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凤凰台上凤凰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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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刚过寒冬，此刻春回。
病床上的青年病气很重，那模样，只一眼就能叫人见了心酸可怜。青年靠在床头，说话总有点哀叹的感觉，声音很轻很慢：“这花哨的玉坠，还是看四爷戴着有味儿。”
柳雀啸留着一头的长发，搭在肩头的辫子上缠着斑斓的配饰，中间还缀着一块和田玉。他捧起花凤叹的手，怜惜地放在脸颊边：“凤儿喜欢，四爷以后就天天戴给你看。”
没有回应，花凤叹只是笑了笑。他的病一日一日加重，随时会撒手离世。柳雀啸知道他在想什么，将二人的手纠缠得紧了些：“凤儿，你会治好的。”一定、一定会的。
“余家的那位少爷还在对你穷追不舍吗？”花凤叹好奇地问。
“死缠烂打，”柳雀啸讨赏似的对他笑，“我可无心管他，我的心是凤儿的。”说着，他自己都有些委屈。他和花凤叹相处多年，关系仍然没有会变成恋人的苗头，但心里头却又满足。
只要待在一块就满足。
花凤叹轻轻的摇摇头，眼里都是艳羡：“他那样的人，才与四爷相配。无论家世，无论个人。再与四爷自小来往密切，怎么看都好。”话是这么说，落在旁人耳中难免有点醋味。
“这话四爷不爱听，”柳雀啸撇撇嘴，“凤儿这样的，四爷才喜欢。”
这抱恙之人又避开了他的话，自顾自地将手抽回，在枕头底下翻出一袋玩意儿，看着就有些分量。柳雀啸接过去打开瞧了瞧，满满的都是些铜板，还有几卷银票。
“四爷，这钱你收好了，”花凤叹没什么表情，十分认真，“都是我赚来的。”
这样弱如残柳的人，怎么去赚？柳雀啸一下就急了：“你这样的身体，还出去赚钱了？我早说养你，是不用你还的。”
花凤叹忙按着这急猴儿：“我写的字好，你不在时我闲来无事，就帮人抄书，一卷书四个铜板，不累人。”花凤叹说这话时，突然便有了蓬勃生气，虽说就一瞬间，仍晃得人心颤。柳雀啸不在，唯有抄书消遣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远离了病痛折磨。
“四爷，你收着吧。”
柳雀啸还想说什么，被花凤叹的眼神盯着，突然哑口。花凤叹目光游动，落在眼前的白色被子上：“这些年总想报答四爷的救命之恩，却总是有磕绊，天要我做个靠着四爷贪图享乐的人，我偏不。”
外面传来几声鸟叫，阳光恰好从窗外探进来。
那年秋末冬初，赶上饥荒，花凤叹年方十岁有三，流落太平街街头，但他有一手好字，常常帮人抄书赚钱以换饱腹生存。书局的东家待他很好，那东家无妻无子，是个孤儿，同情花凤叹年幼失所，便收留了他，再怎么饥荒，也少不了花凤叹一口饭。
凤叹凤叹，怎么听都哀转千回，名字不好，命也不好。一年后的某夜，东家的书局被人恶意纵火，所有的所有在一夜间灰飞烟灭。东家一度悲痛，疯了。
那柳雀啸就是这之后把花凤叹带回柳家的。他比花凤叹年长两岁，特别喜欢花凤叹那手好字，喜欢瞧他抄书时的模样，常常去书局找他，看着他抄书，偶尔攀谈几句，一来二去，两人就熟络了。
柳雀啸是柳家老爷在外头私生子，人人唾弃的身份。他不在乎，努力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十八那年便组织起了最大的商会。风评反转，人人都想巴结他，名声也从“那个私生子”变成了“柳家柳四爷”。一晃六载至今，柳四爷的名声早已传遍。
“东家失心疯后，我以为又要在世间流离，是四爷重义将我带回，还差人救了东家，将歹人缉拿归案。明明自己还是个被冷眼被排斥的。四爷功夫不负有心人，终博得年少有为的名头。”花凤叹说。他是真心感激柳雀啸为他做的一切。幼时失所东家搭救，东家失心疯后他以为再无依靠，柳雀啸又在此时伸出援手。
他跟着柳雀啸到处辗转，终于，柳雀啸功成名就成为柳四爷，而他花凤叹却又忽然被病魔缠身，至此终日窝在病房里。他知道柳雀啸最近有很多事情缠身，商会的，还有家里的，柳雀啸来探望他，完全是百忙中偷闲躲静。
“四爷心甘情愿。”柳雀啸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句常常对他说的话。最后，四爷还是被花凤叹给劝回。他恋恋不舍地离开医院，直奔商会。相比回家，如今还是回商会更安逸。
柳家没有女儿，一妻三妾，生的全是儿子。老大早早夭折，正妻消沉故去；老二不学无术情债无数，二房管不住；老三好赌，没把家里吃空已经是万幸，三房打过骂过无济于事，跟着二房也撒手不管。这么看来，这私生子柳雀啸真是可怜又可怜，母亲又是个不受束缚的，早年丢下他在柳家，自己跑了。
幸好柳老爷有心扶持他，才让他走商路走得不那么坎坷。不过到底还是自己拼出来的。
近些日子上头那两个大哥来家里闹家产的事情，又捏着柳雀啸是私生子的身份，柳雀啸不屑参与，全丢给老爷子自己处理。
“自己留的风流债自己还。”他是这么跟柳老爷说的。
他瘫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心交力瘁。才休息不过一刻，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小，雀，儿。”那调调恨不得转八百个弯。
柳雀啸看都不看，随手拿了份报纸挡在面上，闭目塞听。来人进屋带了一身初春的寒气，又唤了一声“小雀儿”。
这便是余家的那位少爷，余恨却。恨却恨却，又有余恨了却的意思。他随母姓，听外婆说父亲是个吸血的毒虫，不过那都是父母的事情，早在他出生之前这恩怨就了却了。
“小雀儿，又不理我了。”余恨却弯着眼睛，用脚尖踢了踢装死的柳雀啸。
“滚，”柳雀啸不耐烦道，转而又问，“你不是去跟司令谈事情去了，结果怎样？”
余恨却眯着眼睛，语气狐疑：“你到底是要我滚，还是要我说？”
柳雀啸恶声恶气：“你爱说不说。”
“哎，对着那小病秧你倒是温声细语，可怜我要被你恶语相向，”余恨却叹道，自己斟了一杯茶，靠在沙发边上，语调千回百转，“可怜我余恨却呐。”
柳四爷懒得搭理这戏多话多的怪人，余恨却也没再得寸进尺，直入主题：“嗯，东西他们都看了，那边说还有待商议。”
“意思就是滚回家等他们的决策。”柳雀啸一针见血。
余恨却赞赏地点了点头：“小雀儿总结到位，真棒。”他一眼瞥见柳雀啸桌上的安眠药，罕见的没多问，而是将话头扯到了另一个地方。
“说起来，我倒是想见见你藏着的那个小病秧。”
“不行，”柳雀啸坐了起来，“他需要静养，你不许去打搅。”
“腿在我身上，我爱去就去，有本事柳四爷开家医院禁止余恨却入内啊，”余恨却放下茶杯，“我现在就去，看谁先到。”他行动迅速，真的离开了。
柳雀啸觉得莫名，往楼下一看，那余恨却上车之前还冲他招手，汽车直奔花凤叹所在医院的方向。
这人、这架势，分明不是一时兴起！是蓄谋已久！只是向柳雀啸通知一声！
他立刻下楼，催着自家司机折返医院。等他到时，余恨却已经在花凤叹的病房前等候多时了。
“小雀儿，你来得倒挺慢。”余恨却晃了晃手表。他另一只手顺势打开了病房门，踏了进去。
——这下拦着也来不及了。
柳雀啸侧身而过，率先进入了病房。花凤叹一看两人一前一后进来，还有些发愣。在柳雀啸身后的那人冲他摆了摆手，很是热情：“小凤儿，你好啊，我是余恨却。”
花凤叹有些无措，眼神躲开一瞬，又匆匆收回：“你好，余少爷，久闻大名。”
柳雀啸一脸戒备地站在花凤叹身边，生怕这怪人要做什么。花凤叹还没搞清楚状况，前些时候才和四爷聊到这个人，主角便来到了面前。
“我很早就想和你单独聊聊天，可惜，”余恨却可怜地指着那防贼防盗防余恨却的柳雀啸，“可惜他不让，刚才还要把我赶出医院呢，想与小凤儿谈天说地，好难好难。”
花凤叹被他这样子打动，自己还有着私心，于是嗔怪地推搡了柳雀啸一把：“四爷，你怎么能这样做？”
柳雀啸又惊又气又无辜，还没辩驳，只听花凤叹一句“我也想同余少爷讲话四爷请先在外面稍候”云云，就被余恨却连拉带拽到了走廊。余恨却还贴心地把他按到了走廊的座椅上。
余恨却将房门反锁，而后把一旁的椅子拉到床边，双腿交叠地坐下。花凤叹悄悄地打量着这余少爷，心中感叹这味贵公子当真是耀眼，和柳雀啸的耀眼迥然不同。
“小凤儿，我来得匆忙，没带好礼，你不要怪罪我。”余恨却抱歉道。
花凤叹尽量摆出一副轻松平和的样子，至少不露怯：“余少爷来探望我，就是花某的荣幸了。”
余恨却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凤叹凤叹，听着就悲惋痛转，名字不好，有福也无法消受。”
哪里有人一上来就说人家名字不好没福气的？花凤叹心里有些不高兴，却又碍于面前是个少爷，又是四爷的合作好友兼追求者，没在表面上表现出不满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凤凰台上凤凰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