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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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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是不是疯了!”
尖锐的女声像是某种怪鸟的啸叫,在偌大的客厅里横冲直撞。
落地窗旁晒太阳的蓝猫被惊起,吓得它飞速窜进了主人的怀里。
商京曜撸着膝上的猫咪,一下一下地替它顺毛。
“你哥我不就在你面前吗?又在说什么怪话?”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陆星涌!”商京芸把手机摔在了桌上,碎裂的屏幕可以看出它已饱受摧残,“他居然要娶那个废物花瓶?!”
从那蛛网破裂的屏幕中,勉强可以看到界面上的内容,是则新闻。
标题:【陆星涌神秘复活后,在全球妃子库里选择了曾被拒婚的废物花瓶抹布路逐月】
内容:【今天不是愚人节】
商京曜看着那标题眉头紧蹙。
他拍了个照,发给自家法务部。
商京芸则还在发疯。
“哥哥是不是看广告看傻了啊?明明有那么多选择,哥哥怎么偏偏要娶那个废物!他连钢琴四级都考不过!”
商京曜敲着字,安排法务部起诉编撰那则新闻的记者,一边随口回道∶
“可是他能完美演奏《死之舞》。”
商京芸不服气∶“那又怎样,没有证书不还是什么都不是!”
商京曜将消息发送完后,把怀里沉重的灰色皮卡往地上一放,抬头看向妹妹。
“但陆星涌娶谁,好像也和你没有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商京芸的音量陡然拔高,“我也是陆哥哥的新娘候选,凭什么被他占了位置!”
商京曜∶“你寒假作业写完了没?”
商京芸∶“……”
商京曜∶“还有钢琴老师布置给你的十级曲你都练习完了吗?”
商京芸被噎得说不出话,一个十二岁花季少女的美梦被自己亲哥残忍摧毁,脑子里再无陆星涌,只有还差五十页答案没抄的寒假习题,以及弹得磕磕绊绊的肖邦。
商京曜见总算把自家小妖怪给震住了后,拿起西装外套向门口走去——
“哥你不能就这样看着他们两个结婚!”商京芸在背后喊住他,“你不是喜欢路逐月吗?你还和他在一起过!”
别说猫了,商京曜都被妹妹这一嗓子吓得不轻,他赶紧回头∶“都说了那不是……”
“我不管我不管!”商京芸的小姐脾气上来,“你要把路逐月抢回来,他不能和陆星涌在一起!”
商京曜见和妹妹说不通,干脆放弃对话,披上外套走出门外。
厚重的雕花大门在他身后合拢。
廊外,骤雨依旧未歇,噼里啪啦的雨珠跳打着芭蕉叶子,吵得人心绪不定。
商京曜捏着手机,犹豫半晌才摁下一个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管家见商京曜要往外走,忙撑开黑伞举在他头顶∶“少爷,您要去哪?”
“备车,去陆家。”
另一边,陆家。
壁炉里火星燃旺,干柴时不时摩/擦出爆裂声,成为室内唯一的声响。
路逐月裹着毛绒绒的毯子,手里捧着热饮,窝在壁炉边烤火。
墙壁上的挂钟指针已指向“4”,他也在这里被关了四个小时。
关他的地方是陆家的会客室,足以见得奢靡宽敞。
可陪伴他的,除了那满桌冷下去或融化的糕点,就只有那些栩栩如生的动物标本,以及十个要崩开西装的保镖。
十个。
可真看得起他。
保镖们呈掎角之势,分布在会客室各处,将他包抄在里。
若是寻常来说,路逐月以一敌十没什么问题,可陆家的保镖不似平常,皆是特种兵出身,在枪林弹雨中守卫陆家人,单挑还是有些困难。
何况不知道门外还有多少。
路逐月盘算着正面突破成功率为0,决定使用迂回战术。
他清咳了声。
“咳咳。”
回应他的只有回音。
“我能问个问题吗?”路逐月用稍润过的嗓音开口。
大部分保镖依旧沉默,独一个离他近的回道∶“少爷现在还在医院接受检查,晚些时候会回来和您见面。”
“没,我不是问这个。”路逐月展开笑靥,一贯勾魂夺魄的浅蓝色双眸浸满浓情蜜意,“我想知道保镖先生您多少岁了,结婚了吗?有没有兴趣……跟我去个地方?”
保镖面对他的勾/引却是漠然,仿佛早已训练过这茬。
啧,真烦。
路逐月想起自己在机场被围堵,最终又被关进陆家的结局就觉得不爽,那被揭开纱布的烧伤处也有些疼,细细密密地啃噬着他的皮囊。
他干脆站起身,然而保镖也跟着他动。
路逐月∶“你跟着我做什么?我要去厕所。”
保镖∶“少爷吩咐了,必须跟着您,否则您会逃跑。”
路逐月本就尚存无几的耐心尽失∶“怎么?你们少爷是想囚禁我吗?”
保镖不语。
“行啊,真要非法囚禁了也好。”路逐月嘲讽,“这样我弄死他,我的律师就有辩护理由了。”
他又甩下一句∶“别再跟着。”
路逐月走出会客室的门,正等着保镖追上来拦他,结果一扭头,一个都没跟上来。
搞什么,原来可以直接出去吗?
但这么放心极有可能是门外也有人把守,以防万一,路逐月直奔卫生间。
他当然不是真想上厕所,只是卫生间一般都有排风处,虽说他体型不算瘦弱,但胜在敏捷,爬个排风口轻轻松松。
比起嫁给陆星涌,这点屈辱不算什么。
路逐月凭着自己的记忆找到卫生间的门,还没打开就觉得曙光已至,想着出去后在局里同事家里凑合段时间,苟到陆星涌官宣下一个新郎——
“喵~”
路逐月按门把的手一滞。
这陆家……什么时候养了猫?
“喵~~~”
跌宕起伏的猫叫声像是鱼钩一样。路逐月的手在卫生间的门把上按了又按,却纹丝不动。
并非打不开,而是他压根没使力,余光边角则一直觑向走廊角落。
一只肥美的橘猫正镇守在那儿,伸着懒腰,山竹爪子张开,每个指缝都写满了诱惑。
路逐月的手彻底从门把上放下。
而橘猫也应景地走到他身旁,乖巧地翻了个肚皮。
指针又走过一刻钟。
本还寂静的宅子忽而响起了嘈乱的动静,先是汽车熄火后锁上车门的警报声,而后是匆忙的脚步,以及那听着有些暴躁的声音。
“我都说我脑子没病!别再让我做磁共振,也别再给我驱邪了!”
“陆总。”这次响起的是个成熟的男声,“路先生已经在楼上等您了。”
那本还在抱怨的话音立时哑了火,旋即响起的嗓音则低沉、磁性、性感,且每个字之间都控制在0.2秒的停顿∶“咳,怎么不早说?”
“陆总,是您请路先生来的。”
“陆总”并未作答,与此同时,那脚步声也变得缓慢、稳健,每上一级台阶都能听到那皮鞋跟敲动的清脆声响,像是在刻意收敛情绪,以彰显他的绅士风度。
直到脚步声登上最后一级台阶,路逐月也抱着猫,回过头。
视线隔着冗长的走廊遥遥相接,透明的蔚蓝浸泡在了浓郁的墨中,化开一池涟漪,逐渐摇荡心神。
路逐月看着那人朝他走来,步伐轻缓,不疾不徐,每一个脚步声都是标准的四分音符。
但紧接着,步伐加快,变成八分,十六分……地毯上的绒毛被脚步梳乱了痕迹,捋得妥帖的棕色发丝也随风变得散乱,领带晃动,金色的领带夹一闪一闪,犹如星璨。
路逐月被猛地箍进一个宽阔的怀抱,双臂紧拥着他,带着三年来未诉说的委屈,将他揉碎进骨血,就连呼吸也不复分离。
鼻息间萦绕着浅淡的雪松后调,以及医院消毒水味,和寺庙香灰味。
即便这些气息对路逐月来说都太过陌生,但那覆在他身上温暖干燥的大掌,与他交颈缠绵的发丝,以及那喉咙里的哽咽,都令他过分熟悉。
陆星涌回来了。
他回到自己身边了。
路逐月本以为自己再见到陆星涌不会有任何感觉,三年前的不欢而散让他们多年的竹马感情都成了枉然。
可或许是陆星涌的死而复生,让他生出了点怜惜的情绪,甚至想要抬手抚摸安慰……
等一下。
他手里好像还有东西。
“喵啊啊啊啊啊啊!!!”
惨烈的猫叫声嘶力竭地从俩人的怀抱里挣/扎了出来,可怜的货车都被压扁成了SUV,垂直掉到地上。
路逐月也被猫叫声唤醒,赶紧推开了男人。因方才的氛围所致,他都险些忘了这人是如何绑架自己,囚禁自己,妄图强取豪夺——
“你的手臂怎么了?!”
担忧又急迫的声音骤响在耳畔,路逐月循声望去,只见他的上衣袖口被抓开,应当是那猫爪的杰作。
没伤着他,却也在布料上留下了道狭长的裂口,曝露出那烧伤的疤痕。
路逐月一说到这个就生气,把手臂抽回来∶“还不是你弄的!”
陆星涌闻言一愣。
他看着自己空落的指尖,又看着那伤疤,喃喃自语∶“原来我现在就有了吗……”
什么?
路逐月听不懂他的意思,不过烧伤被提起,那点被遗忘的痒意也再次爬上他的伤口。
他捂着胳膊∶“罢了,这是你保镖弄的。你要还有点良心,就去给我拿点纱布……喂!松手!你要带我去哪!”
十指紧扣,路逐月被陆星涌带着往长廊另一端走去。
长廊两侧,佣人们的目光夹道相送。路逐月听见陆星涌在经过秘书时说了句∶
“把机场还有在这里的影像都给我弄过来。”
秘书允诺。路逐月看着秘书离开的背影,自己则被塞进了一个房间。
是陆星涌的卧室。
路逐月被摁在沙发上,刚要站起,就又被大掌压下。
陆星涌带着急救箱坐在他身边,找出烫伤膏,替他上药。
眉眼低垂,可那锋眉之间却蕴着阴沉。
陆星涌抹开药膏∶“我吩咐过他们要好好待你。”
路逐月心想好像没必要解释。
陆星涌将药膏抹匀至每一寸伤疤∶“可他们居然用开水泼你!”
路逐月∶???
“停停停,你好像误会了什么。”路逐月不得不解释,“伤是我自己弄的,你的保镖只是把我的纱布扯开了而已。”
陆星涌眼底闪过一丝尴尬,但旋即斥道∶“那也不行!他们怎么能拽你……”
“但是罪魁祸首是你,别想用保镖做挡箭牌。”
陆星涌被训没了脾气,乖乖地继续给未婚夫上药。
路逐月靠在沙发背上,看着那正埋首伺候他伤口的男人,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他本来以为三年前的拒婚就是他们的终点,谁知这人居然真死了,又莫名其妙死而复生,还扬言要迎娶自己,三番两次地破坏了他预订好的人生计划。
烦死了,干嘛要回来。
等路逐月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把心声说出了口。
洁净的纱布轻缠在他臂间,却“啪嗒”地盛住了一滴泪。
路逐月立时慌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惹哭了陆星涌。
虽然这家伙确实是泪腺发达,但年纪越长越没见哭过,十八岁以后几近绝迹。
他不免手足无措,安慰人的经验罕缺,只能结结巴巴说∶“我……我不是想说……我不该这么说,别哭了……”
但陆星涌还在哭,眼泪流个不停,打湿了那轻颤的羽睫,逼得路逐月又安慰了好一会儿,他才带着哭腔道∶“隐形眼镜……隐形眼镜滑片了……”
路逐月想扇他。
“别低头,我看看。”
路逐月捧起陆星涌的脸,那饱染了水汽的墨瞳不复生意场上时予人寒颤的凌虐,而是显得无辜清纯。
泪痕抹过脸颊,又滑到下颌。
路逐月捏着陆星涌下巴,端详那张俊美无瑕的脸。
分明已经过了三年,可三年的岁月似乎并未在这张脸上镌刻下痕迹。
就连路逐月自己,在额上被发丝藏住的地方都留了道疤。
但陆星涌好像毫无变化。
“没看到隐形眼镜,你压根没戴吧……不对,你哪有近视?”路逐月嫌弃道,但视线却并未离开,依旧紧凝着陆星涌的双眸。
有很多话要问,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只能选择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所以,你为什么会回来?又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陆星涌闻言,按下他的手,握在掌心里温着∶“我可以解释,我都能解释给你听,别急。”
“那你说。”
陆星涌似是也深呼吸准备了一下,复才开口。
“我看了三年广告后复活。”
路逐月∶“……这我已经在新闻上看到了。”
陆星涌∶“复活我的人,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只猫。”
路逐月∶“……这我还真没从新闻上看到过。”
陆星涌继续说∶“然后,我结婚是因为,人类会死亡。”
路逐月∶“……但人类本来就会死亡。”
陆星涌赞同他的说法∶“是的,但如果我不结婚的话,人类必定会死亡。”
路逐月听完这些解释,轻吸了一口气∶“我感觉我不能和你结婚。”
陆星涌立时急了∶“为什么?”
路逐月语气幽幽∶“和弱智结婚好像犯法……”
陆星涌眼中情绪崩塌,止不住委屈道∶“我脑子真的没有问题!”
路逐月寻思这也不怪他,看广告复活、帮忙复活的人是猫、结婚是因为人类会死……这程度高低得是个臆想症或者哲学系博士。
但眼见得陆星涌又要哭,路逐月也只能安抚∶“好好好,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但为什么结婚对象会是我?你明明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娶我。”
陆星涌硬憋着泪,眼角还能看见泪花闪烁∶“我死了,所以算上辈子说的。”
路逐月∶……
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家伙这么能耍赖?
路逐月缓缓开口∶“但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你和我结婚,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花瓶,我会发疯一样折磨你,并且什么也不会干!不会给你做饭,做点心,插花,倒茶,更不会给你做微积分题!我还会给你疯狂戴绿帽,跟很多男人出轨,这一点你不是很清楚吗?”
路逐月一口气飙完这段话,撑着沙发喘气。
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三年前陆星涌也是因为这些缘故才厌弃他,拒他婚。
虽然不知道陆星涌回来后为什么反悔,但即便强绑他来结婚,他也绝不会做陆星涌的理想新郎。
孰料陆星涌听完后,泪花直接飙了出来,语气仓促又气恼道∶“我也没让你干!而且难道要我看着你和别人结婚吗!”
路逐月顿时了然∶“所以,一切都是因为你那傲慢的占有欲。”
陆星涌∶“我不……”
“而且,你都已经回来几天了。”路逐月继续说,指尖扣着真皮沙发渐至皲裂,“但你一直没来找我,又突然说要娶我,又突然把我绑到这里来……”
这些举动太过异常,让他怎么能相信,陆星涌对他是真心求娶。
“我复活后第一时间就想去找你。”陆星涌着急辩解,“但是你在国外,我死了三年,护照被注销了。”
路逐月∶……
陆星涌∶“不过我已经加急在办了,签证也在弄,蜜月期你想去哪都可以。”
路逐月听到那三个字就立马逆反∶“我没说要嫁给你!何况你明明有那么多选择,你不是还和那个公主约会吗?”
“那……那是因为公主外交来访需要接待。”陆星涌委屈地解释,“但是家里人为了庆祝我复活,去境外海岛上度假了。我没有护照去不了,只能由我接待。”
路逐月被这荒谬但又符合常理的理由给震住了。
“所以我和她不是约会。”陆星涌见未婚夫脸色怔然,言语轻道,“如果你想的话,我们今晚也可以约会。”
路逐月回神,闻言怒而站起∶“你疯了吗?我说过多少次了!”
“我跟你,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以后也不会有!”
路逐月朝门口走去,还未扎好的纱布萎靡在地。
陆星涌忙绕过茶几,追上来要拉住他的衣角。
路逐月∶“放手!”
他使劲拉开门,却迎面撞见了管家。
管家还保持着敲门的动作,见二人的姿势便尴尬地放下了手。
“陆总。”管家向着陆星涌恭敬道,“商少爷来访,正在会客室等您。”
陆星涌这会儿正烦着,语气不善问∶“商少爷?谁啊?”
管家有些讶异于他的提问,正犹豫着该如何介绍,视线徘徊到路逐月身上,忽然福至心灵。
“是逐月少爷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