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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假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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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过后的第一天,江柔照例六点五十到达学校,她端坐在朗读声鼎沸的教室里,发呆愣神几分钟之后,转身回头。
“陆衍怎么没有来学校?”
江柔昨天晚上给陆衍发了消息之后,一直没有接收到他的回复。她今天早上给陆衍打电话,陆衍的手机更是无法接通。
这种情况前所未有!
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情了吗?
段宏志正撑起语文课本,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地吃着煎饼果子,闻言一愣,他看了看讲台上方的钟表,紧接着听见熟悉的校园铃声,嘀咕道:“这家伙从来不迟到的。”
段宏志瞧见江柔满脸的担忧,安慰道:“没事儿,可能路上堵车或者出现什么状况,他没准待会就到学校了,我们昨天下午还一起打球呢,回家时还高高兴兴的,能有什么事啊。”
殊不知,段宏志越是这样说,江柔心里愈发恐慌。
陆衍家世教养极好,一直以来懂礼守分寸,上学迟到这件事情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他的学习生涯中,再者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上课迟到,那么手机为何无法接通,是手机没电关机了吗?
陆衍的手机瘾不似其他同龄人那么大,平日里除了打游戏、聊天之外,不常看手机。
今日是怎么了?
不仅迟到,手机还关机,联系不到人。
段宏志把手机放到桌兜里,疑惑:“哎,奇怪,手机怎么还无法接通了?”
孙柠这时背着书包坐到座位上,“可能没电了,我刚进来的时候,主任正在门口逮迟到的学生,没准陆衍就在门口那一堆迟到的人里面呢。”
江柔返回去,喃喃道:“可能吧!”
早读在煎熬等待中游走,江柔一直魂不守舍,她既没有背课文,也没有刷题写题,而是沉默地看着书里面的文字,却又一个字也没有记住。
早读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班主任张红梅踩着高跟鞋嗒嗒的走了进来,她率先扫视班级一圈,注意力被靠窗户最后一排的空座位所吸引,她微微皱眉,走过去问:“陆衍怎么没有来上课?”
陆衍这个孩子在她心中的印象非常好,长相干净帅气,成绩优异,再加上性格不错,对很对事情见解独到,超出这个年龄所固有的思考模式,以至于班里其他任课教师提及陆衍都赞不绝口,夸夸其谈。
段宏志作为陆衍的好友兼同桌,不答反问班主任,“张老师,陆衍今天没有和您请假吗?”
“没有,他怎么了?”
段宏志犹豫几秒,决定实话实说,他们几个人都没有陆衍家里人的联系方式,但是班主任会有每名学生家长或监护人的联系方式,能够获取更多的消息。
张红梅了解情况之后,点头,“行,我知道了,你们继续背书吧!”她想了想来到教室外的走廊上,拿起手机在电话簿上翻找出陆衍母亲的联系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她又登陆学校内部网,调出学生的电子档案,查找到陆衍父亲的联系电话,手机接通之后她听到一个低沉沉稳的声音传出,“喂,你好。”
……
持续不安到第三节课,江柔和段宏志再次询问班主任关于陆衍的情况时,班主任给了他们一个准确的答复,“陆衍的父亲已经给陆衍请假了,说是家中有事。”
下课以后,江柔给陆衍打不知道第几通的电话,手机里依旧是冰冷的毫无温度的机器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眼见为实!
江柔中午的时候向班主任请了午休的假,她从学校门口拦车直接去程家别墅。奇怪的是,她在门口按了许久的门铃都无人回应。
惶惶不安的江柔焦急地在门口等待。
倏然,她眼前一亮,只见不远处的拐角有一对中老年夫妻在散步。江柔快跑过去,“爷爷,奶奶您好,我想问您一下,”她指着程家别墅,“您知道程家怎么没人吗?我在门口按了半天的铃都无人回应。”
老爷爷打量江柔一眼,看这小姑娘穿着和程家外孙一样的校服,满头大汗,一脸焦虑的神情,问:“你是什么人啊?问他们干什么?”
“我是陆衍的同班同学,他今天没有来上课,打电话打不通,我就想来看看。”
老奶奶点头,“这样啊,那你是等不着人了,昨天晚上他妈妈生病了,直接打来120,去医院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生病、医院等字眼似有千金重,狠狠地砸落在江柔头顶上,她急忙问:“那您知道是哪个医院吗?”
老爷爷开口,“这个我不太确定,中心医院离这里最近,可能性最大。”
江柔弯腰致谢,“爷爷奶奶,谢谢您,再见!”她拿出跑八百的速度快速往别墅外围跑去,看到一辆空闲的出租车就招手示意,“您好,去中心医院,麻烦您快点。”
“好嘞,坐稳了!”
医院里面永远人满为患。熙熙攘攘的大门口外挤了好几辆救护车,医护人员步履匆匆地抬担架把病人往急诊室拉。
江柔陪伴姥姥住院许久,知道医院里的一些救治流程,她走到前台大厅,询问工作人员,“您好,请问昨天晚上有救治一名叫程淑仪的女士吗?她那时已经昏迷不醒,被120拉来医院的。”
江柔大脑混乱一片,语无伦次地把自己所了解到的信息全都一股脑地抛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边问边查询电脑,“请问您是她什么人?”
“她是我姨。”
工作人员见江柔一个小姑娘,穿着一中的校服,便没有再怀疑,她说查到了,紧跟着说出一个地址。
“好,谢谢您。”
江柔又是一番兵荒马乱地寻找,等她在医院北楼八层南侧走廊找到陆衍时,眼泪都快要流下来。
只见安静无声的走廊里,陆衍还穿着昨天打篮球时穿得运动套装,疲惫地靠在病房外的椅子上,他头发乱糟糟的,偶尔还沾染上一些墙壁上的白灰,黑眼皮严重,眼眸里是残留的血丝,他听见声响望向江柔的那一眼,透出前所未有的脆弱和恐慌。
“阿柔……”
陆衍的声音异常沙哑,喉咙里好似填满了有棱有角的砾石,每吐出一个字都是那么的艰难。
江柔上前,站定,缓缓抱住了他。
陆衍紧绷一晚上接连一上午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他紧紧搂住江柔,把脸贴在她的蓝色校服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走廊处的灯光干净明亮,散射的光芒进入江柔眼睛的刹那,一股无言的酸涩在眼眸里翻涌,江柔眼眶逐渐湿润起来。
半晌之后,她才开口问道:“阿姨,这是,怎么了?”
“乳腺癌……”
江柔呼吸一滞,说这句话时陆衍的声音很轻很轻,可“乳腺癌”三个字却清晰无比地进入她的大脑里。
癌症,人类生命的天敌,也是当前医学技术尚未完全攻克的领域。
“外公外婆呢?”
“他们知道消息后都在往江城赶回来,现在几点了?”陆衍的手机电量不足,直接关机了,消息还是借用家里阿姨的手机打的。
江柔拿出手机,“一点二十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陆衍拉住江柔坐下。
“我给你发消息,你没有回,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有接,就担心你,中午请假过来的,哦,班主任还说你爸爸给她请过假了。”
“嗯,好,”昨晚他照常陪母亲在客厅看会电视。母亲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紧接着就是失去了意识,等到她被送到医院时,完全陷入昏迷的状态。
他知道母亲的身体不太好,尤其是近两年母亲因为陆家的事情,因为他的事情操碎了心,所以在父亲打他之后,母亲一怒之下带着陆衍回到江城,在外公外婆的悉心照顾下,身体才算有了起色,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母亲会患上乳腺癌。
乳腺癌,他所了解到的乳腺癌并非都是绝症,可是它既然称为癌,那……
往后的事情他不敢想象,陆衍一直都知道这世道不公平,为何母亲这么善良和蔼的一个人,会嫁给父亲这样的人,父亲在得到母亲之后为何不好好珍惜,为何还要在外面找别人,这世间无恶不作之人那么多,又为何把这个厄运降临到他母亲的身上。
为什么呀!
为什么呀!
“衍之,衍之……”陆衍的身体不自觉地颤动起来,他死死地握紧拳头,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皮肉之中都不自知。
“衍之,衍之。”
陆衍无助地看向江柔,“我,当我看见我母亲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时,我心中的爱恨怨憎都没有了,我只想让她活着,让她好起来,开开心心地像以前那样,可我又怕,我怕,我怕。”
陆衍连说了三遍我怕,也终究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他自己不畏惧死亡,可是他畏惧这世间至亲至爱之人远离他而去,他只是芸芸众生里面的一份子,他达不到超脱凡尘、看淡生死的境界。
他做不到,他一点都做不到。
江柔的手覆盖在陆衍的手上,然后紧紧握牢,“程姨现在怎么样了?”
“吃过药之后,睡着了。”
江柔迟疑,“医生怎么说。”
陆衍仰头靠在墙面上,“复查确诊是乳腺癌,后续还要再做进一步检查,才能给出具体的治疗方法。”
在这一刻,江柔和陆衍都彻底理解了那句话的深刻含义。
生死面前,都是小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电梯口响起,陆衍和江柔都下意识站起身来,遥望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士走进,其中为首的那一名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透过薄薄的镜片,能够窥探到他
冷冽地眉眼和严肃的神情,一举一动都彰显久居上位者的霸气。
陆衍喊道:“爸。”
这名中年男人名叫陆城,是陆衍的亲生父亲,也是当今陆式集团的董事长。
陆城点头,随之把视线落在陆衍身边的女孩身上。
江柔强装镇定,她抬头礼貌地打招呼,“陆叔叔您好,我叫江柔。”
陆城说:“一别多年,当年那个小丫头竟然长这么大了!”
也不知怎得,被陆城强烈地注视着,江柔莫名地感到紧张、心慌,她正犹豫地说些什么时,忽然陆衍说:“您都和医生了解清楚了吗?”
“嗯,”陆城不太想和两个小孩讨论太多,“我先去看看你母亲,等到你外公外婆到了之后,我准备带你母亲回北城。”
陆衍难得没有反驳,他错身,让父亲进入病房,然后同父亲带来的几人打过招呼后,带着江柔走了出去。
压抑一整晚的情绪得到释放之后,陆衍不再颓废、感伤,他打起精神,“阿柔,我这几天可能回不了学校,你照顾好自己。”
他路过医院门外的食品铺子后,走进去买了一些江柔可能喜爱吃的食物,“中午还没有吃饭吧,这些带回学校吃。”
“我手机在医院充电了,有什么问题及时和我沟通,放学以后要快快回家,照顾好自己。”
江柔不再同陆衍说过度的话,他知道他一定很着急母亲的病情,“你不用送我了,我现在就打车回学校,你有什事情可以告诉我。”
“嗯,我知道了,慢点。”话虽如此,陆衍还是给江柔拦截一辆车,付完车费之后才对江柔说再见。
江柔隔着出租车的透明玻璃,望着陆衍越来越模糊的背影,她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程淑仪一直都是温婉知性的女人,也是除了亲人以外待江柔最好的一个女子,听到她患上严重的乳腺癌之后,江柔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去描述这种恐惧,也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语言去安慰陆衍。
这种恐惧既和姥姥病发住院时的恐惧有所相似,害怕、畏惧亲人离世。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没有人能给体会亲人昏迷不醒地躺在120救护车上无助恐慌的心情,没有人能够体会独自一人焦急地徘徊、等待在抢救室的无助。
江柔体会过,也正因为她体会过,她更希望程能够化险为夷,她更希望陆衍能够顺遂无忧。
在生死面前,人方能知道人类原来如此渺小,一场疾病、一场意外都能轻轻松松地夺取人类最为宝贵的东西。
一夕之间,那个在中秋晚会上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