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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牙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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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请求并没有让和刹笑嘻嘻转过身,也没继续向外走开,只是站在愣住不动原地,紧紧闭上双眼,努力控制急促到连距她四五米远的梵冬都快能听见的呼吸声。
而一直背身不露面的梵冬终于掩饰住她思乡的悲伤和别人突然造访引起的慌张,翻身坐起,看着迟迟没有动静的和刹又试探性地喊了声,生怕她刚才为了抹掉眼泪而老不回应的态度惹恼了对方,幸好和刹在梵冬第二下喊出声时有了反应,背影瞬间消失,眨眼间以潇洒的姿势坐到床尾,举起左手用食指吊着还散发热气的布袋在梵冬眼前晃了晃。
“喏,吃吧,姐姐我就算没混出个名堂来,但给自家妹妹开个小灶不算难事。”
顶着和刹激动的目光,还有阵阵肉香味和麦香味从袋子里飘出,饿了一天的梵冬没有精力再去思考和刹话里话外什么姐姐妹妹的,耗尽了最后的素质才忍住没有一把夺走袋子后撕烂开吃,而是小心翼翼从和刹手中捧好,用此刻她能做到最慢条斯理的动作来拆开袋子,享受品尝珍馐的时光。
仅仅靠屋顶漏下的光,梵冬根本分辨不出来手里到底是什么肉,此时嗅觉代替视觉来帮她先品鉴眼前的食物,既没有扑面而来孜然的香味,更无提香增色的白芝麻粒自然,毫不客气地说梵冬下厨自己随便撒点调料烤个茄子都比现在手中“来之不易”的肉要美味的多,但现在的梵冬没法以消费者的身份来指指点点,她不配,因为再饿几顿就得成为分解者的食物。
“而且眼前的是肉啊!烤熟了的肉!散发油脂和肉啊!”梵冬顾不上那么多,直接上嘴从巴掌大的肉块狠狠啃下一口,肉溢出的油湿润了她干燥的嘴唇,当下她倒是比以往吃到任何美味都要开心,抛却味道,咀嚼和吞咽是人类进食最基础的乐趣,也是梵冬她现在能抵达到的最高级的乐趣。
和刹在旁边用难以形容的眼神默默看着梵冬鼓动的脸颊,按理来说下一步就是吞咽,怎知梵冬哇地一下将嘴里的肉倾数吐掉。
原本是完整的肉块现在变得零零散散,有的肉渣团掉落在地上,而最大的残块被梵冬及时接到右手掌中,她的左手捂住右脸颊,脸上满是痛苦难耐,口腔里迟迟没咽的口水夹杂血和肉沫流到下巴。
和刹从床底下抽出个木桶,放在以思想者同款姿势不得动弹的梵冬面前,梵冬实在想不明白此时的嘴为什么犹如水龙头开闸般,而令她崩溃的是还迟迟没有合适的地方吐掉满口血水,见到有桶,她像喝大的酒鬼从床上猛地俯倒在木桶旁,咳嗽清喉咙的声音不断传来,直到越来越细微,梵冬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举起右手用手指试探性地戳里面的肉团。
“不好意思和刹姐姐,我掉牙齿了。”
梵冬从肉团里挑出沾满血的牙齿,面带嫌弃地把手上的肉扔进木桶中,此时嘴里又产生了新的口水,而梵冬还能尝到牙龈旁的挥之不散的铁锈味,顺带又吐了一嘴到木桶里。
“没关系,掉牙是好事。”和刹低头感叹,随后想起来什么,又说,“这是上牙,还是下牙?”
这句话令梵冬倍感熟悉但又陌生,她没想到自己还能重返儿童时期被提换牙的事,嘴快一时问道:“你们这也流行小儿扔房顶和床底吗?”
说完梵冬满脸懊悔,这张漏风的嘴怎么可以什么话都往外讲?她恨不得抽自己一巴子,但牙齿隐隐传来的疼痛还是让她决定这段时间还是溺爱自己的好。
“习俗都是家里一辈辈传下来的,对吧?或许几代前我们曾是一家人呢哈哈哈哈..”和刹也被梵冬的话问懵了,语气带上了几分不确定。
“对啊,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呵呵...”梵冬小声附和着,她明白刚才的回话蠢得要死,说出口才察觉到两人间的氛围越来越尴尬。
“我...”
“那?”
梵冬与和刹同时开口,听见对方的声音后双双住嘴,随后和刹继续讲:“那你的这颗牙是要扔房顶还是床底?”
脱落不久的牙还带有血迹,握在手里那股湿答答的触感非常恶心,和刹一提醒,梵冬也想迅速处置掉它。
幸好这是颗下颌尖牙,梵冬记忆中换牙期最希望的就是换掉的牙齿全都是下颌的,因为上颌很少自然脱落,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捂住嘴哭着去找妈妈,结果并没有用,持续的酸痛和瞬间的剧痛她都不想承受,妈妈安慰她做人不能太贪心,带她来到家里小院中,递给她一把铲子,让她把牙齿种在土里,似乎是要送给牙仙。
后来啊,后来梵冬又经历了四次上颌牙脱落的痛,给她的回忆倒没有第一次的彻骨铭心,而且不知是之后专门看过牙医还是管控糖果有方,牙齿都长得很好,没有歪歪扭扭,也没有蛀牙。
换完所有的牙齿后,妈妈欣慰地看着梵冬一口好牙,赞叹她吃糖的节制,现在科技的专业,以及牙仙的保佑,梵冬对此不置可否,她喜欢糖果,在学校里的时光每天上下课都能含一颗在嘴里。
关于牙医,说我的牙齿在同龄小孩中少见的健康,不需要做什么项目。
还有牙仙,梵冬现在想来还是忍不住发出轻蔑的“呵”,她当时根本没有把牙埋进土里。接过妈妈给的铲子后,她倒确实挖开了个小洞,之后她便趁妈妈不注意,学电视机里打高尔夫的人,挥手一铲子就把那颗上颌牙打飞到空中,然后随便找了个石头弹进洞里,挖了几铲土草草了事。
所以现在提起那些骗小孩的传统梵冬只觉得荒谬,何况太阳如今差不多完全落山,而此情此景,此时此刻,这种破地方又没有照明灯,她难道得费功夫摸瞎上楼梯跑到外面就为了颗破牙齿?
于是梵冬挥挥手,不在意地对说:“哎呀,太晚了,屋顶和床底没多大区别,大不了我今晚倒立睡觉,那床底对我来说不就是屋顶吗?”
虽然和刹不理解梵冬为什么要尝试倒立睡觉,但她按下疑问耐心劝道:“还是去扔了好,有的事情,可以不信,不能不做。”
哪门子的歪理?梵冬非常迫切想向和刹输出科学、正确的三观,但形势所迫,她不得不低头。
“理论科学讲不透,咱们来讲讲应用科学。”梵冬在心里想到个好办法,她故作犹豫不决的神情,一会用渴望的眼神望向窗外,一会又抿嘴看紧闭的门。
显然和刹注意到她这副可以堪称矫揉造作的姿态,再三发问后梵冬才垂眸,低沉的声音夹杂一丝失落道:“是我不想做吗?出不去这里,永远也出不去,今晚是通往上面的门,今生是外面那堵墙。。”
小小年纪老气横秋地讲些苍凉话,梵冬说完她自己都快憋不住,她连忙垂头才忍住没笑出声。
“你有多想出去?”
上钩了,梵冬心里窃喜,原本是想随便诈一诈和刹,看她有没有法子离这个永夜宫,谁成想还真让梵冬引诱出希望的苗头了。
不过还得谨慎行事,这种方法对同一个人只能用一次,她必须要把握好千载难逢得机会,争夺利益最大化!
“自从进来的每一刻都在想。”梵冬抬头看向和刹的双眼,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做不得假,依照心理学她此时直视对方的眼睛,能够让和刹看到它眼中对自由的渴望以及满满的真诚吧。
“与你的生命相比呢?”
这句话问的梵冬措不及防,听完后没控制住表情由一脸诚恳变成目瞪口呆,和刹大概也明白了梵冬心里的想法,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叹气,迟迟沉思不语。
“对不起,我不知道,两者我没办法立刻做出选择,但它们对现在的我而言一定是同等重要。”
普通人的第一反应骗不了别人,梵冬还是太嫩了,她哪知道对方直接扔出个与贯彻古今中外都在研究的哲学观念相似的问题让她作答,给她顿时整懵了,竟然下意识认真开始思考,如此便错过了最佳回答时机,等梵冬反应过来再给出什么自由重要的扯淡答案,只会摧毁和刹好不容易对她建立起来比豆腐块稍微硬点的信任。
“不够,还不够。”和刹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到连梵冬都怀疑刚才只是一阵风声吹过。
氛围烘托成骑虎难下的现状了,梵冬鼓足勇气,恳求的目光却以坚定的语气说:“我要去试试,无论如何,我都要跑出这里。”
月色朦胧,一颗米粒大小的白点凭空飞到屋顶之上,穿着深色颜色的人像做贼似地慌张避开从屋内照到外面的光,以接近匍匐的姿势来到墙角,如同蚯蚓簌地透过墙钻进里屋,除了最后木板扣上的声音,一切都犹如蜻蜓点水般流畅,只要最后一段路,她就能回房了。
“砰。”
“嘿,楼下的,你们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