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林森》来牟

20、翻山越岭

　　关键时刻就能看出来，最靠谱的还是钢铁直男、人民警察瘦猴儿同志，瘦猴儿蹲在地上，把钱箱从手上解下来，跑过去看了一眼被柏林森扔进土沟里的村民，他寻思着扣下那人，还能审问出一二。

　　然而沟下的一幕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土沟足有二十米深，只见里面全是长短不一的钢筋，直上直下地楔在土里，村民仰面朝上，三根钢筋贯穿他身体，睁着眼，口鼻流血，脸色灰败，早就没了生气。难怪摔下坡时没发出一点声音，应该是瞬间就失了性命。

　　李警官怕惊慌失措的人群在这时行差踏错也跌进深沟，便没有声张，殓起惊讶，默默退回坡上。

　　他想起一种可能性，转身快步走向坐在地上的不速之客：“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那人抬头，从内侧口袋里面掏出一个证件本，愤愤不平地甩开，说：“我真是警察！如果不是我，你们早就被他们打死了！”见瘦猴儿不信，又指着白恬恬说：“不信你问白恬恬，我就是搭他的车到这里的，我和他，和柏总都很熟的。”

　　白恬恬瞪着陆岩，狠狠地喊出声：“你放屁！”

　　柏林森面若冰霜，搂着白恬恬，扳正他的脸，轻轻点按上面的创口。

　　瘦猴警官接过那人甩出来的证件，上面确实写着：陆岩、刑警。而名叫陆岩的人对白恬恬和柏林森指明道姓的，大概率也是真认识。只是陆岩对他与柏家之间关系的认知，与柏家兄弟对这种人际关系的理解，可能存在不小的偏差。

　　“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瘦猴儿也没给他好气，这年头哪还有单枪匹马来异地办案的，恐怕他根本就没手续，那就是知错犯错。陆岩的出现就像是要与村民打配合一样，绊住他们这一行人前行的脚步，再送他们进去那夺人性命的深沟。

　　也不知白恬恬是不是歪打正着，打乱了村民的计划。而柏林森甩进去那人又让他发现了村民的目的。瘦猴儿警官站起身，反手插腰，声音重新冷静下来，说道：“我们中圈套了，我在来时的路上趁他们不注意做了标记，但从十分钟之前就再没有找到那些标记，我们去程总共走了约半小时，返程少了三只箱子，脚程明显快不少，如果按照五分钟一标记的频率，早就该找到下一个标记才对。”

　　瘦猴儿警官终归是理智的，即使没有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陆岩，恐怕他们也一样要与村民产生冲突，说不定还难逃厄运，那些村民带他们来陷阱，是存了夺财害命的心思的。

　　比起探究陆岩究竟是哪号人物，首先得带着解救出来的人质快些出山：“这座山头并不大，咱们现在的位置离我的标记地并不远，我们往回折返，山里雾大，大家最好跟紧一点，不要走散。”

　　瘦猴儿挥手招呼大家往回走，一抬眼，气顿时不打一处来，这一趟任务极其不顺，不仅绑架犯诡计多端，体制外的队伍也十分难带。

　　前面有两个在表演，后面一群叼手帕的群众在吃瓜，画面再美好，也还是要面临生死存亡，不知道是心理素质佳，还是真的没有常识和判断力，居然没有一人对目前他们所处的境遇有所察觉。瘦猴儿心力交瘁，遂声嘶力竭地吼道：“我说你们到底在没在听！”

　　柏林森漠然回头，白恬恬捂着半张脸，忽闪着仅剩的懵懂的一只眼从柏林森侧面探出头，其余人的眼神依旧粘在两人身上。

　　瘦猴儿叹了口气接着说：“我们现在联系不到外援，凭借我刚才的记忆，我们要尽快返回到上一个标记点，然后再从那里重新出发，原路返回。”

　　“谁说没有外援？”柏林森自信满满地给白恬恬使了个眼色。白恬恬贴着柏林森的身前直接蹲了下去，引得身后看客一阵低低的惊呼。白恬恬单膝跪地，掀起柏林森的左侧裤腿，从他那性感的袜带上取下来一只金光闪闪的大手机。

　　“刚刚搜身时，我递给恬恬，让他帮忙藏起来的。”柏林森顺势接过白恬恬取下来的手机，按住按钮，重新开机。

　　身后的马屁声不绝于耳，大家伙的紧张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不仅大力赞扬了老板的聪明才智，也对白恬恬堪比魔术师的身手进行了充分肯定。

　　李知予同志热泪盈眶，激动得直捶大腿，这种天衣无缝心有灵犀般的配合，只应也必须发生在此二人身上！

　　柏林森举着手机原地转了一圈，终于找到点微弱的信号，站在最后搜寻到信号的位置上，迅速拨给袁队，电话很快接通：“袁队，我们被扔在山上了，扣住村口那些人，我们会想办法自己出去。”

　　声音延迟明显，很久才听到袁队断断续续地回音：“尝试出山，增员快到了……我们获取到……”话没说完，信号断掉，对面传来一串盲音，柏林森不得已收线。

　　回神的李女士捏了捏自己的脸，主动举手说道：“其实我们不用返回，虽然没有太阳，辨别方向也并不那么难。我们来时是从西边的山头过来的，潭影村三面环山一面是水，是块风水宝地，但更适合做陵寝，不适合住活人，因为进村的陆路必须要翻山，你们如果从村口过来，应该能看到他们修了一条水泥路，那一条是盘山路，而我们徒步翻越的，正是挡在村口和水厂之间的小山，也就是说村口在南，水厂在北，那么我们只需要确定南方，一直走，总能穿到村口。”

　　“而方向的判断对我们野外生存爱好者来说容易，这里地处暖温带，水汽多，苔藓丰富，我们看石头上青苔较多的一面就是背面，而青苔较少的则为南面，所以那里就是南方。”

　　说着，李知予用手向前指了一个方向。

　　“嘘！”工程兵邵杰突然打断李知予的话，“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什么？”李知予紧张起来，害怕地看了看身后，告诫自己不要相信怪力乱神那一套。

　　瘦猴儿警官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紧接着他的表情严肃起来，“有人来了，但不是我们的人！”

　　“这你都知道？！”李知予不自觉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我们的人都是运动鞋或者轻便型登山鞋，这些杂乱的脚步声更沉重，是穿了厚重的防水皮靴，不是军靴就是定制的登山靴。”

　　“是你的人？”瘦猴儿问小陆警官。

　　小陆警官傻傻摇头。

　　瘦猴儿警官更确定这厮是私自行动。

　　柏林森听着他们的分析，既然他们被扔在这里，那这批穿靴子的人大概率就是来收割胜利果实的，于是当机立断：“李知予，带队向西，按照你们五人来时的方向回撤，离开这座山，不要与对方正面冲突。”

　　瘦猴儿权衡片刻，点头应了柏林森的提议。如果这些神秘人从南边来，又没有被袁队发现，只可能是埋伏于此，大概率是得了村民的信儿，没能成功将他们推进深坑，才由另一批“专业人”士出手解决，不知道袁队他们是否安然无恙……

　　瘦猴儿此行的目的是解救人质，他的第一要务是把眼前这些人安全地带出去。南北方向都行不通，东边下去是深不见底的潭影湖，更没处落脚，也只有向西行进一条路了。

　　柏林森接着说：“李警官，麻烦从里面取出一打钱，拆开腰封，撒在地上，尽量分散，但愿他们当中有贪财之徒，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其余的钱分开，每人身上装一些，箱子扔掉。”

　　白恬恬才知道瘦猴儿警官姓李，只见李警官行动迅速，按照柏林森所说布置，钞票一把一把抛向上空，由少及多朝向北方，也就是潭影村的方向，取出合同交给柏林森，箱子随手扔在刚刚掉进去过村民的沟壑里，然后向柏林森略一点头。

　　柏林森意会：“出发。”

　　李知予的脚程不慢，方向坚定。现在是冬天，大约五点左右天就开始黑了，他们想在天黑之前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前方只有一个村落，村子卧在山沟沟里，周围蜿蜒的溪水不下二十条，因此得名“卧龙沟村”。他们身上有钱，在村子里借宿一晚不难。

　　往西走便是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不再有路。为了减少留下痕迹，他们下脚极轻，尽量不踩断植物，以便隐藏行踪。

　　林中难行，越往里走，植被越丰茂，视线也越不好。李知予根据经验，找到水流，顺水而行，但又不能完全靠近溪水，因为有水的地方光线好，容易被发现。

　　李知予在前面开路，所有人排成一列，跟在她身后。柏林森不能再牵着白恬恬，他让白恬恬走在自己前面。前有未知森林，后有神秘追兵，白恬恬不敢大意，掐了一把破掉的掌心，让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同样穿皮鞋，柏林森即使在原始森林里也走出了运动员的矫健，而白恬恬的运动短板在这一刻凸显得淋漓尽致，不断四脚朝天、黄狗吃屎、下跪、下跪、下跪……弄得走在他前面的吴老师双手合十，止不住地朝天拜拜，他打定主意过年的时候得包个大点的红包托老板稍给孩子，非亲非故的，这哪儿受得起啊。

　　柏林森做不到次次眼疾手快，只是尽力在白恬恬行跪拜大礼前拉住他，摸清了他的跌倒姿势后，白恬恬直立行走的时间明显变长，吴老师对此感激不尽，直至遇到一颗果树，吴老师建议停下来休整片刻。

　　吴老师摘下一个果子端详片刻，又送到嘴里试了试才说：“咱们没有滤水器，不好喝生水，冬天也不方便找食物，这棵树是金桔的近亲，野生的嘛，味道不大好，但是没有毒，生津止渴，大家吃点补充体力。”

　　众人纷纷伸手摘取，只有白恬恬闭着眼一言不发，抱着树干抖如筛糠。

　　小陆警官“嘁”了一声，自顾自地摘了一颗放进嘴里，果子不大好吃，他咬了一口，紧接着又呸呸地吐在地上。

　　城里娃，不能吃苦，阅历又少，吴老师也不在意，自有现实等在他眼前，不急不急。

　　吴老师随即摘了几颗果子，就近施舍给他的信徒，可该信徒脸色煞白，半张脸血糊糊的，两相映衬，格外吓人，吴老师伸出去的手不知该不该收回来。

　　柏林森从白恬恬身后接过红红黄黄的果子，说：“给我吧。”随即把果子塞进西装口袋，三十几万的衣服不再有型，变得鼓鼓囊囊皱皱巴巴，和帆布袋也没什么区别。吴老师报之以尬笑，自顾自地往嘴里又塞了几颗。

　　柏林森拿出一颗小果子，在里面的衬衫上蹭了蹭，掰成两半，一半扔进自己嘴里，咀嚼片刻后，将另一半则塞进白恬恬嘴里。白恬恬看了一眼柏林森，没舍得嚼，咕哝着果子放在侧面含住，酸涩，但称不上难忍，他甚至尝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

　　柏林森拉着白恬恬坐正，把他挤在自己和树干中间，白恬恬看了看柏林森宽厚的肩膀，眼馋，但能忍住，他扭过头，重新抱上树干小憩。

　　柏林森则掏出手机寻找信号，他翻开短信，出发时给袁队发出的那条信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发送成功，这算是个好消息，于是将此事告知李警官。

　　李警官判断他们目前与追兵已经拉开差距，现在只能祈祷是增援控制住了神秘追踪者。这样他们的翻山之路还稍微平坦一些，但安全起见，他还是建议立刻再出发。

　　白恬恬用手背蹭了蹭脸，主动站起来，眼神坚定地看向柏林森，他不想拖大家后退，柏林森也没有阻止，但很怕他下一秒就要举起右手宣誓誓死效忠自己，于是默默地往他嘴里又塞了一半颗橘子，白恬恬使劲嚼碎果肉，混着嘴巴里腥咸的味道吞了下去。

　　光线越来越暗，李知予加快了带队的速度，这个时间大家的体力基本都到达了极限，为避免精神松懈疏忽大意，李警官停下脚步，等着大家走过去，和小陆警官一起留在队尾压阵，小陆警官没吃果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不说，喉咙里简直要冒烟，“吭吭”地清理喉咙吊嗓子，十分烦人。

　　“快到卧龙沟村了！”李知予在前面喊了一嗓子。果然透过越来越稀疏的树木，能够看到山下一大片低矮的房屋。大部分房子里已经亮起了灯。前面几人兴奋，甚至小跑起来，柏林森干脆放他们下去，先找户村民谈谈吃饭借住的事情。

　　几人领命，高兴地冲下山坡，走走停停，挑了一户大门看起来最气派的人家拍门。李知予是女生，长相是甜美挂的，混迹职场多年，讲话大方有条理，天然亲和力不错，由她与村民协商，很快就谈妥了。

　　这村子里的人大部分姓温，他们选的这一家人是村里的富户，老温头是村里的医生，平时只有老两口在村里生活，一辈子养了七个儿女，全都走出大山，搬到大城市生活，孙子辈也在城里念书，卧龙沟村交通不便，逢年过节孩子们才回来热闹热闹。

　　老两口教子有方，孩子们孝顺，凑钱给父母重新修了院子，院子占地不小，基础不错，三进三出，厨房卫生间都是新式样的，每套小院都铺了青砖，物质条件没话说。要不说李知予眼光毒辣，一眼盯上的就是这卧龙沟村首富。

　　听说李知予也是从雨州来的，老两口毫无芥蒂地热情欢迎，老温头说有三个孩子在雨州工作，家里好久都没来过这么多人了，张罗着让老伴给孩子们烧水沏茶。

　　李知予机灵，知道财不外露才安全，没动用老板分下来的那几打美元钞票，反而是从裤兜里抽出二十来张皱皱巴巴的红票票，说是借住和餐食的费用。

　　温家老两口不好意思收，百般推脱，李知予说老两口可能误会了，住过来的远不止眼前的三个人，今晚借住的一共十个人呢，不收他们钱，他们也不好意思呆下去，黑灯瞎火的，他们只能再往林子里去试试了。

　　温老太太心软，哪受得住姑娘的央求，从李知予给的钱里抽了一小叠，大约五六百块的样子，剩下的全都还了回去，然后提了提袖子说给他们杀鸡去，在坐的三人又嬉皮笑脸地点了两个农家菜，老太太一拍胸脯说没问题，他大孙子也爱吃，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