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咕咕》桃李风吹

6、草莓牛奶

　　市第七小学是一所有一些年头的学校。几次翻新都只围绕着教学楼的设备和桌椅板凳。整所学校让学生抱怨得最多的厕所却久久没有改变。

　　学校的教学楼是没有厕所的，厕所单独建了一栋楼，在距离教学楼一个操场的地方。

　　叶添添是跑着来的，但走的时候在侧边水龙头的地方发现了陈归晚。

　　陈归晚的肩膀一耸一耸的，看起来哭得很伤心。叶添添本来想溜回去叫叶映荷来看看，但陈归晚回头了。

　　她脸上全是颜料，黑的黄的，好好一张脸，变得像打翻了的颜料盘。叶添添腾得一下冒起火来，走上前挽起袖子问：“谁干的？看我不揍他！”

　　陈归晚“噗”地笑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怎么弄成这样？”叶添添伸手去帮她擦了擦脸上的颜料，沾了他一手。

　　水龙头“哗啦啦”地流着，洗脸和手的多了一个人。陈归晚“咯咯咯”地笑了半天，闭着眼睛转过头问：“添添哥，我脸上还脏吗？”

　　女孩闭着眼睛，鼻子上一抹黑色的颜料，看起来和叶添添最喜欢的那个卡通小狗一样，叶添添脱下校服外套，打湿了为她擦掉。笨手笨脚的叶添添即使已经很小心了，还是擦得陈归晚痛叫。

　　“对不起、对不起，待会儿我给你买草莓牛奶。”叶添添把外套抱在手上。

　　陈归晚一下子睁大双眼，说：“真的吗？真的吗？那我们快走，快上课啦！”

　　陈归晚回到家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没喝完的草莓牛奶。结账的时候她看到叶添添拿了两瓶，还以为他也要喝一瓶，没想到两瓶都是给她的。

　　她没舍得都喝完，偷偷藏了一瓶在床头柜里，才慢吞吞地走到客厅里，走到窗子边的桌子旁，坐下开始写作业。

　　陈归晚和奶奶一起住，她的父母早早离婚又重组家庭了。两边都有了自己的小孩，陈归晚的存在就变得多余而无法安放。

　　好在她还有奶奶。她从小就是在奶奶跟前长大的，她的父亲把她扔给了奶奶，她的母亲早就见不到人影了。这间房子是单位上分给爷爷奶奶住的，爷爷在她没出生前就去世了，现在变成了她和奶奶住的房子。

　　房子不大，装修得也不豪华。既不像叶添添家的那栋别墅一样金碧辉煌，也不像叶映荷家里一样温馨。陈归晚的奶奶不经常在家，小时候她总是被黑暗里不知道是什么的声音吓哭。

　　现在她长大了一些，就不那么怕了。因为她要读书，奶奶还希望她能去跳芭蕾舞，只能拼了一把老骨头，去当了环卫工人。

　　“白梨，你并不是什么圣女。”屏幕里的蓝猫被对面的白兔一剑刺进胸膛，他摸了摸胸口的血，继续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报仇来的。”

　　白兔背过身去，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水，她说：“天下大义竟是以我师门的生命为代价的。”

　　说完，白兔取走蓝猫身上的玉佩，她看着向她伸出手的蓝猫，决绝地说：“这本是我大师姐的。你错了，我不为复仇而来。世界必然有公平二字，若给不了我，我自会来取！”

　　“若给不了我，”阮露蜓挥舞着自己的荧光宝剑，指着陈归晚，一脸悲痛地说：“我自会来取！”

　　陈归晚躺在石凳上，等着阮露蜓演完，非常配合地伸着手装作昏倒过去。

　　叶映荷一边鼓掌一边说：“那今天就结束咯？各回各家？”

　　躺平的陈归晚一下子跳起来，说：“荷姐，明天周末，我想去你家睡。”

　　“可以呀，”叶映荷摸了摸下巴，计划道：“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去少年宫。”

　　陈归晚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叶映荷身后。

　　周一，叶添添尿遁逃了第二节课的五分钟，他上完厕所，又一次在水龙头那里看到了陈归晚。

　　不过这次她真的哭得很惨，鼻涕眼泪和水龙头的水，把她变成了一只被水打湿的小花猫。

　　陈归晚瞥到叶添添的身影，用手袖擦掉了自己脸上的水渍，却没有说话。

　　叶添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上前。

　　过了好一会儿，叶添添才开口：“小乌龟，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啦？”

　　陈归晚的眼睛红红的，她扭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声音闷闷的：“我都欺负回去了！”她转过头，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刚刚洗脸留下来的水渍。

　　她吸了吸鼻子，有点委屈道：“可是老师要叫家长，我不想叫奶奶来。”

　　“他们说我没爹妈，我就用颜料在他们书上写有爸妈。但是现在完蛋了，老师要叫家长，奶奶来肯定会生气的。”陈归晚越讲越难过，眼泪从刚刚的水渍里穿过，滴在她的衣服上。

　　叶添添简直是怒不可遏，他气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说：“谁说的！我非得揍他们一顿不可！”

　　男生的脸涨红了，把陈归晚逗笑了，她“噗”地笑出了声。

　　“走！”叶添添从兜里掏出周末买的手帕塞给了她，往前走出了一股势不可挡的架势，他大声说：“我去收拾他们去！”

　　叶添添练过跆拳道，现在在学柔道，身上看着胖，但特别有力。一个人打三个也毫不费力。他双手制住了一个，又靠着体重优势压到了两个。四个小孩团成一团，他还大叫着：“小乌龟，谁说的你，揍他！”

　　为陈归晚出头的下场就是自己被叫了家长。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茫然地走到四年级老师办公室，然后非常困惑地确认了一下叶添添和门口的四年级办公室几个字。

　　叶添添沉默地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陈归晚，然后他就看着自己的父亲万分不解地挨了一顿骂。

　　“走吧。”离开教师办公室的时候，男人一手拉着一个小孩。三人就这么沉默地路过了田径场、小吃街、理发店，一路走回了家。

　　男人打开了门，两个小孩既不敢坐沙发，也不敢回房间。就这样呆愣愣地杵在客厅和餐厅的中间过道上。

　　“好了好了，想吃什么？坐那边沙发上去。”男人跟赶小鸡仔一样把两个小孩赶到了沙发上，自己走进厨房给他们做了一点小吃。

　　“怎么还有这种事！”叶映荷气得脸颊通红。林越明也坐不住，他夸赞道：“叶添添你真厉害，打得好，下次我们悄悄地去，狠狠地揍他们一顿。”

　　阮露蜓已经蓄势待发了，她说：“以后放学我们一起走，是谁欺负你？我们当天的仇当天报！”

　　陈归晚被围在中间，手里拿着一瓶草莓牛奶，她说：“我没事啦，嘿嘿。”

　　叶映荷摸了摸她的头，感叹道：“还傻乎乎地笑，你性格太软啦。”

　　坐在一旁的叶添添无故想起了今天他制住那三个人之后的场景，陈归晚一手打一个，脚上还踢着一个，边打边问：“还敢不敢乱说话？”

　　他抖了抖，没吭声。

　　回家的时候，叶添添坐在客厅里看最后的几分钟电视。他的身体就像粘在了沙发上一样，耳朵听到旁边自己父母正在小声议论他今天的事。

　　“你不知道这小子今天干了什么？”

　　“他不是英雄救美去了吗？”

　　“自家院子里玩得好的小孩，他们那一窝里的。哎哟，今天我走进去还以为他以大欺小呢，给我脸臊的呀。后来回家陈归晚一说，我才知道是为朋友出头。这小子，还挺义气。”

　　“这还差不多，没白报那么多班。”

　　叶添添听得脸红，挪动着身子回房洗漱去了。他回想起今天陈归晚动完手之后很小声地对他说：“谢谢你，添添哥哥。”

　　他嘿嘿一笑，自豪地想到：我也是哥哥，一个大人！

　　陈归晚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没人，叶映荷邀请她去自己家里睡。陈归晚拒绝了。

　　她关上门，飞快跑到房间里，从床头柜里拿出上次叶添添请她喝的草莓牛奶，仔细地看了一下保质期。虽然她今天已经喝了很多瓶了。

　　但此刻她还是找了吸管，插进草莓牛奶里，坐在床边慢悠悠地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