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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品味出奇一致 ...

  •   邵杰把其余人领进门时,老温头特意带上花镜,认真地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一个一个热情地迎进屋里头。这群人里不乏年轻活泼的,沉稳干练的,器宇轩昂的,还有,还有一个血糊淋剌的!当真风格迥异!

      老温头这辈子没挣过什么大钱,但是儿女出息,也带着老两口进城转悠过,高楼大厦住上了,法餐日料尝过了,音乐会演出都去听了看了,甚至陪着非主流的大孙女和同学上夜店玩儿了一晚上,临回老家,又去姑娘儿子的单位门口一一绕了圈、拍了照,有权人什么样他见过,有钱人什么样他也知道。

      因此,这老温头一眼就看出柏林森是他们当中的领导,属他气势最盛,只是这怀里夹着的娃有些个惨,天气不好,夜黑无月,在院里稀薄的光线下,这娃的脸色像鬼一样惨白,半边脸擦伤一大片不说,还对着老温头僵硬发笑,看得老温头不自觉地退后半步,冷气倒抽。

      村里人多少迷信,柏林森见老温头吓得不轻,捏着白恬恬的下巴,转过他的脸说:“别笑了。”白恬恬应声闭嘴,不好意思地把破掉的那张脸往柏林森那一边转了转。老温头看着那露出来的半张正常的脸才缓过些神,原来没受伤的时候还是个顶俊的娃娃。

      柏林森问老温头能不能先腾出一间屋来让白恬恬休息。老温头一边说没问题,一边将人引向最里面的院子。

      “这是怎么弄的?”老温头边走边瞥着白恬恬的脸,“你也就和我大孙女差不多大吧,二十出头,正是爱美的岁数,破相了可不得行,这是你领导哦,一会儿上我那儿拿点药酒,杀杀毒。”

      柏林森半拽半抱着白恬恬,点头道了谢。反倒是怀里这个来劲了,一口一个大爷叫得那个亲,对大爷的收留感激涕零,对大爷的关心受宠若惊,对大爷的豪宅赞不绝口。他这一秒扮小装乖,老温头下一秒就递过来两套没拆封的睡衣,说本来是给最小的儿子儿媳妇准备的,两人刚结婚,新婚夫妻,沾沾喜气,让两人别客气,随便用。

      柏林森望着白恬恬手里那套粉格子睡衣,感觉似曾相识,思忖着这爷俩前世说不定真的有点关系,品味出奇一致。老温头把人安置在院子当中间的北房,关了门,留孩子在屋里拾捯,自己去前院照应其他人。

      “不难受了?”老温头一离开,柏林森的话里带上几分揶揄。白恬恬收了马屁神通,看了看自己满身泥污,自动自觉地拿起粉色那套睡衣,说先去洗洗。

      “伤口不能沾水,听见没?”柏爸爸嘱咐。

      “嗯,知道了。”

      这年头南方大部分农村通了水电,老温家率先用上了电热水器,老温头出去时才插上电源,水温上去还得等一会儿。白恬恬一个人躲在浴室里,身上卸了力气,扶在洗手池上,看着镜子里不人不鬼的自己十分厌恶,他扭过头扒着池子边沿坐到了马桶上,热水器上蓝色的温度数值一点点升高,恐慌逐渐加剧。

      慌什么呢?

      乐极易生悲?

      白恬恬干脆扒掉衣服,直接进去淋浴间,开了冷水从头冲下,直到有几分清醒,才又把龙头拧回到热水那一边。白恬恬洗了好久才从浴室里慢腾腾地出来。

      柏林森脱了西装外套,靠在床边的凳子上闭目养神,听到浴室门打开,看见白恬恬因为衣服号小,露着大半截手腕脚腕,于是拾起自己的外套搭在他的肩上:“山里晚上已经很冷了。”

      白恬恬揪了揪外套,果真暖和许多。

      柏林森从浴室出来时,白恬恬已经歪在床上睡着了,洗过澡,脸上的伤也就没那么狰狞,上身还裹着他的外套,露着脚丫子,脚趾、脚后跟破了好几处,也许是沾了水,有些伤口发了白,左脚的脚踝露出一大片青紫,甚至鼓出来一块,不知是不是扭到了。

      柏林森放下百叶窗,关了顶灯,打开床头那盏橘红色的小台灯,在灯上罩了件白恬恬的衬衫,让光不那么刺眼,拽过放在床尾的绣着龙凤的大红棉被,盖在白恬恬身上,白恬恬呼吸均匀,一动未动,看来是真的累了。

      外院热闹得不行,李警官目光如炬,他看人一向准得很,岭上这帮人就是心大,众人在老温头的带领下,兴致勃勃地参观了温家家庭影展即相册三本、温家药酒窖即仓库一间、温家石榴树、海棠树即冬天凋零的树杈若干,最后绕回前厅,围着老温家古董八仙桌坐了一圈,温老太太上一个菜抢空一个菜,做菜速度赶不上吃菜速度,就连厨房门口大缸里的山泉水都被你一瓢我一瓢喝掉半缸,客气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柏林森出来时瞄了一眼餐桌,以为还没开席。

      他给李警官递了个眼神,两人踱到院中,钻到僻静的角落。

      李警官抽出一支烟,在柏林森面前晃了晃,说:“刚问老温头买的,来一颗?”

      柏林森摇摇头:“谢谢,不会。联系上袁队了吗?”

      “嗯,借了座机,我们的人围了潭影村,但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什么意思?!”柏林森不解。

      “我们去赎人的时候,早已人去村空,剩下那几个,不过是演给我们看的……什么样的诱惑,祖祖辈辈的家都不要了……”

      “这很好理解,围城,住平房的人总想住进高楼去,住在鸽子笼里的人又向往有一方院子,祖祖辈辈守着里外不通的村寨,别人都去现场看了奥运会,不过隔着几座山而已,自己连个手机信号都通不上。尤其是去外面看过世界的,再一对比自身,想换个活法也十分正常,恐怕是城里人看着稀松平常的事,对村民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未来……”

      “他们是存了杀心的,你扔到坑里那人死了,因为,那坑下面是给咱们留的陷阱。”

      柏林森惊愕地回头,看着李警官,半天都没有说话。白恬恬刚刚可是差一点就被村民扑到坑里去的……

      柏林森心有余悸,接着问道:“后来那些追踪我们的人呢?”

      “逮住两个,一个受伤,一个昏迷,醒着的那个说他们是安保公司的,有人花钱雇佣他们来寻人,这人号称自己只是听命行事,其他的一概不知,袁队还在组织审讯,让我们不要着急,今晚就安心在卧龙沟住下,明天就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辛苦警官们。回去定会感谢!还有,岭上组织的考察团之前并未确定准确的时间,而村民的扣押人质、索要赎金、以及后来的金蝉脱壳,却明显做过充分的准备。这场绑架明明是蓄谋已久……”

      “柏总,你是如何得到潭影村的水厂要出手的信息?”李警官把手托在下巴上来回摩挲,探索事情的真相离不开溯源。

      “信息来源是我父亲,柏琛。”柏林森若有所思,“我只是和他提过一句,隔了大约两周的时间,他便将潭影村的项目概况发送给我,岭上才能有机会进一步接触水厂,再与水厂洽谈收购。而我父亲已于上个月去世了。”

      李警官也对柏琛的事情有所耳闻,毕竟那条讣告上过财经新闻的重要位置,传闻他父子二人关系还不错,而且刚刚发布的新闻中,遗产几乎是由柏林森一人独自继承,李警官想,他们父子之间的信任关系几乎可以说是牢不可破。

      那么就有两种可能,针对岭上的勒索是中途指定的,或者柏琛早已在局中……

      线索太少,问题现在还得不到任何启发。

      远处的小陆警官放下筷子,磨磨蹭蹭地靠近二人。柏林森和李警官被迫停止讨论。

      柏林森还算克制,为李警官与小陆警官互相引荐。李警官不待见陆岩,小陆警官也能觉出来,但他不在乎,他有他的目的。

      “柏总,你们出省也没有报备,不得已,我只能跟过来,我有保护你们的义务,直到你们回到蒙市。”小陆警官把责任甩回给柏林森。

      李警官觉得他情商低,至于他说的“保护”,在刚刚与袁队的沟通中也有提及,蒙市那边的反馈当然说是有的,但袁队怀疑蒙市刑侦也是被小陆警官擅自行动架上了高台,承不承认派人保护柏林森兄弟都会有问题,那还是承认一下的管理错误略小一些,毕竟手续可以后补。

      而小陆警官在柏林森这里有前科,柏林森认为他根本就是滥用职权,他上次在白恬恬那里一无所获,所以不甘心,这种刚毕业为了在领导面前证明自己的人,幼稚,太容易让人看透。

      小陆警官对二位的眼神不以为意,反正他行为的正义性是由自己定义的。至于路上的细节,他不说,想必以白恬恬的性子也不会到处乱讲,都是要脸面的人,白恬恬那会儿可是想看着自己被烧死的,也不是什么真好人!

      三人的氛围尴尬,柏林森说有事,带头散席。

      八仙桌那一圈眼冒绿光的饿狼好似无底洞,无暇顾及墙角窃窃私语的三人。

      柏林森干脆不去破坏他们的热烈气氛,转身进了厨房,问老太太有没有汤,老太太一掀角落里新式柴锅的锅盖,里面清炖着一只鸡,看体格是养了一两年的母鸡,汤里漂着一层黄澄澄的油花,柏林森要了只大碗,撇着油盛了一碗清汤和几朵菌子,食材的复合型香气扑鼻而来。

      温老太太神神秘秘地从蒸锅里端出两只大玻璃饭盒,扣上塑料盖子,从墙上取下一只小竹篮,把饭盒和两幅碗筷放进去说:“早给你们留下的,都装好了,拿屋里吃去。”

      柏林森道谢,端汤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老温头也拎着一只小号竹篮,里面放了一瓶深红色的药酒、一盒没有标签的药膏和纱布。老头把篮子递给柏林森,说:“拿去,给娃涂一涂,伤口好得快。”

      “谢谢。”

      见柏林森郑重,老温头又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窗跟底下,抻着脖子贴着耳朵问:“小伙子,怎么称呼啊?”

      “免贵姓柏,柏林森。”

      “那娃是你什么人?”

      “白恬恬,我弟弟。”柏林森如实说。

      老温头拉开点距离,上下打量了柏林森,然后摇摇头说:“我七岁开始跟我爹上医馆,十七岁我爹没了,正式接手医馆,你别看我在这山沟沟里,有得是外面人来找我看病。不敢说妙手回春,我也算是对得起老温家世代祖宗,这几年不行啦,行医都要证的,我都这岁数了,考不了,也干不动喽,能教的都教给徒弟们,我是不怕断了这手艺的。我爹还有个名头,叫温半仙,我虽比父亲还差了些道行,但一打眼,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柏林森莫名,勾着嘴角笑了笑:“猜什么?”

      “不应该呀……”老温头见柏林森坦然,似是说了实话,翻着白眼掐了掐手指。

      柏林森头次见人在自己面前算命,颇感新鲜。

      老头收了半仙神算子的手,换了话题:“总之见着你们年轻人我挺高兴,多几句嘴,就当我老头倚老卖老了,你别不爱听,你那弟弟可不大好……”

      “什么,意思?”柏林森脸耷拉下来。

      “那孩子看着活泼,但笑不达眼底,容易忧思恼怒、情志不遂,说白了就是爱钻牛角尖,钻进去就出不来,直接反应就是气滞血瘀,长年累月郁郁不得排解,脑袋要疯、身体要痛!”

      “你看看进门时那个脸色,口唇黄白,凶色入门,底子早就空喽,命不久矣,正经医生从不判断一个人能活多久,只对还能挽救的人规劝上两句。”

      “医者仁心!您老可有解救之法?”脑袋疯、身体痛,老温头所说似乎句句应上,柏林森神情严肃,低下头凑近老温头,“我愿以重金酬谢!”

      “哎哎,我一个老头,又住在乡下,也不穷讲究,吃喝不愁,要得什么重金呀。你也别怪老头我挟恩图报,我一看你就是大老板!”老温头盯着柏林森手上那块表,他去年在雨州见过的,小小一个店面,每块表的价签上都缀了好多零,这一只更是要七位数,老头抬眼,眼神陡然恳切起来,“你们年轻人有文化,见多识广,路子肯定多,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说来惭愧,你也看出来了,我们这村子不论房子多破,家家户户都是套院,卧龙沟村有水、有地,往前数几百年一直富裕,也出过状元。这几年被潭影村截了流,光景大不如前,但住我们这些个老家伙是够了。”

      “现下不一样了,城里的机会大增,是这里不能比的,能走的全都走了,但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有些人去打工,孩子丢给村里的老人,别的村的孩子都去县里上学,我们村幸运,保留下一所小学校,现在有一百多个孩子念书,四个老师教六个年级,一年级到六年级有时候都要一起上课,你说那怎么学好呢……我家老大也帮忙写过信给教育局,申请支教老师,效果不好,深山老林里,老师待不住的,一两个月就闹着要回城,这样的人,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来祸害娃娃们。”

      “我老头腆着脸问你,能不能牵牵线,给我们请几个老师,特别是英文老师,留过洋的更好,每一任最少待三年,吃住我们村里都管,我们这些老家伙愿意出钱,学费各家各户凑一凑也就出来了。”

      教育是大事,是关系到那么多孩子未来出路的头等大事,即使老温头不以治病救人为要挟,柏林森也愿意为此做些事,社会责任活动也是岭上准备上市之前的重要一步,现在不过是将这个时间节点提前而已,况且有时候项目也不那么好找,这下正好帮岭上定好了主题。

      柏林森深深看了一眼老温头,这老头正好帮了自己一把。柏林森一口答应下来,并解释,回去一定让公关部把这个事做成一个长期项目。

      老温头喜笑颜开,天色已晚,他让柏林森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带着白恬恬去找他。

      柏林森应下,老头敢提要求,就是真有两下子。他提着竹篮往后院走,这会儿山里起了风,吹得竹林沙沙作响,竟比白天还热闹些,入冬的风凉得很,带着水汽,吹到骨头缝里去,柏林森揪了揪灰格子睡衣的领子,快走了几步,闪身进屋,又快速掩住门。

      柏林森一愣,白恬恬醒着,坐在床边,光脚踩在地上,脚踝肿了一大块,脸也肿了起来,挤成了大小眼,呆呆地望向柏林森。

      “先吃饭吧。”柏林森把篮子放到窗口的小书桌上,取出鸡汤和饭盒,“温老太太做的,尝尝。”

      白恬恬其实不想吃东西,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吃饭的过程中享受到快乐,甚至有时候吃饭对他来说是负担,但又不好拂了柏林森的意,白恬恬正在口若悬河地夸奖菜色之精美,被柏林森无情打断。

      “恬恬。”看出白恬恬的应付,柏林森想起老温头那句“凶色入门,命不久矣”,他心里堵得慌。即使这判断不可尽信,但姚轶的那番话仍言犹在耳,看来人也是真的病得不轻。

      现在的白恬恬,偶尔展现如其儿时那般的活泼,嘴也和以前一样甜,只是小时候尚能发自肺腑,现在,一切都是假的,是为了让周围的人高兴而说得假话。

      柏林森倚在小书桌上,看着白恬恬勉为其难的假笑,继续说:“恬恬,不喜欢的可以拒绝,不舒服要表达,我们很多年没见了,我不太好猜测你的喜好。”

      白恬恬脸上一僵,慌张地摆了摆手说:“哥,我喜欢的,今天也挺饿的,还劳烦你特地带回来。”说着起身走向书桌,拿起一只小碗,拨了点饭菜到碗里,坐在椅子上狼吞虎咽。

      “恬恬,我很快会回到雨州,看样子你也有自己的打算,我们早晚会分道扬镳,我只是希望见面的时候,你能稍微自在一些,如果不喜欢,不要勉强。”

      一石激起千层浪,白恬恬能有什么打算,他就是打算在余生看着柏林森过得好而已。他垂下肩膀,慢慢将碗筷放回书桌,满嘴的东西鼓鼓囊囊,花了好久才艰难地咽下。半晌挤出个笑,鼓足勇气看向柏林森:“哥,我喜欢的,是真话。”

      白恬恬看不清柏林森的表情,柏林森低着头,把鸡汤推到白恬恬面前,转回床边,拿过老头给的棉拖鞋,托着白恬恬的脚把鞋套上。

      白恬恬不知该如何应对,自打他有记忆以来,穿鞋这件事还未假过他人之手。他用了很久才意识到是柏林森帮他穿上的,如受惊一般倏地站起来,筷子被碰掉在地上,弹了两弹,滚到拖鞋旁边,他俯视着柏林森抬起的脸,然后迅速撇开头,他不知道为什么柏林森要蹲在那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起来,于是又莫名其妙地坐下。

      今晚这顿吃得像断头饭,每一口都是催命符,活活要了白恬恬的命。

      这是他头一次以自上而下的角度审视柏林森,只这一眼,柏林森头发乌黑浓密,发质硬,就像柏林森的人一样,是健康的、倔强的、充满了生机与力量的,反观自己曾经头发还长的时候,也是一头黄不拉几的卷毛,真乃天壤之别,差太远了。

      遥记得他们的最后那次碰面是在岭上的别墅,白恬恬放学先到家,家中一片狼藉,柏琛不在,白露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看来是又吵过架。白露见白恬恬进门,无所谓地瞟了一眼,起身上楼。

      白恬恬放下书包,扶起花瓶,捡起遥控器,从沙发底下摸出电池重新装回去,靠垫一个一个摆好。坐下的时候,才在茶几下面发现一个碎掉的相框。照片里是幼儿园时期的柏林森和他的母亲,这张照片一直摆在客厅的博古架上,即使白露嫁进来,也没人敢动。

      柏林森无疑是帅气的,从小好看到大,他幸运地结合了父母长相上的优点。从大面上来看他长得极像柏琛,唯独那双眼睛更像他母亲,睫毛很长,比柏琛细长的凤眼看起来温和多情许多,少了几分犀利。

      照片是在那种小摊位上用拍立得照的,看背景是在游乐园,相框碎掉的玻璃借着寸劲儿扎进照片正中间,把母子俩牵着的手生生分开,见者心碎。

      白恬恬小心翼翼地把玻璃从上面拔下来,企图用手指抚平那个缺口,拍立得的相纸厚,有些地方怎么也回不去原来的样子,他捡起一块碎玻璃,想从背面刮平相纸,让它看起来不那么扭曲。

      好巧不巧,被柏林森撞个正着。那是柏林森人生中有限的一次发怒,气得他胸口起起伏伏,一把夺过相片,恨恨地盯着白恬恬,话在嘴里滚了半天,最后还是吞回肚子里,扭过头迈开腿上楼。

      白恬恬紧随其后,拽着柏林森的袖子一遍一遍解释不是自己弄坏了照片。

      白露这人擅长火上浇油,气死人不偿命。那个年代单亲妈妈势必要抬不起头做人的,尤其是漂亮的单亲妈妈,常遭人指点,但白露可从没觉得自己丢人,曾舌战楼下群老太,且一战成名,自此再没人敢当着她的面儿酸她讥讽她,至于背地里那些难听的话,白露也并不在乎。

      于是乎,站在二层楼梯口骂战经验丰富的白露,只用几句风凉话,就让柏林森十几年没再理过她们。

      “弄坏了又怎么样?你其实早就知道,在这个家,她与我,并没什么不同。”

      柏林森负气甩掉袖子上那只手。

      一个没站稳,白恬恬像个球一样叽里咕噜地滚到楼梯下,半天才抱着右手爬起来。柏林森定身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白恬恬认为他会过来扶起自己,然后听他解释,再和好如初。

      然而,那一次对视,终结了白恬恬人生中唯一的、短暂的一段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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