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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压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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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太爷想见乔姒羡。
蒋什玠是蒋家长子长孙,给他挑儿媳妇自然重视得不得了。
蒋家一大家子人自他出生伊始,便留心物色哪家女儿。
落在乔姒羡手里,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服气。
连中产都不是,明摆着不是上他们家来养尊处优来了,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姒羡希冀着蒋家太爷作为一家主事,
瞧不上她,将她否了。
但蒋太爷见到她时,老迈的面庞宁静,嘴唇还挂了点慈爱的笑容。
那种老头子仿佛得到飞升的潇洒开朗。
她受宠若惊,心内叹气。
要是蒋太爷不出面将她拒之门外,照今晨蒋什玠说的结婚意图,她该不会真的跟她讨厌的男人相伴一生吧。
姒羡陪着蒋太爷说了一会儿话,
他似乎对她的家庭出身很感兴趣。
听说她自小生活在海边,问她,他们那个村都是打渔为生的渔村吗。
姒羡把从小妈妈那里听到的传言转述。他们家在她出生之前就搬到镇子上,她对村子的闻知来自爸妈和已经过世的奶奶。
她说他们村里大部分人都是讨海为业。
每年过年时候爸爸会靠着关系,弄些顶便宜实惠的海鲜,拿来做人情。
冰箱里会冻满满一箱海货,硬得冰箱格子打得打不开。
蒋太爷呵呵大笑,夸奖她,表扬她,给他生动又形象地描绘了海边人的生活方式。
对他们这群祖祖辈辈都生活在繁华都市里的人而言,
是非常新奇的见闻。
“你跟什玠来自于不同地方,自小经历的不一样,性情相似,性格互补。”
“要是你们结婚,今后的日子一定能够经营地有滋有味。”
蒋太爷这般说道。
乔姒羡面色凝滞,蒋什玠忙不迭地续上话,“那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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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什玠想跟她结婚。
蒋太爷看好他们结婚。
蒋夫人和蒋家其他人认为她和蒋什玠结婚实打实地高攀他们家。
就是一个问过她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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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饭,蒋太爷吃过俩口,上楼休息。
蒋什玠头号孝子贤孙,被叫着上去,他有话要跟长子长孙说。
姒羡肚子饿得惨,嚼得慢,吃了好半会儿,饭都不见少下去。
蒋家小辈的姊姊妹妹谈天说地,话锋不知哪个一转,转到白家的风闻上去。
“说起来白家也太好笑了。”
“现在,这个年代了,居然还会把孩子抱错。”
白家,姒羡觉得耳熟,记起来蒋什玠打电话时候,提到过白家那几个。
他们家虽然不是传承百年的老钱,可是作为新崛起的新贵,资产位列全国前一千那种身家。
花不完,用不尽,几十代子孙挥霍可能还绰绰有余。
“你们知不知道,他们家那个被抱去穷鬼家里养的小孩被养成了什么样。”
“可好笑了,疯疯癫癫的。自恋得无法无天,自称自己是什么文曲星转世。”
“进他们新家第一天就问白家亲生父母要钱,要设立一个什么以她自己名字为名的文学奖。”
“她哥哥骂她是神经病,她还觉得冷落了哥哥才让她哥哥大为光火,说以后要出亲签,第一个就给她的便宜哥哥。”
“把白大少气得呀,连骂好几句脑子有病,根本不过瘾。”
白家那位真千金,乔姒羡没听说过。
豪门之间的家长里短,通常是不会流落下层民众的。
她默默吃饭,默默听着。
白家夫人十几年前在去哪里拼生意的路上,不小心把孩子生了出来。
生在小地方犄角旮旯的医院里,连孩子被抱错,都蒙在鼓里十几年。
发现真女儿养在乡下的穷乡僻壤,他们赶紧去接真女儿回来,哪料得这亲女儿脑子似乎有个疙瘩。
说话颠三倒四,不知她在说些什么。
本来家丑不可外扬,白家风波不会流露出来,在豪门世家之中流转嘲笑。
但白家不是有另一位名不副实的假千金吗。
她借“姊”市公,搏众人一笑。
蒋家的姊姊妹妹笑得前仰后合。
“看来不光龙生龙来,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蒋什玠的堂妹笑得最欢,声音最是嘹亮,“怎么培养的也重要。”
“落在穷酸的小家气女人手里带大,好好的种子也成了坏种。”
她故意地瞧了姒羡一眼,“爸妈有问题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教出来的女儿也没家教,丢死个人。”
“白家算是倒了大霉,跟踩了狗屎一样恶心。这女儿还不如不认。”
姒羡厌恨地撅嘴,她早就从细枝末节里感受过蒋家这一帮子亲戚的嘴脸。
只是没想到她们竟然会尖酸刻薄至此。
她对蒋什玠的厌恨更添一分。
“姒羡,你不是以前在嘉铭中学教过书吗。我想听听你对教育学的理解,白家的真假千金闹剧,你觉得根源在哪里。”
蒋夫人借机又刁难乔姒羡。
这女人端的是表面温柔娴淑贵夫人,内里阴柔尖刻,一副自我之上人人平等,自我之下阶级分明的可恶。
乔姒羡仰面,凝眸看蒋夫人。
蒋什玠长得跟她很像。
她的五官艳丽精致,面部线条圆润柔和,年轻时想来惊艳众生。
蒋什玠五官立体,眉眼英挺,尤其是鼻子,直挺挺的,好看得像一阵冬风吹过扬起雪烟。
她看着这张跟蒋什玠相似的面庞,恨屋及乌。
喉咙里突然堵了异物般难受,
嗓子眼里恶心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她脸色一变,冲进卫生间,对着洗手盆吐了个痛痛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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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人似乎对她突如其来的呕吐有所误解。
别人的表情里多少掺着点看热闹似的好奇,蒋夫人的面色却显出浓浓的不快。
无论乔姒羡是怀孕了孕吐,还是看着她这张脸不小心想吐,两者于蒋夫人而言都不是能坦然接受的。
她不喜欢乔姒羡,
连带着不喜欢她肚子里的孩子。
在卫生间里压低声音呕吐的姒羡,
还未知餐厅里那些人的神色各异,
精彩纷呈,和快打烊了商家赠送的拼盘一般扎实。
蒋什玠闻迅赶到,强势推开卫生间的木门,跻身进来。
“你有了?”他的眸子里透着清亮的光彩。
“什么?”
“不是怀孕了,不是孕吐?”他眼里的光暗了暗,伸手,扶住薄得像片纸,吐得头晕眼花的乔姒羡。
“我没有怀孕啊。”姒羡睁着大眼睛,“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怀孕了。”
立时,她便想明白了是呕吐的缘故。
她感到尴尬,连眉尾都捎上浓重的尴尬。
她总不能跟蒋什玠说,我是看你妈那张脸,看得倒胃口,吐了出来。
姒羡睁眼编瞎话,“我就是中午不小心吃太多,吃得有些伤了。不舒服,所以吐了。”
蒋什玠神色失落一闪而逝,“没事,我们还年轻,早晚会有孩子的。”
姒羡沉默不语。
她直勾勾瞧着他,觉得他在发癫。
他们不会有孩子,因为她不允许自己的肚子里怀他的孽种。
不喜欢的孩子,当然是孽种。
她完全能够预见一旦怀孕,等待她的会是什么。难保蒋夫人不会用各种手段、各种理由强取豪夺她的孩子,不让母子相见,不让孩子叫她妈。
退一万步而言,蒋什玠也会用孩子要挟她。
如果她敢离开,依蒋什玠的性子,用脚趾头想想也便知道一定会跟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母子分离。
所以还是不生了吧。
生下来的不是孩子,是孽,是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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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宅做客一天,晚上蒋什玠带着乔姒羡回思北公馆。
路上,他专心致志地开车,却分神,偶尔瞥她几眼。
“我问过医生,他说你到现在都没怀上,可能是心情不佳导致的。”
“你是哪里不高兴了,怎么不和我说?”
明知故问。
姒羡懒得白他,跟他待在一起,即是无间地狱。
“我没有不高兴,也没有什么让人高兴的。”
“现在的日子不也很好,平平淡淡,即使无趣无聊,泛不起水花,却也没有什么大的磨难。”
嗯,很好。
她是他的金丝雀,养在思北公馆,听她叫唤两声,他心情愉悦,赏她个三瓜俩枣。
譬如他看出她对蒋家老宅和一大帮亲戚的抵触,断然拒绝蒋夫人要求的在老宅住几天,带她回思北公馆。
“羡羡,我不想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追忆过去恋爱时候她的温暖纯净笑容,心里梗得难受,“你以前明明很开心,很活泼。阳光明媚,温暖的小太阳。”
他当时觉得她傻傻的,一天到晚不知道傻乐个什么。恶毒的想,这人就是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只要丢进社会里面去泡个三年五载,保准变成了无生意的牛马。
看她还能笑的出来。
“我以前有朋友可以说话,有班能上,有学生教。”姒羡喃喃,“现在我能做什么?”
车里的氛围沉寂得像雪夜之后银装素裹的世界。
蒋什玠蹙眉头,不耐烦地说:“怪我?”
“我没有。”她不敢。
“乔姒羡,我……”他气急了般,又想从嘴里吐出长篇大论将其批判。
突然间,却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复合之后,他们的相处状态很奇怪。
她总是能用很平静的语气,淡然的表情,把他像个火药桶似的点炸。
他越来越不能掌控自己的心态,仿佛划到湖面中央的船,不小心失去撑船的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