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病呻吟》瓦瓜

13、第 13 章

　　在这个教室里。
　　现在。
　　何礼航走进来，坐在我的侧前方。
　　他在第一排，我在最后一排，我们之中隔着零散的几个人，我只能看到他半个背影。
　　他在很认真地学习。我应该也要这样的。
　　正当我下定决心开始学习，把目光转回我如山般沉重的课业的时候，施阳给我来消息了。
　　我的手机，只有在施阳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才会振动。
　　【你在哪？理综楼吗？】
　　施阳问我。
　　【312】
　　我说。内心暗暗期待着。
　　【我耳机落你包里了】
　　【在你书包侧兜】
　　【你看看是不是】
　　施阳一发，我就知道了。确实在我的包里。施阳之前出门没带包，顺手把耳机放我的包里了。我也是故意没还给他的。
　　我装模做样地检查一番，从书包侧兜拿出他的耳机，过了好几分钟，拍了张照发送过去。
　　【我现在来】
　　我又发现我的嘴角翘起来了。我赶紧收住笑容。
　　我翻开我的中财课本，但也很清楚自己在施阳来之前，我一个字都不会看进去。
　　施阳很快就来了，他背着书包，推开前门，张望了两眼才看到我。这不怪他，我在门被推开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他的身影了，但我却把头低下来，佯装自己在认真学习。
　　施阳的角度，只能看到我的头发。
　　施阳离我很近的时候，我才抬起头，猝不及防和他带笑的目光对视，我忍不住也想笑，我很难控制我的嘴角和眼睛，我只是看着他，模仿他的表情，不由自主。
　　我把耳机递给他，他接过，手指触碰到我的手心，旋即手心的重量消失，只留下酥麻的感觉。
　　施阳理所当然地坐在我的旁边。
　　我看着他坐定，戴上耳机，拉开书包的拉链，把书、电脑、平板一个一个拿出来。
　　“你要在这自习？”我很惊诧，用很小的声音问他。
　　施阳对着我点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又看了看何礼航的半个背影。
　　一种平衡的感觉被打破，我说不上欢喜或者落寞，只是奇妙，和困惑。
　　施阳很快就进入学习的状态，我的余光可以看到他的侧脸、翻动的书页以及移动的笔尖。
　　熟悉的无力感和安心感并存，我也学着施阳，装作心无牵挂，开始复习。
　　也许是一种心里永远存在的不愿意服输的倔强，或者是我从内心深处不想被施阳看扁，他在我旁边学习的期间，我一次手机都没有拿起来，社交软件也没有打开，蹦出来的胡思乱想很快被抑制住。
　　直到我再一次看到有人朝我走来。我心里暗自感觉不妙，我知道那是何礼航，他也是属于我不用抬头就可以认出来的人。
　　可是，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偏偏朝我走过来？
　　在施阳在的时候。
　　而且，那天施阳看见他了。
　　我不愿意抬头，何礼航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瞥到施阳比我先抬起头。
　　我也只能抬头，看着何礼航。这个视角，好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审判我。
　　他脸上面无表情，但是动作很轻柔，他指了指我的手机，随后又把视线重新放在我的身上。
　　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如何，大脑一片空白，跟着何礼航的指示打开手机，点开微信，一眼就看到了一堆群聊里的一个单人信息。
　　【一会儿吃饭吗？】
　　我不用点进我们两个人的聊天界面，就看到了这句话。
　　我抬头看他，何礼航他朝我挑眉。
　　我又转头看施阳，施阳看着我，托着腮，我下意识地朝施阳摇头。
　　然后我再看何礼航，他居然在笑。
　　我赶紧低头，找到和施阳的聊天界面，我说。
　　【一会我有事得先走。】
　　我又拍了拍施阳。让他看手机。
　　施阳给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没有多问，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怪异的神情。
　　我确定了，施阳对此毫不关心。
　　一瞬间，因为施阳的反应，挫败和窘迫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然后我又发现，对刚才的这一切，何礼航尽收眼底，我更窘迫了。
　　左边坐着施阳，右边站着何礼航，他们两个像密不透风的墙，把我堵住，让我难以呼吸。我必须要逃出去透透气。我站起来，朝外走出去，撞到了何礼航的肩膀。
　　何礼航也跟着我走出来。
　　“你答应了？”
　　“吃什么？”
　　“你不和你的朋友吃？”
　　“去哪吃？”我总感觉何礼航能看出什么，他好像在调笑我，我只能转移话题。
　　“你那个朋友，我老见到他和一个女生在一起。”
　　我的耐心消失殆尽，我也不懂何礼航为什么对施阳那么感兴趣，难道他对施阳有意思吗？
　　我正要开口，就听到他说：“对不起。”
　　何礼航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半分诚恳，却鬼使神差地让我波动的情绪又平缓下来。
　　我们最后去了小木屋，我提议的，何礼航说他没来吃过。
　　何礼航对于吃什么完全是做摆手掌柜，明明是他要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现在看起来完全是他心血来潮。
　　他把菜单推给我，任由我点，说我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搞得像他在招待我一样。
　　我问：“你打算请客吗？”
　　他理所当然：“对啊，这不是我约你的吗？”
　　“你约我吃饭却不知道吃什么，这算什么？”我说完才意识到这个问句实在太像讨伐，但我们的关系还不是让我能讨伐的程度。
　　他摸了摸鼻子：“这不是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嘛。我想投你所好。”
　　何礼航就这样望着我，说话的时候也看着我，说完了还看着我，我再蠢也不至于蠢到看不出来他的意图。
　　显然在当下，他有点喜欢我。
　　我问他：“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何礼航笑而不语，我点的拌饭已经上来了，他示意服务生把饭推到我这边，等服务生走了以后才开口，可我看到了他目光里有一瞬间的闪躲：“你……难道没有感觉吗？”
　　我不想问为什么了，我担心会坏了他的兴致。我对何礼航好奇的地方非常多，不过我害怕，所以我不出口。
　　我很快地回答他：“我愿意。”
　　我又在他的目光里看到除了平静意外的其他东西。
　　这让我意外，也让我快乐。
　　我补充：“你想要做什么，我都愿意。”好像谈生意一样，把自己就这样卖掉。
　　我在想，他心里是否对我也会有很多个“为什么”呢，但是他应该已经很熟悉这种感觉了吧。
　　我用自己对何礼航贫瘠的了解就在心里对他盖棺定论，即使感知到自己无端猜测何礼航这件事情荒唐可笑，也还是不由自主将他往不好的形象塑造，否则他为什么又看上我这样的烂人呢？
　　何礼航什么都没有说，他还是没什么表情，没有笑，也没有生气，也没有惊喜，也没有惊诧，刚刚我在他眼睛里看到的那些除了平静以外的东西一闪而过，而我在它消逝之后也很难用语言描述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点的东西陆陆续续上齐，我感觉何礼航吃饭应该会比较讲究，于是给他点了和我一样的拌饭，这样我们吃拌饭可以各吃各的，互不干涉。除此以外，还点了酱牛肉、爆炒鱿鱼和石板豆腐。
　　这差不多是三四个人的量了，我的饭量很小，吃小半份拌饭就会饱，那些菜我更是吃不下。碍于何礼航没有来过，我又想把这家店里好吃的菜都让他尝尝，毕竟是我提出来的饭店，就好比我的脸面，如果不好吃，那我也会尴尬。
　　何礼航笑着问：“你饭量很大吗？”
　　我也不掩饰：“都是给你吃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满桌的饭菜，想说的话就变多了。
　　我不自觉地说：“我和我的朋友经常来这里，如果我们是两个人，我们会点一份拌饭和一份牛肉还有豆腐分着吃。我们也三个人来过，三个人的话差不多就像现在这样点，四个人的话呢，我们还会再加芝士排骨和一份冷面，也可能不是冷面，是其他的拌饭。如果人多一点，我们就可以吃的更丰富一些。”
　　不等何礼航说话，我继续：“今天点的有点多了，我们俩肯定吃不完，但我又想让你都尝尝，你不是没来过吗。”
　　何礼航还是没说话，静静地吃饭，每个菜都夹了，也没有对它们的味道做出评价。
　　你看，他约我吃饭，却也没有要和我聊天的打算。可能是因为饭不好吃，也可能是对我说的话不感兴趣，或者是已经对我丧失兴趣了。
　　不过何礼航吃得很认真，而且他也挺能吃的，把我点的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吃完，他才对我说话。
　　何礼航说：“为什么什么都愿意？我打你我骂你你也愿意？”漫不经心的语气，眼里满是戏谑，他又变回了我最开始感知到的那种浪子模样。
　　我摇头：“打人是犯法的。”何礼航和我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我也这么对他。
　　“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何礼航问我，这也是我想问他的。竟然是他先问我。
　　我说：“你要听真话吗？我不喜欢骗人。你就是长得帅的渣男，不缺对象，会混迹酒吧，抽烟喝酒打架样样在行，但人前是精英、男神、高岭之花，所以你学业成绩一定很好，肯定还在学生会任职，还是金融男，有明确的职业规划，对不对。”
　　我看到何礼航每看到我吐出一个字，他就笑一下，等我说完，他笑着问我：“你很爱看小说吗？”
　　我顺势问道：“那你是什么样的人？”
　　他耸了耸肩：“我不混迹酒吧，我也不打架的。”
　　何礼航又问我：“你呢，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思考了很久，但我认为这个问题并不重要，最终我还是选择摇头，沉默不语。
　　何礼航露出很疑惑的神情：“你不愿意让我了解你吗？”
　　这更是一个不重要的问题了。我已经说过我愿意了，他了解我还有什么必要。我们的关系不需要交心，那个亲吻让我没有办法把何礼航当作普通的好朋友，可是他这样的人显然不会成为我的……男朋友或者是很亲密的人。
　　就让它停留在这里，何礼航要让我干什么，我都可以不就好了。
　　可我抬头看何礼航，他并没有被我的沉默糊弄，仍然等着我的答案。
　　迫于他目光的压力，我开了口：“有机会，有机会再说吧。我们该走了。”
　　我们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了贝糖载着一个男生驰来，那个男生不是施阳，我不认识。她并没有看到我，我也没有喊她。
　　主要是何礼航走在我的旁边，我怕又有新的误会出现。
　　况且以贝糖对于帅哥敏锐的捕捉力，她要是见着何礼航，会想尽一切办法打听到他所有的信息，对我不妙。
　　我们刚来的时候，是坐公交来的。
　　是因为我糊弄何礼航，说小木屋有段距离，其实它就在学校北门对面。我们从南门坐了一站公交到北门，何礼航对我的做法哭笑不得。
　　我这么做是因为觉得有些尴尬，两个人从南门走到北门，太漫长的一段独处时光，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但何礼航这下说什么也要走回去，我也觉得坐公交这件事情有些荒谬，但心里发怵得很，刚刚吃饭的时候我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怕他继续问我。
　　我打算先下手为强，先堵住他的嘴：“何礼航，我现在没有什么可以回答你的。”
　　我又听到何礼航笑，听起来有些不屑。他说：“你不是说你愿意了吗，我要做什么你都愿意，我了解你一下都不行？”
　　我以沉默回击，并且加快脚步，何礼航在我身侧，准确来说始终在我侧后方小半步，我无论什么速度，他都同我保持着这样的位置关系。
　　太久的沉默反倒让我不适应，我怀疑自己对他是否有些不礼貌了，又把脚步慢下来，转头看何礼航，他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没有戴着耳机也没有玩手机，一边手插在兜里，就这样走在我的旁边，有时候我们的胳膊会碰到彼此。
　　我说：“你想问什么？”
　　何礼航又笑：“这都要走到理综楼了你才让我说话。故意的吗？”
　　我正想解释自己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却拉住我站定。
　　我第一反应想要挣脱，我们俩这样站着，让我想到了当时在宿舍楼梯角那个荒唐的吻。
　　但这里是校园内，来来往往都是人，他应该不至于这么疯狂。
　　不知道过了几秒钟，我听到他说：“我也愿意，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这算什么？告白吗？我看着他深情款款的目光，任谁都会陷入在这双眼睛的柔情里。我对于他的这句话完全招架不住，但下一秒又在怀疑他这深情向多少人倾洒，我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谢谢你。”我努力学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并扯了扯他的胳膊，示意我们该走了。
　　他却不动，我又看他，他也在看着我，我们再这样维持这个姿势，就真的要被围观了。
　　可是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何礼航才会满意，我听到他又说话，只是说我的名字：“赵只。”
　　我只能微笑，我只能说：“我们走吧。”
　　最后何礼航还是松开了我的手，我忽然觉得他有些落寞，可我看他的表情还是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