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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这样的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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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程第一天的安排挺轻松,主要布置了几个讨论室让选手之间互相熟悉、同时导师自由指导自己战队。一方面想要调整选手心态不至于一上来就这么紧绷,另一方面对外也提前预热预热。
看着聊天室一派热火朝天的情形,半推开门的俞海初下意识把手缩进袖子,不怎么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聊天室内其他选手显然也并不在意当前房间内少了一个沉默寡言的选手,或者说甚至正暗自庆幸——只觉得像他这种木讷又不会表现自己的人在比赛里绝不会走很远。
俞海初已经摸上门把手的动作一顿,脚步转了一圈,又重新走回到他的小单人间。
吉他的重量背在肩上莫名让他安心。出门的时候他扒在门框上反复确认了一圈,漫长的走廊里无人而悄无声息。他轻轻吐了口气,顺着电梯旁幽深黑暗的楼梯间摸了下去。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高悬天空澄碧,暖洋洋的阳光落在他的外套上,俞海初舒服得猫儿似的眯起了眼睛。
前一天来这里办理入住的时候,俞海初有关注到楼下转角处有一个施工到一半的花坛,大概是最近这里为了不打扰到选手们休息才紧急停工。花坛的正对处挡了大半堵墙,俞海初猜测这就是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的原因。他就在这里找了个稍微干净点儿的位置盘腿坐下,把吉他从包里取出来抱在怀里,不自觉就开始发呆。
思绪飘忽了一会儿,俞海初垂下眼睫,左手按上琴弦,右手修长有力的手指配合地拨动,手上的金属戒指仿佛一颗微缩的星球,同时阵阵温柔的弦音飘逸而出。他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随着旋律轻声哼唱。
最后一个弦音落下,俞海初才缓缓意识到自己此刻半罩在一个人的阴影之下,他抬起头,逆着光看见来人,一瞬间略微错愕了一下。
“许总?”他倏然笑了,站起身来和许肆平视,“真巧,又见面了。”
他总是这样礼貌而得体,好像很高兴见到自己似的。许肆从喉咙里轻轻地冷哼了一声。
“我听见这里有吉他声。”许肆说。
“抱歉,”俞海初从善如流地把吉他塞回进包里,转过头来朝着许肆微微一笑,“有打扰到你吗?”
“……没有,”许肆眯了眯眼睛,阳光柔和了他的眉眼,深邃的五官显得没那么严厉。
“开会路过这里罢了。倒是你——”他淡淡地扫了俞海初一眼,“难道不应该在里面准备比赛么?”
许肆刚刚结束了一个公司内部的小型会议,丝毫不留情面地把底下员工交上来的显然是糊弄他的玩意儿挨个儿精准地砸到了他们脸上——他小叔最近蠢蠢欲动,底下总有些蠢货摇摆不定,倒是提醒他是时候应该清理掉某些不识好歹的家伙了。
结束会议出来的时候他心情依然很差,一路走下来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严,令人不敢轻易靠近。本来想直接叫来司机接他回家,就在此时,悠扬舒缓的吉他声配着磁性低沉的轻声吟唱,像片大海似的包容着他,裹挟着他不自觉跟着声音走到这里。
他的心渐渐沉静下来。心里有个声音呼唤着他,一定要去看看这样的声音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弹奏出来的。
于是他绕过围墙转过来,正对上那个气质干净又有些恣意散漫的年轻人。
面对诘问,俞海初很听话地实话实说:“现在其他选手都在聊天室里交流讨论,我是偷偷摸摸下来的。”
许肆给了他一个古怪的眼神:“或许你应该记得《云程发轫》是我们公司旗下的节目,我姑且应该也算得上是你老板?”
“老板。”于是俞海初乖乖顺着他的话头叫了一声,又有些苦恼地把自己柔顺的黑发揉得乱七八糟,“……那可以麻烦您装作没看见,不要记我旷工么?”
显然,这也是个自己手下喜欢糊弄工作的家伙。
然而对上这家伙许肆却出乎意料的心情平静:“……下不为例。”
怎么会生不起气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俞海初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背好吉他温驯地站好:“那许总,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许肆喊住他,神色如常清冷平淡。
他意味深长道:“对于一个竞技类节目而言,社交元素在其中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意义。”
俞海初一愣,意识到对方在提醒自己别再翘班,于是好脾气地笑笑:“是,许总。”
反正积极认错,坚决不改。
他朝着许总挥了挥手,态度温和不卑不亢:“许总,那我先回去了。”
许肆微微颔首,矜持地看着对方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围墙另一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这家伙和他平时接触的人真挺不一样的,他好像有点儿理解为什么乐珩对他捉摸不透的气质这么着迷。如果不是乐珩对对方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好感,或许他甚至会愿意与这家伙更进一步接触。
他手指抵着下巴,静默了两秒,忽然笑了,自己也觉得不明所以。
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
下午晚些的时候闻鹤来到现场指导他们,把战队的8个人挨个儿叫进了他的房间指点。
俞海初第一个进去,闻鹤是个很干脆的人,上来让他直接拿出吉他。
俞海初依言照做。
闻鹤兀自闭着眼睛,眉头微蹙,指节轻轻按着节奏叩击着桌面。他也不说停,俞海初只好就这样一直弹了下去,一连往下弹了好几首。
隔了好久,闻鹤终于出声喊住了他:“停,可以了。”
弦音停止。
“你是一个很有天分的吉他手,”闻鹤评价道,语气中欣赏之意明显,“吉他技术弹到你这个水平,谦逊的性格正是你最大的优势——不过分追求浮夸的技巧,拨动出来的每个音符都那样自然而然恰到好处。”
他远远点了点俞海初的吉他:“我看人很准,你是个性格非常干净的年轻人——可偏偏娱乐圈是个染缸。我曾见过无数像你一样的年轻人一头扎进这里,出来却面目全非。音乐?飞黄腾达的跳板而已,不必怀有敬畏之心。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你到底能走多远。”
语毕,他用手背轻轻刮过右眼眼眶,像是在静静思考。
“不,也不一定,”闻鹤自言自语,“你也不太一样——你这孩子,说实话我总感觉有点情感缺失:看着平易近人,其实所有人都只能隔着层厚重的透明玻璃看你。”
俞海初端正坐好,认真地倾听闻鹤点评的每一句。
“正因为此,你的歌也隔着层屏障,”闻鹤继续道,“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更像是一个描述者而非经历者——虽然能引起听众共鸣,但是距离更进一步的感同身受则还有些微妙的不同。”
点评结束,俞海初眼睫动了动,似懂非懂,打算回去以后认真考虑闻鹤的话——虽然他隐隐觉得自己导师好像已经有了些意识流且神神叨叨的趋势。
他起身有礼貌地跟闻鹤道别。
“……所以要不你试试谈个恋爱?”这样的年轻人总让人容易产生所谓“可爱侵犯”的心理,以至于就连闻鹤也忍不住开口打趣他。
“毕竟这可是让感情迅速充沛的最有效方式。”
俞海初临出门一个踉跄。
《云程发轫》第一轮集结战采取团队作战模式,每支8人战队分为两支4人小队进行内战。在此轮中,获胜的4人小队全体成员将直接晋级,而另一队的选手则需依据个人排名争夺2个额外的晋级席位。团队排名通过现场观众投票确定,每位投票者仅限为每支战队的两支队伍投出一票。至于落败队伍的个人排名,则根据四位导师给出的平均分综合评定。
任何在专业素养以外的事情闻鹤都管得挺少。他只随手丢给了战队一张写着自己推荐曲目的名单,上面当然全部都是他自己的歌。随后担子一撂,让他们自由分组,选完歌之后记得跟他说一声就行。
和闻鹤一样,任何音乐之外的事情俞海初也慢半拍。总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压根儿没有什么他自己选择的余地了。
同组的队友虽不太情愿带上这个据说有什么后门的皇太子,苦于另外四人已经光速成队,迫不得已也只好把俞海初加入了进来。
“我们打算表演什么形式?”俞海初问他们。
另外三人在组队之前就比较相熟,俨然已经是个小团体。
“还能有什么形式?”队长李盈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道,“一人拿支话筒,四个人分个段落从头唱到尾得了。咱们这种风格的歌曲,还能指望有什么创新么?”
俞海初默然。
李盈说的不错,俞海初确实也没什么立场责怪对方摆烂——闻鹤本身就是做民谣破圈,热度最高的曲目都是舒徐平缓的风格。这种音乐在竞技类舞台本身就没那么合适,再加上闻鹤自己珠玉在前,让他们翻唱,要是稍有不慎,倒是显得自己东施效颦像个笑话。
俞海初眼角微微动了动,并不理会李盈那略带讥诮的语气。他伸出修长的食指,细细地划过名单上每一首闻鹤记录下的歌名,低着头陷入深思。
另外三人交换了个眼神。李盈笑容一哂,开口不客气道:“你难道还想折腾什么新意出来……”
“不,”俞海初打断李盈,抬起头目光灼灼,“还有一种表演形式很适合这种风格的音乐。”
他意有所指地点了点名单。
“唱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