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戏》李林桦

42、请你一定要幸福啊

　　第六年，我终于要嫁人了。

　　其实那一日兵荒马乱，一切都如走马观花，并未留给我多少多少记忆，我记得只有那后院的公鸡......还有母鸡。

　　谁家大婚夜的新郎官不在洞房，赵武不在，他在后院正在逮鸡，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左手一只鸡，右手一把菜刀。

　　他见了我忙松了手，手中的鸡扑腾的钻进了鸡窝，他忙将菜刀背到身后，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

　　他已换下了大红色的新郎装，穿着一身石青色的短衫，袖子撸到了半截手臂，额头上还挂着汗滴，我收了视线，淡声道：“驸马这是在干什么？给我炖鸡汤吗？我今日不饿。”

　　他讪讪道：“这些公鸡只有晚上才能逮住，它们天不亮就打鸣，怕明日打扰殿下休息。”

　　他话音一落，不知怎的鸡窝里一阵闹腾，七八只打公鸡精神抖擞的冲出来，扑向赵武，堂堂的后梁的一员大将，竟然被一群公鸡叮得毫无还手之力，完全忘记了手中的菜刀。

　　我忙伸出手，喊道：“这边，这边。”

　　赵武不愧是武将，瞧准有出路，脚下生风，拉住我的手一跳，我忙将上方的篱笆拉上去，那群公鸡依旧不放弃，展开翅膀就要跳出来，一次比一次跳的高，眼看就要跳出来，我拉住赵武的手头都不回的跑了。

　　我第一次知道跑竟然还能听见耳边的风，可我的身体到底娇生惯养，一转角我就气喘吁吁的跑不动了，我喘着粗气问：“没，没追上来吧。”

　　赵武回头望了一眼道：“没有没有，要是它们敢追来，我就把它们炖了。”

　　我寻个栏杆靠上去：“别了，我还不想整日喝鸡汤。”

　　赵武随即接口道：“没事，我可以帮殿下喝，还有我手下的那帮兄弟，简直是饿死鬼投胎，每天都惦记着什么时候把这些鸡给炖了。”

　　我补充道：“难道是因为吵了他们的美梦？”

　　赵武哈哈大笑，边笑边摸头，这还是我第一次他这样朗声大笑，于是我别开眼起身正要继续回房时，发现他并未跟上来，我停下脚步问：“你不走吗？”

　　赵武道：“殿下先回去吧，我还是把那些鸡处理一下。”

　　我没有勉强赵武，其实我想过很多有关洞房花烛夜的场景，可从来没有想到我的驸马会喝一群公鸡斗智斗勇了一晚上。

　　第二次我从张管家那里听说是赵武赢了，说小将军连夜将公鸡全杀了，早上带着杀好的公子去了城外的军营。

　　我正在梳妆，望着镜子中全无倦意的自己，叹道：“怎么没给厨房留一只？”

　　张管家明显慌了，抹了额头沁出的冷汗，解释道：“小将军说公主殿下不想吃，老将军身前立下的规矩，不能浪费食物，所以小将军就全拿走了。”

　　我不禁开始回忆我与赵武的全部记忆，小时候他是司瞻的陪读，整日都跟在司瞻的身后，后来他开始跟在赵鸣老将军在外打仗认识了神惠，他总跟在神惠的身侧，我还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赵武是这样性子的人。

　　我一直不说话，张管家更是慌了，额头沁出的冷汗都来不及擦了，忙道：“后院还有母鸡，我这就命人给殿下炖了.....”

　　我又想起了我硬着头皮喝的那一盆油腻的老母鸡汤，摆手道：“算了，没事了，你下去吧。”

　　我也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用午膳时，还未进去远远的就听到赵武不悦的声音：“张爷爷，你怎么把母鸡也给炖了？这母鸡又不打鸣，也吵不到殿下，关键还下蛋。”

　　张管家道：“小将军，你把杀了公鸡都带走了，今早殿下问起来，我就只好杀母鸡了。”

　　赵武奇怪道：“殿下想吃？啊，昨夜不是说不想吃吗？”

　　张管家不愧年纪年长，吃的盐比赵武走的路多，他叹气道：“人家公主那是客气一下，小将军哪能当真啊！公主的话不能这么听。”

　　赵武虚心求教道：“那该怎么听？”

　　张管家开始滔滔不绝：“比如殿下今天问起这件事，那就说明她挂在心里啊，虽然殿下说不想炖母鸡汤，可是殿下不想喝又怎么会开口问呢？”

　　我本来是真的不想喝老母鸡汤，可是我听张管家一分析，好像我真的对那老母鸡汤垂涎不已一样。

　　不但是我，显然张管家也把赵武说服了：“对啊，我怎么没有猜到殿下的心思呢！”

　　张管家分析道：“因为小将军一直都跟群汉子在一起啊，他们有啥说啥，懂什么矜持！殿下可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那心思......九曲十八弯，小公子可千万不可如此了。”

　　赵好已经完全承认了是自己的问题，琢磨道：“张管家，你说殿下想吃的是一只鸡还是两只鸡？要不我再去杀一只？”

　　张管家沉吟道：“我琢磨殿下的意思是一天一只。”

　　赵武忙诧异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张管家道：“小将军不是说殿下是喝了您送的老母鸡汤才想嫁给您的吗？我们府里有什么宫里没有的！对，您养的母鸡啊！”

　　我在外面已经错乱，难道我当时真的是这么想的，我真的是为了那一盆母鸡汤才嫁进来的？！

　　赵武啧啧称赞道：“难怪难怪，我杀公鸡殿下二话没说，原来殿下只喜欢喝老母鸡汤啊！”

　　张管家的语气带着一丝骄傲：“小将军，回头我在把后院收拾收拾，您再多养些母鸡，我们每天给殿下炖一只.....”

　　我两眼一黑，只想说我真的不喜欢喝老母鸡汤。

　　司瞻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快进宫，见到我时表情相当凝重，他冷着脸道：“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我木着脸将这一场闹剧讲给司瞻听，他听了不顾仪态的敲着桌子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忽然沉默下来，沉声道：“看来他对你还真不错，若是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拦着你嫁过去了。”

　　我笑着道：“嫁过去每天都喝老母鸡汤吗？”

　　司瞻忽问道：“念儿，你说那小子会不会是偷偷的喜欢你啊？”

　　我一怔，直觉告诉我应该不是吧，可是有个声音告诉我是的，司瞻继续道：“是不是都不重要，反正那小子都如意了，不过我倒是希望如此，这样我的妹妹终于嫁给了个会对她好的人了。”

　　如果不是与最爱的长相厮守，那就让爱我的人护我一生，这样看来又怎么不算是一种圆满呢？

　　司瞻忽道：“我打算选秀了，这几年被礼部的老臣们也不知道催了多少次了，这次就如了他们的请求吧。”

　　司瞻登基后，选秀的奏本就一直未停，哪怕不选皇后，立个嫔妃都没有，后宫的一切都是我这个废物在打理，所有的朝臣们不止一次的试探司瞻是不是不喜欢女人，这次冷不丁的就答应了。

　　我试探问道：“是不是朝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司瞻伸手在我头上敲了一下，才懒懒道：“以前后宫里没人是怕她们欺负你，你这性子还不得被她们卖了还给她们数银子，所以我就想等你嫁人了，我再考虑考虑，没想到一拖竟拖了这么久。”

　　翻腾倒海的悔意扑面袭来，以前我也怀疑过司瞻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还为他捉急了一把，每次他不承认也不否认，他从来不告诉我原因，他怕我为难，怕我一辈子不幸福。

　　可我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幸福，虽然我还是不喜欢赵武，但是我已经决定会陪赵武一生一世，庆幸的是赵武或许真的能给我一辈子幸福，所以司瞻才会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我扑到司瞻怀里，他被我撞的倒退了几步，双手扶住我的肩头想扶起我，而我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身，哽咽道：“谢谢你，皇帝哥哥，我最好的皇帝哥哥，你也一定要幸福，一定要找到能给你幸福的人！”

　　司瞻摸着我的发顶，笑道：“你皇帝哥哥从来都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我一定会遇到的，你放心好了，傻丫头。”

　　赵武来接我回府时，天上竟然又飘起了雪花，星星点点，我一手拉着他的手走在长长的甬道上，一手接落下的雪花，竟然真的这么巧！

　　我侧过脸问赵武：“你会堆雪人吗？”

　　赵武立即回答：“我当然会，大的小的我都会。”

　　我笑着道：“那你也给我堆一个？”

　　赵武拍着胸脯道：“好，殿下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堆长安城最大最漂亮的雪人.....”他的话还没说完，我总觉的他走路有些奇怪，竟然是顺拐！

　　可是他以前不是吧？！莫非是太激动了？！算了，我也不打算拆穿他了，谁叫他是我的驸马呢！

　　第六年长安城第一场雪，我终于放下了，曾经我爱的那个人，再见了。

　　只是，这场雪，洒下几个雪花就停止了，可怜了赵武傻傻一人坐在窗边等着大雪纷纷，等着给我堆长安城最大最漂亮的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