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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心难静弄巧反成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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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主您多虑了。”这是哪里的话,你可是堂堂国主,一个不高兴就能要了我的脑袋,我哪里敢跟你有什么微词,真是滑稽。
听我这么说,莫锡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与我并肩,又道:“既然如此,谈姑娘为何始终不愿正眼与朕对视呢?”声音虽是清浅淡漠,里头却带上了几分厉色。他自称为“朕”,而非方才与莫燃对话时所说的“我”。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将心一横索性仰起脸来直视于他。只见此人眼中含着一丝笑意,更多的却是叫人难以捉摸的情绪。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总觉得这个男人,绝不逊色于莫燃——手段如此,心机亦然。这两兄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还是小心谨慎处之为上。
四目相对之际,反倒没了言语,一时气氛显得多少有些尴尬。适时,早已没了踪影的莫燃又折了回来,见了我与莫锡驻足对视,也不知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不咸不淡地瞟了我一眼,轻飘飘地说道:“皇兄如今后宫刚巧三位妃子,怎么,素素你是不是也想投身而去,好与那三位娘娘凑成一桌牌九?”说罢,不等我言语,已一把拽起我的腕子,不由分说地往前疾步走去。
一顿午膳,席上除了莫锡莫燃兄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我一人只专心埋头扒饭,偶尔抬起头来偷瞄上几眼他二人,并不能看出什么端倪,似乎先前发生的不过是桩转身即忘的事情罢了。
或许,也果真只是桩微不足道的小事,到头来,委实是我自己想得太多。
末了,他们两人还在边聊边吃的时候,我已扒完了碗里尽数饭菜,拍拍屁股起身走人。莫燃也并不挽留,只淡淡说了句:“下午好好休息休息吧。”说话时连看都未正眼看我,反倒是莫锡冲我浅浅笑着点了下头。
拖沓着步子懒懒散散地踱回自己房里,刚一进门便直接扑到床榻边上一头栽倒下去。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满脑子都是同样的八个字在反复盘旋萦绕。我要走,越快越好。可是,在这个常住人口只有莫燃和曹晏楚两个人的莫宅里头,要溜出去,谈何容易。
我和衣趴在床榻上,脑子里一遍遍演练着各种逃跑途径,却总是会在即将成功之际冒出曹晏楚硕大的面庞。心底里一股烦闷之气油然而升,文品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身起来,抄起手边的枕头想也不想便顺手扔了出去,只为一解内心躁狂。枕头脱手飞出后好一会儿也没听着砸中什么物件或者是落地的动静,抬眼一瞧,它正软绵绵地躺在来人的手里。
“你不知道进来前要先敲门么。”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方才正满脑子出现他那张阴魂不散的脸,偏偏这时他就恰巧出现了,真晦气。
曹晏楚倒也不恼,抱着枕头走进来,到了床边一声不吭地将它放到床头,而后冷着一张脸垂下头看着我道:“女孩子家,还是文雅些的好。”
没力气多做争辩,我只无力地翻了他一眼,便又埋首于被褥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一直没听见声响,以为曹晏楚大约是不讨好便已自行离去,抬起头来,正巧撞上一双黑曜石般漆黑深邃的眼眸。我心里暗暗一惊,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一时又说不上话来。
想要移开视线,谁料,他的那双眸子好像是有磁力似的,叫人难以侧目。就这么直勾勾地互相对视了半晌,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竭力拉扯回本该属于自己的意识,我勉力咽下口唾沫,佯装随意地开口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有什么事儿么?”一面说着一面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而他此时也已笃定地坐在了床缘,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并未直接回答我的问话,曹晏楚转而说起了其他不相干的话题:“国主并非如他面上看起来那般温和。”他思忖了片刻,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终究是又咽了下去。
瞧见他这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叫我着实摸不着头脑。转念掂量了一下他的话,估摸着也有几分道理,只不过……“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我不明白,我谈素与他们、与这个世界不想也不愿有过多瓜葛,何必将这些事情将与局外人听呢。还是说,就连一直隐于暗处的曹晏楚也认为有哪里不妥了?
曹晏楚偏过头去,表情竟现出几分不自然,敷衍着说道:“只是提醒你一声罢了。”话音未落,身旁的床缘已是空空如也,他的身姿如同一阵风,倏地从眼前消失,只余下尚且晃动的门扉,发出两声“咯吱——咯吱——”的声响。
很是个怪人。我朝着空气喃喃自语一声。自己可以感知到面色的僵硬难看,其实曹晏楚说的并不错,莫锡也好,莫燃也罢,哪一个会是省油的灯,儒雅温厚的皮囊地下,天晓得藏匿了怎样一颗令人琢磨不透的心。而你,曹晏楚,你又何尝不是呢。
本盘算着就让莫家这两兄弟自个儿斗着玩儿去,斗个两败俱伤那简直再好不过,谁晓得这莫锡果真不是什么好料,竟将我也给拖下了水。
午后难免困倦难抵,我正倚在卧榻上懒懒地晒着日光浴,一面打着瞌睡,只隐隐约约觉着头顶被一层阴影盖下。莫不是要下雨了?瞬时惊起,映入眼帘的却是莫锡那张温润如玉清朗似月的面容。
心跳猛地漏了半拍,倒抽一口冷气竟半晌说不出话来。直愣愣地注视着这个只与我相距约莫一尺多的男子,心中唯一的念想便是:啧啧,天杀的的美男啊!
“谈姑娘。”他朱唇轻启,笑靥如花。
“莫国主,呃,陛下。”我笑颜僵硬,嘴角抽搐。
莫锡轻笑了一声,随和地说道:“谈姑娘不必如此拘束,朕并非猛虎野兽,又不会食人,你怎么一见到朕就面色苍白了呢。”
“我只是贫血罢了。”我胡乱扯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贫血?”他疑惑地微侧着头看我,“贫血是什么?”
我一愣,差点儿忘记了,他们这儿的人哪里懂得现代社会的一些术语,本想着赶紧将他打发走,这会子却又吊起了对方的好奇心,还得耐下性子来解释。烦。“所谓贫血,顾名思义就是体内血液太少啦,跟不上身体的需求。这样说吧,比如你被人砍了一刀血流不止,大半鲜血都流出去了,那你就贫血了。”说实话,就算他告诉我他没听懂我也不会奇怪,因为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总不见得和他说,贫血是血小板匮乏。而后他再问句血小板是什么,我怎么回答?简直崩溃。
大约莫地乱扯一气,期盼着就这么糊弄他一下,敷衍过去也就安生了,谁想到,这个莫锡也是个死心眼儿,他细细琢磨了我的这一番七零八碎的解释,竟也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地大致理解了个中意思。
只见莫锡俊眉微蹩,思量了好一会儿,郑重点了点头,道:“方巧前些日子朕请到了药王谷方神医去到宫中替朕的妃子看病,还要多留几日才会回去,不如谈姑娘就随朕回宫去一趟,也让方神医为谈姑娘治一治这贫血之症。”
后脑冷汗淋淋。这人究竟是真被我给蒙进了还是装疯卖傻?开玩笑,他一个堂堂国主就为了给个陌生人治个病就能把人接进皇宫里去?
“我不……”去字尚未出口,我便生生顿了下来。等等等等,倘若能够现出了这座要命的莫宅,是否实行逃离大计也更有机会些了呢?比起莫燃这只狐狸,莫锡看上去明显更容易糊弄些,更何况,莫锡身边也没有像曹晏楚这样难缠的家伙。这是不是就算是传说中的——天赐良机?
话在嘴边转了个弯儿,我语气忽变,故作感激地笑着应了下来:“既然国主如此有心,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面上的镇定,掩盖内心波澜汹涌。莫燃啊莫燃,倘若我是随着你老哥出去,无论如何你都拦不住我的吧。
越想越是兴奋难抑,一不留神笑出了声儿来,原以为会遭莫锡一顿鄙视,却不想身后传来莫燃轻飘飘的声音:“皇兄要从我这儿带人,怎么说也得先问过我吧,嗯?”
背脊没来由的一阵凉意,连同身上的汗毛也都跟跟竖立。这个莫燃,怎么好死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回过头去,勉力扯起一抹讪讪的笑意,对上的,却是莫燃分明唇角微勾然而笑意全无的面容。莫名又是一阵冷颤,过电似的划过全身。这个男人的眼神……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