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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凤去台空雀自留 ...

  •   “你这病,还有医好的可能么?”余恨却问他。
      提到这事,花凤叹的神色似乎更苍白了:“西药中药都用过,还是一日日加重,怕是时日不多。”他忽然想到了这余恨却是对四爷有意思的,目光不自觉地多停留了一阵。
      余恨却当然看出花凤叹的意思,一撇嘴:“我可是真心实意来关心的,与别的感情无关。”他说完,思来想去,还是多情地补了一句:“也是想来瞧瞧小雀儿藏起来的病秧凤儿是个什么样子。”
      花凤叹想接下他的玩笑,忽然咳得猛烈,没及时用上帕子,手心都是血。余恨却一惊,没想到面前的人已经病到这种地步,他慌忙递去一块帕子让花凤叹擦手。
      “我叫护士来。”余恨却刚动身,又被花凤叹叫住。
      “不用了,余少爷,我日日在咳,已经习惯了。只是别告诉四爷,他不知道我是这样的景况。”花凤叹有些不好意思。明明这位少爷是来探望自己的,还是第一次见面,又要麻烦这位保守秘密。
      这余恨却也是个爽快人,一口便答应了。见他还是欲言又止,便笑着说:“小凤儿还有什么麻烦事,就直接说吧。”
      此时此刻,柳雀啸在门外度秒如年,来回踱步。他听不清里面的交谈,心里急得慌。不知过了多少个百年,里面那位胡来的少爷终于出来了。柳雀啸想进去瞧瞧花凤叹的情况,却被余恨却带着转了个圈。
      “哎,瞧你那样儿,小凤儿已经睡了,你可别扰人清梦。”余恨却搭着他的肩,笑盈盈的。
      柳雀啸恨恨地瞪他一眼,还想进去,又怕真扰了花凤叹休息。余恨却话不多说,直接带着他就往医院外面走,到了门口立刻分道扬镳。余恨却搓了搓指尖的余温,在不远处看着柳雀啸窝着气上车,心里头偷偷地笑着。
      “小雀儿,明天见。”余恨却敲了敲他的车窗。柳雀啸没搭理,只留下一串汽车尾气叫他闻。
      ……
      第二日,柳雀啸午饭也没吃便赶去医院,却发现原本花凤叹的病房已经被收拾得干净,没有人在。他去找护士,那护士只给了他一纸书信。
      上面有两行字,一行是余恨却的字迹:“小凤儿我带走了,把你的破事都处理好再见吧。”
      一行是花凤叹的:“四爷,祝安,我会一切都好。”
      柳雀啸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他气愤地抓了抓头发,却被那块和田玉卡了手。他当即去了余恨却的住处,却被用人告知他家少爷这些时日要在外头辛苦奔波,暂不归家。
      掳走了他的心上人不知所踪叫奔波?余恨却是真真的寡廉鲜耻!
      但也没辙,人找不到,他只能吞下脾气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话说这花凤叹被余恨却带去了别院医治,也是忐忑不安。但他更想让四爷专心事业,只能如此。
      余恨却在一旁削着苹果,苹果皮成一条下来都不带断的。说是要给花凤叹削的,结果絮絮叨叨间塞进了自己嘴里。他不好意思地道歉,又重新削了一个,还贴心地切块装盘。
      “来了这里你还是照样治,药照样吃,说不定有好转呢?”余恨却咔嚓咬了一口苹果。花凤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花凤叹确实好好在治,可一月两月一晃过去,那病情不好反坏,最严重时,甚至痛得无法转身,更别说提笔抄书。看得余恨却都没了底气。
      而柳雀啸在这期间则是家里商会两头跑,又是遇到某某地打仗商路被阻,又是哪哪灾荒要捐款救助,又是一桩桩事。
      天灾人祸频频,想在这样的世道里寻求安逸,困难重重。
      “恨却,我想写些话留下来。”柳雀啸彻底闲下来的前一天,花凤叹这样对余恨却说。
      余恨却敛去了以往的不正经,点了点头。
      直到柳雀啸得到花凤叹的位置匆忙赶去时,花凤叹竟然在门口迎接着他。
      “凤儿,你怎么出来了,虽说到了春末,你的身子还是受不住这风。”柳雀啸送他入屋,与余恨却对视了一眼。余恨却微笑着向他点头致意,没多话。
      花凤叹推就着他:“四爷,我很好,今日我想和你出去逛逛,想去你的山庄,带我去,好吗?”
      柳雀啸这才发现花凤叹今日没穿病服,床上叠着崭新的貂皮大衣,是有想出门的意思。
      “瞧你这样倒是精神了不少,他倒没亏待你。余恨却,多谢你了,改日请你吃饭。”柳雀啸道。
      余恨却有些淡漠地点了点头,只说了句好。柳雀啸没放心上,给花凤叹套上了外套。
      “你想去,四爷就带你去。”他将花凤叹牵起,往外带走。花凤叹回身看了一眼沉默得不寻常的余恨却,露了一个安慰地微笑。
      春末的气温在这儿明显的有些暖意,柳雀啸与花凤叹并坐后排,花凤叹絮絮叨叨地同他分享外面的风景。他看着花凤叹这样,心里被一阵阵的苦水吞噬。
      为什么呢?是因为太久没见到花凤叹了么?还是为花凤叹的好转……可不应该是高兴才对吗?
      山庄叫凤凰台,是柳雀啸用最喜欢的一首诗句起的名。
      花凤叹的精神状态真的好得出奇,短短两三个月,春初到春末,就有这样的转变。可是,柳雀啸就是觉得花凤叹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越看越远,越看越心慌。
      “四爷,我想吃你做的蛋加面。”花凤叹笑容明媚,明媚又灰暗。
      柳雀啸压下酸涩,应了好。
      蛋加面很普通、很普通,但在那样的年代也算奢侈。面条是面条,蛋也是蛋,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花凤叹想再尝尝柳四爷亲手做的东西。花凤叹吃得高兴,柳雀啸却越来越觉得压抑。
      一定是山庄里太安静了,他也太久没从忙碌中脱离,有些不适应吧。
      “慢些吃,凤儿,”柳雀啸说,“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他觉得他应该要这么问。
      花凤叹想了想,往外看了看天色:“想和四爷看星星。”
      凤凰台的夜景很美,山野间的星星自然比城里的多得多,空气也好。柳雀啸和花凤叹并肩坐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面前生了火,共赏繁星在天幕中流转。
      “有什么愿望吗,凤儿。”柳雀啸望着他的侧颜,火光明灭,映得花凤叹的脸色不那么苍白。
      花凤叹左右摆摆头,思考了一阵:“想要四爷开心。”想要四爷人生顺遂。想要四爷记得凤叹。
      柳四爷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四爷和凤儿在一起就很开心。”
      “凤儿也很开心。”花凤叹靠在柳雀啸的肩头,牵起淡淡的笑。困意一阵阵的袭来。
      柳雀啸将他搂紧了些,生怕夜里的寒风把这残花吹得更破败。
      “凤儿,你冷吗?”
      花凤叹声音轻轻:“四爷,我不冷,你搂得我很热。”其实渐渐失温。
      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或许也是有些不愿接受的原因,柳雀啸往火堆里添了些炭,让火燃得再高一些。
      “热比冷好。”柳雀啸道。自己说完都觉得有些荒谬。
      花凤叹轻轻的“嗯”了一声。困意越来越浓,已经到了开口都难以出声的地步,眼前昏昏暗暗,逐渐模糊。
      在他头险些滑落柳雀啸肩头那一瞬间,柳雀啸的呼吸似乎变得急促,见着花凤叹自己靠了回去又沉下心来长长地吐了口气。柳四爷定了半晌,不禁失笑,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这火烤的眼睛疼,凤儿。”
      不知道是说给谁听。花凤叹没有回应,柳雀啸感受不到他呼吸的动作。
      天上的星星似乎又多了。柳雀啸抬头观望,想说话,声音却哽在喉头。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又开口絮叨:“凤儿,四爷给你念诗。”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雀自留。”
      如果花凤叹会回应,一定会嗔怪四爷乱改名句,四爷也会讨好地凑过去,把那句改过的诗再念上一遍、两遍、无数遍,直到花凤叹抬手敲他眉心他才会停。
      可是没有,柳雀啸没听到任何回应。
      “凤儿,你听到了吗?”柳雀啸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没听到的话,四爷再给你念一遍。”
      仍旧寂静,柳雀啸又念了一遍,将字音咬得有些怪异的重,像在逃避什么。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雀自留。”
      “凤儿,你听到了吗?”
      “凤儿,你应一声。”
      “凤儿。”
      “凤儿啊……”
      那道声音越说越溃败,终于决堤。
      某处,余恨却遥望同一片星空,脸颊边挂着两道泪痕,汇聚在某一点,然后滚落在地。
      “恨却春来忧又忧。”余恨却捏紧了手里某位故友的遗物,是两封信,一封是给余恨却的信,一封是留给他恋慕之人的信。
      这些信是花凤叹生前留的,是他生前想留的话。余恨却远远望着某处那个似乎在痛哭的人,自己也觉得心痛难耐。同时在想,凤叹这名字果然不好,命也不好。
      隐隐闷雷,余恨却收拾好心情,没再远观那处的举动。
      雨生百谷,此刻春了。
      ……
      春去春来,年年春至,花凤叹的墓前便常常有两个人光顾,直到春了。一晃三年又三年,数载又数载,都是两个人,都带着不同的忧伤。
      他们早早将花凤叹抄录的书册高价收回。有一所学堂的校长偶然瞧见这字迹标准,便想将它们印成字帖供学生临摹,柳雀啸与余恨却同意了他的请求,不仅出钱印字帖,还免费送给了那所学堂。
      此后多年,柳雀啸没看过任何人,也早将长发剪短;余恨却并未娶妻,反倒留了长发。一生到老,他们领着商会或自家赚下的无数的财富,一半捐献给远方经历苦难的人,一半贡献给抗战的队伍。
      春至春了春无尽。

      (正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凤去台空雀自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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