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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冷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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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锦终于瞧我犯恶心,以我私通妖类的罪名,将我打入冷宫。
接完圣旨,我们一院子的人站起来,我转身对小宝子,玉心和小福子说,“过去一年多,我受了大家不少帮助,现在大家去别的宫服侍也要尽心竭力,我与大家往后就是陌路之人,各位也要忠心自己未来的主子,万不能顾及我这一边。”
小宝子和小福子已经痛哭到不行。
我转身去看玉心,她不会被分到别的宫,她本就是因我而来,现下她也会为我而去,她会被遣返到茉国,而我在这深宫里一个故乡人都不再有了。
我走到玉心眼前,她却也在哭。
“姑姑,我想裁下你的一缕头发。”
如今,我没了头发作为交换,嗐!
我带着面具,努力的向她挤出一个笑脸,她看见我弯起的眉眼擦干净了眼泪,却不知我那面具下面流了多少泪,积蓄在面具的边缘,在下巴汇成一滩湖泊。
她哎了一声,转身回屋去将一缕头发裁下来送与我,我打开我的香囊袋子将那缕青丝放进去好好的系挂在腰上。
我被人押走的时候,玉心姑姑已经不能站起来了,她是又哭又爬的试图挽留我,但我却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乌兹的冷宫妃子也都是要做苦力的,那些太监宫女不愿意做的都会扔给我们。
我被他们送到一处荒凉的小院子,我在那里站着看了很长时间。
直到一个脏兮兮的女人□□跳似的闯入我眼前,她在捉蟋蟀,但很显然她的精神也是不好。
但我依旧能从她蓬头垢面的掩盖下看出她原本的倾城之姿,她原本皮肤白皙,一双杏眼,是个很清秀的姑娘。
她看了戴面具的我一眼,“你是谁啊?”
“姜错声。”我在这无人在意的阴暗角落说出了我许久未提起过的名字。
“乌兹甚少姓姜,你怎会姓姜?”
我答,“我是茉国人。”
她哈哈指着我笑起来,一把将我拉着蹲下来,“我叫唐云喜。”
“其实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装傻的。”
通过她对我姓氏的判断,我知道她确实装了很大一部分。
我点头,“你不傻。”
她拍了拍手,“装傻就是不想干活儿,我才不要刷恭桶呢。”
她也不抓蟋蟀了索性蹲了下来,似乎要与我长谈的样子,我亦没有事情可做,便也想和她说会儿话。
“这世道还是晴妃的天下吗?”
我思量了一会儿道,“也许吧,我看不懂乌兹朝廷。”
“那你为何来到这里。”
“我不想侍寝。”
她又笑了笑,“你还真是奇怪,我头一次听说不想侍寝被打入冷宫的,也难怪谁能真的喜欢一个古稀老头儿,我也不喜欢,晴妃也不喜欢。”
说完她冷哼了一声,“晴妃。”
又漫不经心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听外头说,总有人整治她了...”
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捂住嘴巴,“你该不会就是外界传说极负盛宠的素妃娘娘吧。”
我想了想盛宠倒也算得上吧,便也点点头。
“那完了,那确实又是秋紫溪的天下了。”
秋紫溪自然就是晴妃。
“都说新来的素妃娘娘生的神仙一样,错声我看看你的模样...”她年纪不大,十五六的样子,正要抬手掀我的面具,我却一把按住她的手,“都是传闻,传闻而已。”
她撇了撇嘴作罢。
那边儿有个老嬷嬷看了我这边,吼了一句,“新来的,有没有规矩,我找你好半天,倒是来跟傻子一起躲懒儿来了。”
那丫头抱着膀子做痴傻的样子,“我不傻,我不傻!呸!”
然后就地躺下睡大觉。
我看见她漏出来的腕部伤痕累累,知道她不仅仅是不想刷恭桶,她也定然曾受独宠,一家鸡犬升天威胁到晴妃的地位,这才给害到这里,她不想死只能装疯。
若她真的怕脏怕累又怎能忍受这里嬷嬷的鞭打还依旧不从苦力呢?
她就是要把她疯了这事儿闹大,传到外头,晴妃的耳朵里,让外人以为她的家族势力荡然无存。
另一面说,秋紫溪现在也许还没放过她。
秋紫溪要监视她一辈子,她便要装疯一辈子吗?我不由觉得可怜。
我被柔嬷嬷带到一个流水的河边。
太监总管王德顺看了我一眼,带着一帮徒弟,一个一个恭桶望这里送。
那柔嬷嬷是个偏心眼儿的,这些恭桶并不是均分,给我的格外都多,却因我完成的不如她们快,用板子敲打我的后背。
那恭桶的味道纵然难闻恶心,但一旦致力于手下的动作便不会考虑脏不脏难不难闻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
尽管,我几欲频频作呕。
我大概蹲了一天刷了四十多个恭桶。
一天下来我的腰背已经直不起来。
到了半夜河水寒凉,那些没见过面的太监又给我抱来一大桶的脏衣服,他们那处被阉□□一股子腥臊气。
我依旧被分到了最多的衣裳,那云喜却不知何时过来了,“你们凭什么让这个姐姐洗的这么多,这个姐姐给我捉过蟋蟀,云喜要帮姐姐洗。”
说着向我这边跑来,她不是要帮我洗,而是呼哧哧跑过来,故意撞到我身边那些人洗好的浣衣桶上,伴随着扑通一声摔倒,浣衣桶翻滚着倒下,衣服却从桶里掉出来,落在泥上。
“你个死丫头。”
那女人揪着云喜的耳朵,云喜嗷嗷直叫起来。
夜晚睡觉的时候,我跟着她们去了一处小瓦房,是个大通铺一排睡个五六个人,床单又潮又黏,一盏暗黄烛火萦绕着蚊蝇,我正犯愁该在谁的旁边睡下,那些女人贯爱抱团,我和她们也都不熟,显然她们铺床铺得迅速没打算给我留个空地。
我正纠结着,那小云喜似乎看出我的心思,掀起被子拍拍旁边的一块地,“她们欺负我,我要姐姐陪我睡。”
女人们轰然,“谁欺负你了。”
“就是,就你天天不干活儿。”
小云喜不乐意了,“你看,你看,你还说你们没欺负我,你们用烙铁烫我,剜我的肉,你们还说你们没欺负我!”
我看这她手上胳膊上的那些伤疤装傻的代价实在太大,不过我也是由衷的感谢她给我找了块儿睡觉的地儿。
等到熄了火烛,便有沉闷的呼噜声响起来,我的血肉整日在面具下不好愈合,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腐烂化脓,招苍蝇,因此我睡觉也得带着个面具,不过劳作了一天应该也沾了很多的灰吧,我下榻想要去河边清洗一下。
便小心的提着个灯笼去了河边,我看着这河水映照的这张狰狞的陌生的脸自己都有些害怕,因此洗的很快,就带上面具会回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回去惊动了薄楠,她挪到我的肩膀处在我耳边呵气,“你怎么睡觉也不摘面具。”
“因为怕吓到你。”
她笑了笑,“有什么好吓人的,比si还可怕吗?”
听她这样说我便小心的解下面具,黑灯瞎火看不清楚,我抓起她的手,她就用手轻轻抚摸我被烧的凹凸不平的脸。
“原来是烧伤啊,倒也无甚可怕。”
她复躺下来,“不可怕,真的,我觉得都没有失眠可怕。”
我知道不是我吵醒了她,是她本就睡不着,可我累了一天却困倦了,隔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我将手放在那温热的浮屠花上,我在这深宫时不时的就会想起这浮屠花,那是我的信念和活下去的支撑,我自己都未察觉到我便这样笑着睡着了。
第二天,来送衣服的是小福子,但并不是他一个人来的身边还有一个小太监,“这不是你之前的主子吗?”
“什么主子啊。”小福子撇了撇嘴,“你这样说血该溅到我身上来了。”
一边说一边儿将一堆脏衣服呼啦啦倒在我脚前泥泞的空地上,“一个奴婢而已,就是要给咱们洗衣服的。”
我倒没有怪他,他有他的打算,今后只能陌路之交而已。
我将他扔在地上的衣服一一捡起来,放进我那浣衣桶里,走去河边洗去了。
遥遥的还听那孩子说的,“她以前就勾引陛下,惯是会装,哪里能比得上咱们晴妃娘娘。”
小太监帮衬道,“莫不说她,宫里头哪个能和晴妃娘娘相比,帮晴妃娘娘做差事才有前途。”
小福子还说,“可不嘛,你不知道冷宫的那位,有点儿墨水就爱打人,我都被打得站都站不起来了。”
...
我却只想一笑了之。
我洗着衣服,一边儿上的云喜给我递皂角。我洗衣服总是不和她们在一处,她们看不上我,我自也不用求人家看得上。
“你是因何到这里的或者说朝廷的人给你安了个什么罪名?”
在只有我俩的地方,她冷笑一声,“不就是谋反吗,秋稼茗就会给人扣谋反的帽子,我爹就是,不过那时候我也曾受宠过一段儿时间,陛下怜惜我呢,我爹没有处死,现在还被贬到南方,秋家可怕我们东山再起了呢。”她靠近我的耳边道,“但我相信我爹肯定能东山再起。”
我点了点头,继续搓手下的衣服。
她道,“你看你看,我装傻装的,她们为了考验我非打即骂,我凭什么不想东山再起,我就是要卧薪尝胆,东山再起!”
我颇为敷衍的鼓励她,“你努力,你会的。”
到了饭点儿我抱着一盆衣服正打算送回去晾起来。
竟不知晴妃怎的也来了冷宫了。她先是对着云喜不屑的嗤笑了一声,然后转首看我。
我亦没有行礼,她倒是也不与我这冷宫废妃计较礼节,我正要和她擦肩而过,她却伸手出其不意的将我洗好的衣桶打翻。
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捻起来嗤笑道,“啊呀,脏了,白洗了。”
然后狠厉的将那件衣服招呼在我的脸,“你一无所有,傲气给谁看呢?”
我的面具也同时被她打翻,她早就料到,也没有多害怕,反倒像是疯了似的哈哈笑。
我就那么面目狰狞的盯着她看,我此刻狼狈到了低谷,却依然底气十足的反驳她,
“凭我现在还能气到你。”我抬起眼睛注视着她,一段话说的铿锵有力,“我段楚河,不附庸任何人活着,我有家国,有爱人,有思想,有自由,谁能说我拥有的不比你多呢。”
我在她的眼前蹲下重新带好面具,将散落的衣服捡起来放进浣衣桶里,“你以为我会记恨你,那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我从来不屑于邀功争宠,如今到了这冷宫,却觉得自由了许多。”
我说这话不是有意气她,而是我最真实的想法,说罢,也顾不上吃饭转身折返回去将衣服重洗一遍。
小云喜倒是不陪我去吃饭去了,吃饭前还故作痴傻的朝晴妃吐了一口唾沫。
等到了傍晚,天上排列了鱼鳞样的橘红云层,我忙活的差不多了,小云喜专给我留了一碗饭,我顾不上很多吃了起来,两个少女坐在冷宫的台阶上,远眺着延绵错落的朱甍碧瓦,托着腮,聊起天。
“你知道,为什么晴妃又来找你了吗?”
我摇头。
“外头的人说,你都进了冷宫,皇上还是没能忘了你,做梦都在喊你。”
我只觉得肌骨冰凉,若我变成这样子他还惦念着我,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中了邪。
小云喜却在笑,“那给秋紫溪气得呦。”
笑过之后还说,“对,你是不是养过一只白猫?皇上天天喂着呢,现下越来越胖了!”
早知道我是该将那猫抱过来的,也不晓得它怕不怕昭锦。
天上隐约有了上弦月,她托着腮看向月亮,“错声,你说,天上有神仙吗?”
我觉得大概是有的,但我没有看见,也不确定百里送离是不是在骗我。
我没看见的东西自然是不能瞎说,“我没见过。”
她哼了一声,“你猜一下嘛。”
“没有吧,若有如何我们还能活成这样。”
她摇了摇头,“有的,我知道,是有的。”
她向我眨了眨眼睛,少女活泼又热情,“你知道玛雅山吗?”
我缓缓的摇了头,她却喜欢讲故事,“那是南番和乌兹的交汇处,属南番的地界儿,哎呀!”她摇了摇头,“现在都是乌兹的地界儿了。”
“然后呢?”我柔声的问。
“那是全四洲最高的山脉,据说最接近天上的神灵,我小的时候有一回被妖气侵染身体,我爹的部营里有个战友,那时候南番和我们的关系还算可以,这个战友是南番和乌兹通婚生下的孩子,他说鲜少人能登上玛雅山,若能登上山顶那便是心诚之至,便能和神明对话,届时再救你女儿轻而易举,我那时候都要死了,结果我爹真的爬上了那座山,据说那里住了一个老神仙,她会向你要一样东西,我爹爹是用了官运作为交换,你看...我就成了现在这样子...活下来了,可毫无用处。”
我颇感神奇的看着她,对她编的故事甚是不屑道,“不错啊,你爹爹真好。”
“所以你也不要放弃自己,人在做天在看。”
“若天在看何苦让你染上妖气,若天在看你便不会生病。”
她眨了眨眼解释起来,“我说这个并不是歌颂神仙多好,只是说我们尽心努力定会有所回报。当然神仙也有做错的时候,那时候小,现在我长大了所以我要将爹爹的官运讨回来,弥补我那时候侵染妖气的苦行。”
我点点头,“祝你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