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还得防着被掰弯》susanlt

35、“你以为，我还想活着么？”

　　顾熠倏忽一动，那茫茫白雾的尽头似乎有人在呼唤。他眼皮轻颤，羽睫间隙瞥见了一个模糊身影。那人急得像热锅蚂蚁，一双顾盼美目紧蹙，而后俯下身，顾熠便只觉唇瓣落下温热，胸膛随之纳入了一丝凉风。

　　顾熠想睁眼，可是那眼皮重得像是灌了铅。他微微一顿，又倏忽害怕极了，怕这不过是弥留之际所作的一场美梦，一睁眼，梦就醒了，那人…便也不复存在了。想着，意识愈发沉重，顾熠很快又再次陷入了意识的迷雾，沉沉睡去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嘶…嘶…”，一阵诡异而有序的声音顺着坚硬的铁床，缓缓钻入顾熠耳朵。顾熠下意识扶了扶额，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这是一个逼仄的房间。房间很小，大约十平米，无窗。房内视线昏暗，房顶和四壁都是沉闷的石灰，墙壁沙砾凹凸不平。房顶光秃秃的，吊着一根乳白节能灯管，灯是关着的。而此刻自己正躺在一张铁架床上，一旁是褐色书桌，书桌上摆了一架古色古香的台灯，不过台灯同样是关着的，更衬得房间光线晦暗。台灯旁散乱着一本活页档案，因为年岁太久，已经磨出了毛边。

　　顾熠沉思片刻，迅速翻身下床。可是陈旧的铁床，稍稍一动，便咯吱响个不停。顾熠一滞，他稍稍停滞片刻，寂静房间，仍旧只有门外那“嘶嘶”声有条不紊着，他这才凑近书桌，伸手捻开了那本泛黄的档案。

　　档案字迹潦草，有些像访客的出入记录，记录的内容不多，只有人名和时间之类的关键要素。可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如果真的是出入记录档案，那应该是访客自行登记信息，档案中势必是形形色色不同人的笔迹。可是现在…顾熠轻轻掀起笔记，可是这本笔记中的字迹虽然潦草，却明显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他下意识按开了胸前的录像设备，胸前录像设备红光一闪。
　　“砰”，紧闭的铁门倏忽一震。

　　顾熠一怔，他转头盯着那扇铁门，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透过晦暗光线，依稀能够分辨出一个匍匐在地的身影，严丝合缝包裹在了黑色道袍下。而下一瞬，那黑色道袍倏忽一动，可是…居然没有站直起身，反而手臂撑在前面，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拖着整具身体缓缓爬行。

　　他每前进一步，顾熠便愈是骇然。那黑色道袍靠近了些，伸手缓缓摘下了遮面的黑罩。顾熠几乎忘记了呼吸，面前这张脸并非常人面目，他的五官扭曲，已经拧作了难分难解的一团。

　　顾熠后撤一步，头皮全麻。直到那张脸缓缓一动，从一片混乱中露出了鲜红的口腔，“你醒了。”
　　顾熠一怔，那…确实是属于人类的声音。

　　黑色道袍瞥见他的反应，下意识顿住，停止了向前的动作。那坨肉脸难得出现了一丝赧然，“你别害怕，我只是长得奇怪了些。”
　　似乎知道顾熠在惧怕什么，他补上了一句，“我是人。”

　　顾熠张了张口，“抱歉，冒犯了。”

　　“被吓到的人太多了，我一直觉得…该说抱歉的人是我”，黑衣道袍倏忽一动，露出了一丝迷惘，“今天被人说抱歉，还是第一次。”

　　“长什么样又不是你决定的，为什么你要抱歉。”顾熠环顾四周，“老伯，这是哪儿？”
　　“操作间”，老伯微微一顿，“发现你的时候，你掉进了池里，已经失去了意识，差点就被卷进漩涡，于是我才停了机器，捞你上来的。”

　　顾熠微微抬眸，他一瞬好似被人迎头给了一闷棍，“你是说…是你救的我？”在那段半梦半醒的昏迷期间，顾熠以为自己是见到了霍攸的，现在看来…顾熠唇瓣倏忽一动，指腹轻轻捻着手下的档案本，片刻才强迫自己回了神，“那…你是什么人？”
　　黑衣老伯微微一愣，“机器管理员。”

　　“是么”，顾熠眉头一蹙，他扯着白色档案本挥了挥，“只是机器管理员么，那这个记录本是什么？难道不是，秋山道送到你这里，需要处理掉的人么？”

　　老伯猛地一颤，一张诡异的肉脸倏忽扬起，那脸颊短暂浮现出了一丝惊愕，可随之他轻笑，“你很聪明，猜得没错。秋山道定期是会送人过来，只要是在名单上，都得被处理掉。”
　　顾熠挑了挑眉，“所谓的处理，就是丢进池里，被蟒蛇活活吞掉么？”
　　老伯愣了半晌，倏忽叹了口气，他缓缓爬上铁床，顺势蜷缩一团，“对。”

　　“最初，我只是以为接了一桩管理员的差事，后来才发现，哪里是管理，分明就是处理。起初，我也压根不敢靠近那只蟒蛇，可是时间久了，我才发现，它和我一样，都是困在秋山道里见不得光的苦命人。不过…”老人微微一顿，叹了口气，“像我这种怪物，除了秋山道，也没有哪里愿意收留我了。”

　　顾熠微微眯起了眼，晦暗光线下，黑衣道袍下的老人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你真的在尽心尽责为秋山道卖命…”

　　他伸手扯了扯档案本，迅速翻到尾页，“那为什么我的名字明明就在这里…却依旧能够安然无恙呢？”顾熠倏忽上前一步，卡住了老人喉咙，“我劝你说实话，否则…我就杀了你。”
　　老人一呛，剧烈咳嗽起来。半晌他苦笑一声，“你以为我还想活着么？”

　　“从小，就因为我畸形，所以大家都觉得我是怪物”，他的目光忽地飘向渺远，“那时候，我被人欺侮，被人拳打脚踢，是秋山道给了我这个地方苟活，我是很感激，可是…”
　　老人微微一顿，“后来事情就慢慢变了。杀人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座仓库渐渐就成了千人坟、万人坑。”
　　老人叹了口气，“至于那只小蟒蛇，这些年被投喂了无数的尸体和蠕虫，也变得凶神恶煞面目全非。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它也在寻死。”
　　“这一切…好像都脱了轨。我们曾经外表是怪物，可是现在…我们是彻彻底底的怪物。”
　　半晌他顿了顿，“这一切，该结束了。”

　　他伸手按下了床头按钮。床边那面墙倏忽一动，居然缓缓现出了另一道门，门外是幽深漆黑的长廊，他伸手一指，“从这个门出去，左转一直走，你就能走出去。”

　　顾熠微微蹙眉，没再犹豫，迅速抬脚离去，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耽误太久了，得赶紧找到覃川和霍攸。出门一瞬，他忍不住转身，“对了老伯，您有没有见过一个人，和我差不多高，也是一身黑衣，左耳还戴着一颗银钉。”

　　顾熠急切地问出这个问题，问题刚刚脱口，他便进入了凌迟一般的等待。想要听到答案，却又害怕答案并非自己期待的。顾熠指尖一颤，悄悄捏紧了拳头。

　　“你是真的…不记得了？”老伯抬眸，“就是他下水捞你的，不然，凭我这把老身子骨，怎么可能下得了水？”

　　心脏重重一搏，顾熠只觉窒息已久的胸膛终于鼓进了一丝凉风，身体也一瞬回了血，果真！那不是梦！霍攸，他…还活着。
　　“那他现在在哪儿？”

　　“唔”，老伯摆了摆手，冲着长廊左侧方向一指，“已经先你一步，离开仓库了，顺着这个方向，快去找他吧。”

　　话罢，墙壁铁门缓缓闭合，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顾熠身姿挺拔，被拢进了黑暗之中，他静静地站立长廊中央，脑袋却飞速运转起来。老伯虽然言之凿凿，可是…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对劲。

　　如果真的是霍攸救了自己，那他为什么不愿露面，也不等等自己，就急匆匆离开了么？霍攸…他真的会先行离开仓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