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等黎明》竹水

1、遇见

　　春和景明，万物共生！
　　一年四季之中，这是江柔最为偏爱的时节，也是有缘之人相遇相逢的好时节。

　　早晨八点整，千呼万唤的下课铃声准时响起，回荡在校园的角角落落之中。
　　江柔强忍一早读的困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开始肆无忌惮、毫无约束地发作起来，她这边刚放下语文课本，把脑袋枕在手臂上，眼皮就耷拉下去，整个人陪周公梦蝶去了。
　　教室两侧的窗户全都朝外开启，远远瞧着，那欢迎的姿态仿佛在迎接什么重要来客。春日里的微风徐徐吹过，给整个教室带来一股清凉惬意。
　　明明是同样的作息时间，每天晚上十二点睡觉、早上六点起床，但是江柔就是感觉周一的早晨最为困倦，再坚强的意志力都抵抗不住那绵绵延延的睡意。
　　短短的课间十分钟，江柔睡得一塌糊涂，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还做了一个小小的梦。还是上课铃声敲响，同桌孙柠在一旁推了推她的胳膊。江柔又眯了几秒之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抬起头，睁开惺忪迷茫的眼睛。
　　江柔举起刚发下来的数学卷子遮挡住脸部，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轻声呢喃道：“好困。”
　　孙拧弯头，看到满眼含泪的江柔，忍不住问道：“你昨天几点睡的？”
　　江柔摇头，“忘记了。”
　　话还没有说完，江柔就看见班主任兼任数学老师的张红梅张女士走了进来，在她身后，
　　紧跟着一名男生。
　　那名男生身形修长、容貌昳丽，他身上没有穿一中的蓝白色校服，而是套了件白色外套、黑色长裤的私服。男生斜跨着黑色书包，左手手腕上戴了个黑面钢带手表，神情淡然地跟在班主任后面。在班主任走上讲台之后，他停在了讲台下方。
　　瞬时间，全班学生的注意力都被这个好看俊逸的男生所吸引，其中也包括昏昏欲睡的江柔。
　　起初，江柔双手撑颌，一双眼睛漫不经心地追随众人的目光看向那名‘陌生’的男生，待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她看清男生的面孔之后，困意消散不见，于此同时，脑海中浮现出一些零零碎碎的过往画面。
　　张红梅嘹亮清脆的嗓音在讲台响起，“同学们，这学期咱们班转来一名新同学，陆衍，首先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加入江城一中高一（三）班这个大集体。”
　　话音落下，三班从四面八方传来学生的掌声，掌声此起彼伏、持续不断。
　　纷纷扰扰的大环境下，难免有些小群体在见机行事，说着悄悄话，比如孙柠。
　　“新同学长得真带劲啊！”
　　眼见形势有些变化，张红梅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好，感受到了大家满满的热情啊，现在，我们就有请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她配合地走下讲台，并同时示意陆衍站在讲台上。
　　陆衍点了点头，在全班学生的注视下，从容淡定地走了上去，他朝同学们微微点头之后，声音平静地道：“老师好，同学们好，我叫陆衍，未来的日子里，很高兴与大家一起学习进步。”
　　虽然从这位陆衍同学的说话语气和面目表情上看不出太多的高兴，但是班级里突然来了一位长相十分帅气的男生以及陆衍礼貌客气的言行举止，在第一时间收获了班级里大多同学的初好印象。
　　张红梅率先带头鼓掌，她扫了眼教室，然后对陆衍说道：“陆同学，你就先做段宏志的旁边吧。”
　　陆衍环顾一圈，很快知道了同桌段宏志是哪位同学。
　　三班总共有四十八个座位，其它四十七个座位上都坐满了学生，唯独一个个子看起来高高瘦瘦的男生，他身旁的座位是空着的，而且未来的同桌段宏志也迅速地举手示意，张口嚷嚷道：“嗨，新同桌，这里。”
　　陆衍点头，他几步穿过前排走廊，拐弯走到了紧邻窗户的过道中，等到走近那个空座位时，倏然间他眼神闪烁，脚步明显一顿，然后陆衍在其他学生的万众瞩目下，把书包放到桌兜里，坐在了空闲的座位上。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班级里悄无声息地安静下来。
　　江柔默默地坐在段宏志后面，额前的碎发散落在眉眼间，她低头眨了眨眼睛，试图把精力集中在刚发下来的周考数学试卷上。
　　江城一中的月考、周考都是由本校教师出题、判卷，所以为了让学生更清楚地知道试卷整体得分情况，不采用机器扫描答题卡、网上阅卷的方式，而是选择传统批改试卷的办法。
　　艳红的140分清晰地映射在眼底，江柔把答题卡翻个面，大致了解了本次数学考试的扣分情况，一个是5分的选择题，她算出了结果C，可是由于粗心大意涂错答题卡选项，另一个扣分是因为时间把握不准时，导致最后一道大题没有写完就交卷了，也扣了5分。
　　“好，现在我们开始正式上课，同学们都拿到上周周考的试卷了吧。”
　　底下陆陆续续地传来学生们有气无力地回复，“拿到了。”
　　“那就好，老规矩，错题整理在错题本上，周五之前拿着错题本和周测试卷抽时间到办公室找我。”张红梅无视学生的‘怨声载道’，特别提醒道：“有些同学不要故意扎推一起去，好趁乱懵混过关。”
　　张红梅唰的拿起试卷、拉开黑板准备讲题时，无意间想到什么，转身，“段宏志，你和陆衍一起看你的试卷。”
　　段宏志的表情有些不忍直视，他把那张被批改的惨不忍睹的数学试卷，小心翼翼地放在两张书桌之间，语气悲壮地说：“哎，同桌，将就看吧！”
　　陆衍低头看了眼，只见（满分150分）下方的分数线上，用红色笔写了99分，他接道：“没事儿，这个数字还挺吉利。”
　　段宏志怀疑这个新来的同桌在嘲讽他的分数，只是他没有直接的证据。
　　“都别交头接耳，低头看自己的试卷，1到12题的选择题，有哪些题现在还不会或者还不懂得，需要老师讲的?”
　　“第4题。”
　　“第7题。”
　　“第9题，第10、11、12题。”
　　张红梅掰断粉笔头，在黑板角落记下4、7、9、10、11、12的数字标号。
　　“好，我们一起来看下第4题，这道题的考点是概率与统计，已知黑球……”
　　张红梅的声音时远时近，时强时弱。江柔偶尔抬眸望下黑板，再低头，右手握黑色碳素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大概用时8分钟，她把最后一道大题给算了出来，结合发下来的答案，结果正确。
　　于是这一节课她又开始无所事事起来。
　　江柔低垂眉眼时，余光会时不时扫到斜对面男生清瘦有力的背影，然后她的思绪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数学练习手册摊开最新一页放在眼皮底下，江柔却是一个选择题都没有完成，如此心不在焉地浪费一节课的时间。
　　时间也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悄然流逝，一点招呼也不打。
　　张红梅：“好了，这节课就上到这里，同学们尽快抽时间把讲过的错题再演算一遍，加深记忆，下次同样的题型就别再错了。还有，段宏志，你陪陆衍一起，到教务处领一下这学期所用的新教材。”
　　“好的，老师，保证完成任务。”

　　数学课过后，江柔脑中混沌一片，她怔怔地望着前排的座位，久久没有动。
　　“阿柔，你干嘛呢，发什么呆啊?”孙柠从桌兜里掏出几本当下十分流行的小说，得意得炫给江柔看，“我表姐出差回来给我带的，看不看。”
　　江柔还没有来得及搭话，邻座的女生就抢着说，“看，我也看，咱姐姐真好，我最近书荒得厉害，我爸妈不让我用mp5看小说，说是对眼睛不好，可是我在书店订的书还没有到，每天可无聊了。”
　　孙柠不知联想到什么，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她侧坐过身，双手搭在椅背上，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哎，我给你们讲个不算笑话的笑话，我爸妈不是忙于工作，没空管我吗？可他们又不想让我整天玩电脑打游戏，怕我近视，还说女孩子戴眼镜不好看，也不方便，昨天晚上吃过饭之后，我就一直趴在房间里看这几本书，我妈妈走到我屋里时还大吃一惊，说我是不是被文曲星附体了，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开始认真学习起来。因为在我妈眼里，只要我在看书学习，不管看的啥书，她都高兴，她一高兴，连带着我这个月的零花钱都翻一倍。”
　　听完之后，江柔的嘴角也延伸出一抹笑意，她随意地抽出一本蓝色星海样式的书，仔细地看着书封和里面的插画设计。
　　第一节课之后，睡意驱散，班级里闹哄哄的，周围其他同学听到孙柠带新的课外书了，都跑过来借阅。
　　高中，既是人生中最为重要的阶段之一，也是大多数人生中最为纯粹美好的时光段。对于每日埋头学习的学生来说，一本读者、一本哲思，甚至一份报纸都是好的，都是他们可以静下心来在教室里慢慢阅读的媒介，是他们了解这个社会、探索这个世界的最好工具。这是青春年少时的特殊标志，是枯燥学习生涯里的一种放松方式，它无关成绩的高低，也无关学习的好坏。

　　临近上课时，段宏志和陆衍各报着一摞厚厚的教材回来了。把书都放在课桌上后，段宏志浅浅松了一口气，转个身：“同学们，周考成绩下来了，你们要不要看看啊！”
　　一中的老师工作效率极高，短短一天的功夫，周考的试卷全都批改出来，成绩也都录入内部系统，排名也自然而然地出来了。
　　顿时，留守班级的学生都把目光射向段宏志。孙柠原本正和江柔讨论一个小说情节，闻言，起身，眼疾手快地一把抢过那一张长长的成绩单，同时，对往这边赶得几位同学抬手，“先来后到啊，我先看看。”
　　孙柠这个人，按照她爸妈的话来说，“我家孩子很聪明，就是这个聪明劲没有用在学习上。”孙柠虽然学习成绩不太理想，但是耐不住有个对她成绩特别关注的父母，所以每次成绩下来之后，她都会抢得先机，思考如何又一次在父母的混合双打下“死里逃生。”
　　她大致瞄了一眼前几名，拍拍江柔的肩膀，“阿柔，你不用看了，又是第一名。”
　　江柔笑了笑，问道：“知道了，你呢？”
　　“我再找找。”孙柠掠过中间的成绩单，直奔最后几名，把成绩单递给其他着急忙慌的同学之后，一屁股坐到凳子上，言辞间充满了悔恨的气息，“我就应该有自知之明，早知道，我就不那么清高了，我为啥放着你这个学霸没有好好利用呢。”
　　段志宏回头，“你当老师傻啊，月考成绩稳稳垫底，周考成绩进步地那么快，不用想就知道有猫腻。”
　　江柔、孙柠和段宏志等人都是从江城一中本部直升高中，数年的同学情谊，彼此说话从不藏藏掖掖，直白的狠。
　　孙柠抽书打段宏志，“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行不行。”
　　段宏志跑了几步，孙柠仍觉得不解气，追打出去。

　　班级里的学生大都在议论周考成绩，教室里热闹的像个大型农贸市场。
　　陆衍与江柔的视线再次撞上的刹那间，他们从彼此的目光中读懂了一种无需宣之于口的情感，时隔那么久，他和她都还记得对方。
　　江柔放下手中的小说，她双手交叉地摆放在桌面上，素净白皙的脸上带有些许笑容，嘈杂的教室里，只听江柔缓缓地开口，“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
　　陆衍也笑了起来。
　　少年尚未完全进入变声期，声音清越干净，“好久不见。”
　　江柔微微偏头，笑着道：“再次认识一下，我叫江柔，江水的江，柔和的柔，欢迎来到江城一中。”
　　陆衍知道，或者说，他很久以前就知道，“我叫陆衍，陆地的陆，衍生的衍。”
　　素色窗帘随风摆动，悠扬地飘荡在书桌上。春日里的阳光不远万里穿透轻薄的云层，温和的洒落在他们的身上，这样温煦耀眼的光芒仿佛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相遇礼。
　　这是江城最美的时节，也是遇见的最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