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天，等你》半只小耳朵

9、真相是什么

　　春节又过半。
　　鹤祁探亲完后的工作人又开始抢起了车票。
　　南沙，早上八点。
　　头条报告热搜：“知名配音演员有只小耳朵塌房。”
　　秦郁的工作室已经发放了各种压下流量的消息。
　　郑西站在工作室内的录音棚外头，将手中的剧本怒摔，“王八蛋！秦郁人呢？”
　　一旁挂着工作牌的戴音弱弱的声线说着：“已经打过电话了，秦郁姐没接。”
　　郑西猛吸一口长气，“那就去她家里找啊！！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我说吗？”
　　戴音点了三个头，“好，我马上……”
　　“不用找了。”秦郁站在室内门口，脸色有些苍白，因为没有化妆加上没休息好，一点起色都不带。
　　她穿着白色连衣长裙，外加加厚的蓝色针织外套，整个人看上去软软糯糯。
　　郑西松了口气，连忙走上前去查看：“你怎么样，脸色这么难看？一会还有工作要交接呢。”郑西语气柔了几分。
　　郑西是个事业工作狂，十分热爱配音导演这个工作，因为性格急躁缺乏耐心，她常常因为员工一丁点不足就大发雷霆，发完脾气后又忍不住懊悔。
　　秦郁目中无神，憔悴着走进来，“我没事，嗓子状态还行。”
　　郑西戴着一副红框眼镜，长发全部往耳后定型，身穿深紫色衬衫和西装灰调的长裤，这样一个气质的的女人，眼中惊现出担忧。
　　她噔一眼戴音，戴音很快就领会了郑西的意思，连忙跑出去打算给秦郁买些吃的。
　　郑西刚成立这座配音工作室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了解配音这个行业。
　　那时，因为资金短缺，没有人愿意为这样一个压根没有收入的工作室奋斗，在成立工作室之前，秦郁是郑西唯一一位熟悉的会配音的好友。
　　郑西万万没想过秦郁会有这方面的天赋，也更不可思议秦郁从录音棚里发出来的声音，与之平时会是同一个人。
　　这大概就是配音演员的神奇之处。
　　郑西试探性地问：“热搜看过了吧？”
　　秦郁没有看任何东西，目光呆滞地点点头。
　　郑西长叹气，伸手抓空气似的，“高则这个王八蛋过河拆桥，要不是你，他能有今天这个成就？等我找到他人，看我不弄死他。”
　　秦郁没反应，亦步亦趋地跟郑西到一旁的大理石圆桌椅块坐下。
　　郑西架着长腿，浅尝桌上的热咖啡，“这事也怨我，当初没有考虑清楚后果，仅凭网络上那点评论就出主意给你俩炒作CP，高则这个人来了工作室，还真是引狼入室。”
　　秦郁扯出一张难看的笑脸，“不怪你，为了手下的员工，做老板的已经仁至义尽了。”
　　郑西不悦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宽慰我。”她重重地把咖啡杯放在桌上，“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压制热点，别让谣言继续扩散下去，你录完今天这稿子就在家休息几天吧，调整好心态。”
　　秦郁：“我……嗯。”
　　郑西俯身前来，抱着秦郁的肩膀，柔声说：“秦郁，你是我工作室最重要的一员，我不能没有你，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秦郁盯着郑西坚定的眼睛，连续点了好几个头：“放心，反正还没人知道我长什么样。分手就算塌房的话，以后高则岂不得连续塌好几个房？”
　　郑西见秦郁的眼睛终于亮了几分，心里总算是松了那口气。“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
　　录音棚里一位微胖的配音男演员走出来，哑声示意秦郁可以进去了。
　　秦郁开始工作后，戴音终于回来了，“西姐，我跑了几条街，只买到了油条南瓜粥，还有一些蒸饺，好多老板都说卖完了，哦对，还有几块三明治。”
　　郑西习惯性地吐槽：“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回来？”
　　戴音是郑西的助理，已经来了好几月，据说郑西前几个助理都因为郑西的臭脾气跑路了。
　　虽说郑西脾气臭了点，但给员工的待遇福利还是遥遥领先。
　　戴音把早餐放到圆桌上，站在郑西旁边不知所措。
　　郑西透过玻璃门看着里头正在录音的秦郁，和外头指导的副导演及编剧，不禁赞叹秦郁，“这秦郁还真能一秒入戏。”说着，她随手拿起一根油条啃起来，“怪我瞎了眼，让高则跟她炒CP。”
　　她啃着油条，才想起旁边站着一个小姑娘，抬眼无语地望向她。
　　戴音：“？”
　　郑西：“？”
　　郑西穿着件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娃娃头的短发十分乖巧。
　　“你杵在这干啥呀？还不坐下。”郑西说。
　　戴音连忙坐到郑西旁座，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郑西。
　　不得不说郑西的轮廓是任何一个女人见了都得多看几眼的那种。
　　不久，郑西问：“吃过了吗？”
　　戴音：“没……”
　　郑西：“那一块吃呗，别说我虐待员工啊！”
　　戴音：“嗯。”
　　两个人坐在一块，像一只随时可能发起攻击的猎豹，与一只弱弱的小猫。
　　“西姐！”
　　乔逊气喘吁吁地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几张稿件。
　　乔逊是工作室的后期，早些年的时候还头发茂密，因为经常掉发，他直接把头发全都剃光了。
　　郑西回过头来，“什么事？”
　　乔逊深呼吸，说道：“高则，高则在微博上发表了一大篇长文，说秦郁姐劈腿，还说和秦郁姐在一起恋爱期间，秦郁花了他不少钱，你快去微博看看。”
　　郑西猛然站起来，一时恨不得掐碎高则的脖子：“这个贱人！为了给自己包装成受害者的模样不择手段啊？他是不是忘了，没有秦郁，他怎么可能爬到这个高度啊？”
　　戴音已经拿出手机点开了高则那条微博。
　　郑西：“他人到底在哪，还没找到？”
　　乔逊：“没有，他家里还有他常去的健身房，都找过了，一点人影都没见着。”
　　郑西眼神闪过一丝狠戾，室内的暖气像是火上浇油。
　　戴音把手机递给郑西。
　　猫大人：“大家好，我是猫大人，也是有只小耳朵的前任男友，作为配音演员，很抱歉用长篇大论的小作文方式来跟大家陈述我跟她的事情，更抱歉再次占用了公共资源。
　　我跟小耳朵在一起快两年了，在一起期间，我扪心自问十分爱她，并且愿意付出全部甚至生命去爱她，我以为她也如此。我们相识于高中，相爱于工作室的某个下午茶，我总是天真地以为从校服到婚纱的爱情可抵万难，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去年一次出差，小耳朵在朋友圈晒了一张酒店照片，和给我私发的一张照片截然相反，还自信屏蔽我之后，我就一定看不到，她忘了屏蔽一位与我的共同好友。
　　不错，我明白，她可能爱上了别人，一位跟我不一样的人。
　　相信我的老粉一定都知道，我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十八线配音演员到如今有多么不容易，直到现在，依然在某些观众的嘴里出现配不上小耳朵之类的谣传，我都能够理解。
　　小耳朵这样一位优秀到万人追捧的女人，总有一天会对我不屑一顾也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全都能够理解。
　　……更希望大家可以嘴下留情，毕竟我们相爱过，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混蛋！”说着郑西就要砸手机。
　　戴音：“西姐！”
　　那是我的手机……
　　郑西清了清嗓音，回过头来把手机还给戴音。
　　乔逊：“这下怎么办？我们要去工作室账号里澄清吧？”
　　郑西：“高则这小子，是想和我们对抗到底呀？”
　　乔逊：“我真是服了，他来做什么配音，不写剧本都可惜。”
　　秦郁今天要录的内容不多，结束后从棚里走出来，手里抱着自己的蓝色外套，看来是暖气开过了。
　　戴音起身去调节温度。
　　秦郁愣着，见郑西那副下一秒就要刀人的神情，“怎么了？”
　　郑西一把将额前的碎发盘到后面，声音中气十足：“没事，你回去吧。”又忽然想起啥，“哦，吃完早餐再回去，戴音那丫头跑了好久才买到的。”
　　秦郁缓缓落座，语气里没有分毫情绪，“是高则又做什么了？”
　　乔逊以及郑西都不做回答，秦郁把手机拿出来，被郑西一把夺过，“看什么看，好好吃饭。高则这家伙编排文章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别放在心上。”
　　戴音走回来的一瞬间，就听见郑西在呼唤：“戴音？戴音！！”
　　戴音：“来啦！”
　　乔逊：“我给高则打个电话让他自己声明真相。”
　　秦郁嘴里嚼着饺子，“不用浪费时间，他要是会答应的话，也不会连夜赶稿发微博，解约之后说分手时他就没想着声明啊。”
　　郑西：“找律师，劳资要告他。”
　　乔逊：“可这样的话，秦郁姐的风评也会遭受影响。”
　　秦郁：“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行得正坐得直，没什么不敢的。”
　　郑西冷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小戴，又得辛苦你了。”
　　戴音点头：“应该的。”
　　秦郁：“我认识一位律师，小戴，麻烦你跟她联系一下。”
　　郑西坐在椅子上，双眼打量起了秦郁，目光犀利无比。
　　秦郁：“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嘶……”郑西抿嘴思索着什么，“高则这个臭不要脸的，因为你引荐我才勉强接纳他，解约的事情双方都是在签约的时候就商量好的，他为什么还要倒打一把拉你下水？他跟你表白被你拒绝了？”
　　秦郁垂眸。
　　郑西：“算了，男人我看不懂。倒是秦小姐你……”她的瞳孔忽得闪过一片流光，“哎，我一直很奇怪，你自己出了那么大的事，关乎你整个事业生涯的风波，我怎么就觉得你一点也不着急呢？”
　　秦郁目光暗暗的，用纸巾擦了擦嘴。
　　郑西突然一乍，“你该不会已经找到下家准备跳槽了吧？预谋好的是不？秦郁！”
　　秦郁无语，抬手把剩下的东西往郑西那推推，“我走了。”
　　思雅律所。
　　宋无恙和往常一样穿着黑色西服，半扎头发像个武士头。
　　“什么？我可以接案子了？！”
　　江挽岩手中的卷宗亮在宋无恙的眼前，“嗯。跟我学了那么久，总该自己上阵来一回。”
　　宋无恙接过卷宗，没有仔细地看，一个劲地兴奋着，“妈，我出息了。”
　　见宋无恙这副模样，江挽岩觉得哭笑不得，“别高兴的太早。”
　　宋无恙：“那我晚点。”
　　江挽岩无奈地笑了笑，“这样吧，宋无恙。”
　　“什么？”
　　“如果你这场官司赢了，我就给你转正。”
　　宋无恙高兴地快要失声，差点就要上门抱住江挽岩了。“那我势在必得啊！你放心江律，江姐！好姐姐，我一定全力以赴，不负所托、上刀山火海我都得给……”
　　江挽岩打断宋无恙的话：“你要不先看一下卷宗？”
　　宋无恙打开卷宗，熟悉的人名出没在她的视线。
　　不是吧？
　　又是秦郁？！
　　她胸口闷闷的，整日里除了看那些直播就看直播回放还有搞定计划表，压根没有想过上网。
　　她的眼神冷冷的，与方才神经兮兮的她判若两人。
　　江挽岩盯着她，带点调侃的味道说：“怎么，这就放弃了？”
　　“没有。”宋无恙笃定，“我会赢的。”
　　她早该怀疑猫大人和秦郁的关系，加上秦郁找自己说想复合，事情定当是没那么简单。
　　此外，她看了一下高则的微博账号，以及秦郁那边提供的一些证据资料。
　　下班走出律所，她迈步走向停车库。
　　蒋萍送的红车真是花里胡哨！
　　不过开得还算顺手。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圆，兜兜转转，大家还是会回到各自的起点。”
　　宋无恙主动拨通秦郁提供的电话，还以为像她这样的人物，打官司也得请小助理操持。
　　秦郁的声音哑哑的，从宋无恙很久都没换过的老手机里响起来，“你好。”说着，她坐上驾驶证系好了安全带。
　　宋无恙清了清嗓子，“你好，秦小姐是吗？”
　　秦郁：“嗯。”
　　宋无恙：“我是思雅律师事务所的实习律师宋无恙，也是您这次民事诉讼委托的诉讼代理人。”
　　秦郁那边许久才开口，宋无恙清楚地听到她咳了几声：“嗯，你好，麻烦了。”
　　宋无恙：“您递交过来的材料证明还需要再进行确认吗？如果确认无误，我们可以现在向当地人民法院提出……”
　　秦郁：“等等。”
　　宋无恙被打断，心尖无法自控地一酸，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秦郁又咳了几声：“我忘了，还有一些凭证忘了交给你，也不知道能不能作为控诉被告方的理由，电话里说不清楚，你现在能不能来我家一趟？”
　　宋无恙拿着手机的手差点又失稳。
　　默言是最好的答复。
　　秦郁笑了笑：“宋律师，你还在吗？”
　　宋无恙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答应了：“没问题。”
　　秦郁：“诶对了，还有。”
　　宋无恙“嗯”一声，秦郁继续说道：“你能顺路帮我买一盒感冒药吗？麻烦你了。”
　　她此刻想脱口而出的事“我是你的委托人不是你的私人助理”，最后还是乖乖闭上嘴，“嗯，地址给我。”说完不等秦郁回答，宋无恙挂断电话。
　　不到一分钟，秦郁就把地址从短信界面传来。
　　秦郁的家离宋无恙的小区只有两公里的样子，那片地也是宋无恙少去的领域。
　　宋无恙从药店买了一盒感冒灵，担心这点药起不得什么作用，还特意买了许多退烧药润喉糖。
　　药店收银台的男人上下打量宋无恙，“你吃？”
　　宋无恙应付似的点头。
　　“别当饭吃啊。”
　　……
　　到秦郁家门口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观察秦郁的脸色。
　　秦郁的脸色十分难看，相比那次在聚会上碰到的她还瘦了一圈。
　　秦郁穿着浅灰色毛拖鞋，睡衣外头还披着长款针织外套。
　　她真的很喜欢针织的东西。
　　宋无恙把药递给她，问：“要换鞋吗？”
　　秦郁从玄关处拿了一双新的浅蓝色拖鞋给宋无恙换上，后不紧不慢地回到客厅。
　　宋无恙一身黑色西服，搭上这双颇有几分少女心的拖鞋显得有几分反差。
　　秦郁的家里色调和宋无恙的家不相上下。
　　秦郁坐在客厅飘窗旁，用一个长方形的吧台桌隔断在沙发后头。
　　吧台桌上放了各式各样的酒。
　　宋无恙走过去，将挂在左肩的黑色托特包放到桌上。
　　秦郁从一旁的抽屉取出几张复印出来的聊天记录及那天在酒店的全部照片，“这是那天在酒店拍的照片，对比高则在微博上发的是完全不同的两张，我没发过朋友圈，列表好友都可以作证。”说着，她把桌上放的苹果移到最里头，倒了两杯热茶过来。“他那边什么消息？”
　　宋无恙淡淡回复：“传票已经签收，是否反诉还待定论。你跟他，真的只是炒作关系？”
　　秦郁表情微怔，“嗯啊。”她淡然一笑，“高则，你应该还记得吧？高中那会，学校里都在传某个同学的谣言，我在食堂化身正义使者，还把你给连累了，教导主任罚我们几个人打扫了一个月的食堂，高则经常来帮我，你因为这件事还跟我闹别扭呢，还记得吗？”她说着说着，嘴角不由得上扬。
　　宋无恙盯着桌上一系列的凭证，“不太记得，太久了。秦小姐，你还记得自己当天晚上，所在的酒店吗？”
　　看出来宋无恙并没有多想与自己叙旧，秦郁识趣地闭上嘴巴，略有失落地点头：“嗯。”
　　宋无恙：“酒店可以检查当天你入住的信息，你确定那天只有你一个人，对吗？”
　　秦郁：“嗯。”
　　宋无恙：“那如果他们有其他举证，我们可以申请传唤证人……”
　　“咳咳咳……”秦郁把脸别过另一头，捂着嘴咳了几声，后喝了一口热茶，“抱歉。”
　　宋无恙把手藏起来，“不舒服的话，你先好好休息吧，官司的事我会尽力。”宋无恙把桌上的资料都塞进包里，转头就往门口走去。
　　秦郁：“把微信加回来吧？”她跟在后头。
　　宋无恙转身，看着萎靡不振的秦郁，胸口再次迎来一阵疼痛。
　　秦郁：“药的钱，我转给你。”
　　宋无恙打开手机，和秦郁添加了好友，她完全可以把收款码打开，她明白。
　　只是作为她此次委托的代表律师，没必要带入个人情感去拒绝什么。
　　秦郁的头像和五年前一样，宋无恙的手机也不曾有任何改变，甚至连手机壳都是相同的款式。
　　秦郁不禁感叹：“没想到，你还在用这个手机。”
　　宋无恙淡淡说道：“物是人非事事休。”
　　秦郁的长袖遮住手掌，指甲划过指腹瘾瘾作痛。她捋捋头发，“我可没变，至少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变。”她往宋无恙跟前走近几步，眼中饱含泪光，“上回跟你说的话，我认真的。”
　　宋无恙望着秦郁的眼神有一股寒意，他往后退半步，“是人都会变的，你也好，我也罢。”
　　秦郁逼着自己不要把宋无恙的刀子嘴往心里去，硬生生挤出一个假笑：“是吗？”
　　“想当初能为一个跟自己毫无瓜葛的陌生人辩护，这样的一个女人，跟自己的女朋友分手，理由居然和别人口里的一样。这样说来，你还觉得自己没变吗？你跟学校里那些人言籍籍的人有区别吗？”
　　秦郁没办法再控制自己的心，她承认自己做不到一块石头。
　　她逼着自己厚脸地笑着，“所以，你还记得我，记得我们曾经在一起，所有的美好回忆，你全都记得？”
　　宋无恙低吼着说：“少自作多情了！”她皱眉，饱满恨意的右手抓着自己包包的肩带，“大家都不是小孩了，现在的你，不是更应该为小外婆着想吗？你说你要追回我，秦郁，现在的你，所受到的非议可不仅仅是你的家人，还有整个网络舆论。”
　　宋无恙自嘲般冷笑一声，随后换上自己的鞋消失在秦郁的视线。
　　秦郁呆呆地愣在原地，明明在自己的家，却有一种被关在门外的错觉。
　　宋无恙离开这栋楼的脚步一步比一步要快，她强忍着眼泪，在回到自己车上的一瞬间彻底失控。
　　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明明还有更多想说的……
　　明明……
　　还有那么多种可能性。
　　她胳膊撑着方向盘，修长的手指盖在眼前，由手指到掌心变得湿润。
　　天渐渐沉下，天气像个顽劣的小孩一般，又一场漫天飞雪拍打在她的车窗。
　　秦郁坐在落地窗前，沙发的背后放着一张毛毯，她蹲坐成一团，脚边是喝了一瓶接着一瓶的啤酒。
　　她很讨厌啤酒。
　　“嗡嗡嗡……”
　　脚边的手机震响，秦郁眼含泪水接过电话。
　　郑西：“喂？秦郁你怎么样，感冒好些了吗？”
　　秦郁过了一会，用带有鼻音的嗓音回答：“嗯。”
　　郑西那边沉默片刻：“哭啦？你别急，我现在过来。”
　　房子里只有落地窗前洒进光线，还有吧台桌上昏暗的小吊灯。
　　秦郁抱着自己，痴痴望着窗外一片片落下的雪景，如诗如画，如痴如醉。
　　恍惚中，又重现了那一天的画面。
　　那时，秦郁刚高考完，回来看到自己的房间被黎梦丹翻得不成模样。
　　衣柜里和宋无恙抓到的娃娃，和宋无恙做的diy手工精品，以及自己的日记，通通炫地乱七八糟。
　　那时天气还是很热，她急的四处翻腾，全身都被汗水浸湿。
　　“你在找这个？”黎梦丹惊现在秦郁的卧室门口，手里抱着一个大纸箱子，里头藏着的都是和宋无恙的合照记录。
　　秦郁心尖慌乱，一时不知该如何概括。“妈。”
　　“你别叫我妈！”黎梦丹破口大骂，声音响如雷霆。
　　秦郁被吓了心口一颤。
　　黎梦丹往左边走了几步，步伐飞快，打开秦郁房间的窗口，把箱子往外伸去。
　　秦郁急的哭了出来，只好跪在黎梦丹的膝下，抱着黎梦丹的左腿哭求，“妈，不要，求你，求你……”
　　黎梦丹也跟着红了眼睛，嗓子似是堵着一把利剑，“你都知道我是你妈，你还要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折磨我，是吗？”她的声音颤抖，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说你们两个怎么一天到晚都形影不离的，亲密无间，原来你跟你爸一样，都是变态。”
　　秦郁哭的发不出声音，只求黎梦丹可以把手里的照片一张不落地放回来。
　　黎梦丹见秦郁没有听进自己的话，当然是不敢把照片往下撒，让邻里上下都来看她的笑话。
　　她随手将箱子往房间一扔，满地的宋无恙和秦郁统统洒落在地。
　　秦郁发了疯似的去捡地上的照片，遍捡边数着有没有落下哪张。
　　“秦郁，你是我女儿，是我身上唯一掉下来的肉，你不站在我这边，你还想跟外人一块来羞辱你妈！”黎梦丹哭诉。
　　“我从来没有想要羞辱你，妈。我控制不住，我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喜欢她，我真的很喜欢她……”
　　“你那就是一时糊涂，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喜欢什么爱啊？”黎梦丹说，“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嫁了个什么玩意，又生出个什么玩意？”
　　秦郁心口一紧，回忆起上次放学回来看到黎梦丹的床上放着一位男人的东西，他还是秦郁再熟悉不过的人。
　　秦郁眸色极深，看不清喜怒哀乐，“那你呢？你跟别人老公睡的时候不也挺痛快吗？”
　　黎梦丹见到这样的秦郁，先是愣住，随后立马往秦郁的脸上给上一耳光。
　　秦郁强忍着痛，有些神志不清起来。
　　黎梦丹更怒，她搬起一个凳子站到窗前，指着秦郁的脸哭着说：“秦郁，你要是不跟她断干净关系，我就从这儿跳下去，我不开玩笑！”
　　秦郁跪坐在地上，不敢接近那样的黎梦丹，“妈……”
　　黎梦丹：“你答不答应我？”
　　秦郁哭的不成人样，眼泪糊糊地只能看清黎梦丹衣服的颜色，她的心如刀搅，在这一堆零散的回忆里寻求着什么。“妈……我求你了妈你别逼我了……”
　　“是你在逼我！！”黎梦丹哭吼，“你明明知道你爸当初是怎么背叛我的，你还要用他那一套来对付我。你知道……你知道以前那些邻居亲戚都是怎么看我的？我就像个小丑一样被你那个变态爸爸耍的团团转。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让你遗传他的变态基因，我上辈子作孽，欠了谁的了我？嫁给一个变态又生出一个……”
　　变态、变态、变态、变态、变态……
　　两个字在秦郁的脑海周旋。
　　“秦郁，你是不是也想跟那群人来羞辱我？”
　　两个人哭着在房间里寻求真相，她们也不知道真相在哪，真相又是什么？
　　秦郁好几次拨通宋无恙的电话，又觉得暑假全家游的她，不应该被自己家里这些破事所影响。
　　每回电话里秦郁都是支支吾吾，宋无恙没分享几句喜悦的话就赶着去和蒋萍宋哲进行下一个活动。
　　秦郁把自己闷在花洒下，希望真相就藏在触摸不到的水中。
　　她想，真相就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