餐规矩，尤其是在争分夺秒的早上。谁先下楼谁吃饭，不用特别等谁。
　　餐桌上，蒋南盛先起身，说是要去公司，早点走避免堵车。谭颂吃到一半，手机响了，回房间接电话。

　　餐桌上就剩钟莱一个人，她慢条斯理的一点点掰着吐司，细嚼慢咽，干了就喝口牛奶。上身穿白色透视亚麻短袖，下身是灰色居家短裤，裤筒里的一双腿在桌下悠闲地晃着，本身就个高，显得那双腿又长又细，还白。

　　钟莱侧对着楼梯坐，蒋淮序下楼就看到餐桌前的人，白色亚麻t的透视感，可以清楚看到里面内衣的颜色，桌下还有双不安分的长腿，晃来晃去，连着纤盈的脚踝，白到刺眼。

　　蒋淮序走到餐桌前，她才察觉到，心里默念，这个人是鬼啊，走路都没有声音。

　　钟莱抬头看他一眼，刚刚好对上那双居高临下的眼睛，眼前的人t恤、运动裤，一股松散劲儿，哪里像要去实习的人。不知道还以为他待会要出门倒个垃圾。咽下口中的面包“淮序哥哥，早啊”

　　蒋淮序“嗯”了一声，收回视线，坐下就餐。昨天还是淮序哥，今天就是淮序哥哥，虽说只是多了一个字，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不免觉得有点怪。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没什么废话，安静的吃着面前的早饭。
　　桌下那双不安分的腿依然晃着，不同的是对面坐了蒋淮序，他人高腿长，钟莱不小心就蹭到了他的腿肚，隔着夏天运动裤薄薄的布料，两个人都是一惊，同时抬头看向对方。蒋淮序一声“老实点”打断了尴尬的气氛，继而相安无事的继续吃早饭。

　　蒋淮序要去自家公司实习，谭颂要去谭氏。
　　早饭后，家里自然只剩下她和忙于家务的陈姨。她准备先在家养精蓄锐两天，就没什么外出计划。

　　吃完早饭上楼睡回笼觉，睡醒了给南栗“洗脑”，当然中间有何女士的微信进来，但她为了照顾自己的心情，选择不看。闭着眼睛，她都知道何女士要说什么，翻来覆去就那几句，毫无新意。

　　从她昨天离开申城到现在，父亲没有打过一通电话，没有发过一条微信。倒是她主动给钟宗良报平安：爸爸，我到了。但是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跟自己平等的对过话，什么决定都是以他的意志为主。对于她这种叛逆的行为，还指望父亲能和颜悦色的回复她的信息吗？想到这，钟莱决定放弃，比起期待和失望，放弃幻想，似乎容易的多。

　　*

　　高三的时候，她注册了一个微博小号。
　　当时发的第一条微博是：我会飞到一个遥远而巨大的新世界。并且列了10件钟莱要做的事。
　　第一件，离开申城，她做到了。

　　接近傍晚的时候，陈姨说谭颂夫妇有应酬，蒋淮序也有事情，都不回来吃晚饭。也好，一个人吃饭，免去了一些礼仪上的客套。

　　饭后，她跟陈姨说要出去走走，消消食。家里待了一天，出去转转也是透透气，陈姨只是叮嘱，早点回来。
　　如果是她母亲，大概又要说，晚上出去做什么？无聊你可以弹会琴、看会书。

　　钟莱记得，昨晚来的时候，小区边上有个24小时便利店。
　　这是她住进蒋家第一次出门，沿着别墅区的主干道，慢慢地往外走。道路两边尽是树木，隔着一段路还有一把长椅，借着灯光看到各样的树叶，心念不愧是北城高档小区，植被的种类都比一般小区多，还净是叫不上名字的。

　　虽然是八月，但北方城市晚上已经没有那么热，偶尔还会吹过一阵舒服的晚风。

　　蒋淮序原本晚上约了谢恪安，但谢恪安临时有事情，放了他鸽子，也不想再约其他人，便早早回家。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蒋淮序放慢车速，瞥到路边一抹高挑的身影，往便利店的方向走。
　　他家走到小区门口有一段路，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好心发作，没有开进小区，把车停在便利店门口，想着，等会她出来搭她一程。

　　钟莱很快从便利店走出来，站在门口低头拆手里的盒子。蒋淮序没大看得清她手里拿的什么，摇下车窗准备喊她回家。

　　就看到隔着四五米的人，拿出一支烟塞进嘴里，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打火机为自己点烟。看她行云流水的动作，蒋淮序以为是个老烟鬼。结果下一秒，见她弯着腰连连咳嗽，呛的不轻。

　　以为她会放弃，结果见她缓过劲，又把烟塞进嘴里，这次依然是呛得半死。但她似乎很执着，一次次地尝试。
　　终于，蒋淮序耐心告罄，皱着眉头，推门下车。

　　“装什么大人”说着蒋淮序上前摘下她衔在嘴上的香烟，最后一点火光被他的运动鞋跟捻灭。
　　没想到蒋淮序会出现，钟莱惊慌失措的看着他，想要解释又无从开口。蒋淮序这才看到她眼里泛着水光，想要继续责备她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她眼里氤氲的那团水汽，不知是单纯被烟呛出来的，还是有什么委屈。她是失恋了吗？这个年纪的女生很容易被花言巧语欺骗，是什么样的男孩子让她掉眼泪？

　　想到这，蒋淮序莫名烦躁，在心里暗骂自己，蒋淮序你有病，她失恋关你什么事？

　　于是别过视线，不再看她的眼睛。自顾地往车边走，走到主驾车门跟前，抬眼见钟莱还站在原地。隔空问话“你是不准备回家吗？”

　　闻言，钟莱才反应过来，他是叫自己上车。在蹭车和自己走回家之间，犹豫几秒后，选择了前者。

　　上车前还抬胳膊闻闻自己的衣服，没有闻到烟味。拉开副驾的门，坐上去。
　　系好安全带后，见车子还没有启动。钟莱转头看主驾的人，蒋淮序正打量着她“你生日哪天？”
　　钟莱一头雾水，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8月30日”

　　“未成年”蒋淮序伸出手“烟给我”
　　“哦”钟莱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过去。蒋淮序将烟扔在车门储物盒里，这才启动。

　　车子开进小区，主副驾都不说话。

　　钟莱率先打破沉默“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抽烟”
　　“不好奇”蒋淮序停顿一下“那是你自己的事”
　　钟莱继续发问“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抽？”

　　蒋淮序没有回她，车子停好的时候，转过头回答她刚刚的问题：“未成年吸烟属于不良行为，我作为三好市民，有义务让你迷途知返。”

　　钟莱另辟蹊径“那你抽烟吗”
　　“抽”蒋淮序回答的很干脆“必要的时候”
　　“那你以后回家前不许抽”钟莱看着他“让未成年吸二手烟属于不道德行为。”

　　熄火后，安静的车厢里只剩下她低柔婉转的声音，用最温和的话，呛的蒋淮序哑口无言。说完还能一脸无辜的看着你，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等着你跳入她提前准备的坑里，让你不得不接招。

　　眼前，这个谭颂口中品学兼优的乖乖女，在他面前一点点撕掉那层迷惑人的面具，渐渐还原出她原来的样子。

　　“好”几秒后蒋淮序应下。
　　得到满意的答复，她这才推门下车。

　　看着她下车的背影，蒋淮序低笑一声，真是牙尖嘴利，一点亏都不吃。

　　*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回到家，客厅只留了盏灯。陈姨已经回自己房间，家中的男女主人应该还没回来，钟莱和蒋淮序也没有在客厅逗留，直接上楼，到了二楼，一左一右，各自回到自己房间。

　　洗完澡头发还没来得及吹，蒋淮序的房门又被敲响，用浴巾潦草的擦了几下头发，走出浴室。有了昨天的教训，今天他穿好衣服才往门边走。

　　拉开门，他盯着门外的人“借吹风机？”
　　钟莱摇头“不是”

　　蒋淮序不解，但仍耐心问“那今天有什么事？”
　　面前的那双狐狸眼盯着他说：“等我成年，你可以教我抽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