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元吉》望沙

13、《黄裳元吉》第十三章 南下

　　刘忠禄的小货船到运河码头泗州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南方农历八月气候秋老虎般的炎热，加上今年五月江淮大旱后大雨，天气异常的炎热湿润。走走停停的在路途奔波了几个月，让生活在北方的宝音有些不适应，身体不停的出汗，浑身湿津津的不舒服，呆在船上时间久了，她就没有了新鲜感，最后有些中暑的吃了药在船舱内休息。刘忠禄自己也是浑身难受的不舒服，就决定赶路到泗州的榷场后停留几日，用货换一些钱，打听一下临安的情况再往前走。
　　看着宝音昏沉沉的睡熟了，刘忠禄的船停泊后交给了码头衙役的税钱，就可以在租期内使用这个船位。衙役收了银子后，捏着鼻子告诉了刘忠禄通宵经营的澡堂子的地方，因为他闻到了刘忠禄身上长期不洗澡的骚味和汗臭的味道。刘忠禄让手下的几个伙计轮番去洗澡，自己就让手下打些井水，因为他腰间紧束着油布包裹的成吉思汗的金虎符和分金的羊皮卷地图，这些东西也是让刘忠禄不停出汗的原因，也让他不敢去公用澡堂洗澡，就用布巾擦洗了几遍身体用皂角洗了几遍油腻粘连的头发后，换上了干净的衣袍。
　　第二天一早宝音早早醒过来，刘忠禄看到后说，“这有两桶清水，你在船上用盆好好擦洗一下身体，最好把头发也洗一下，南方这边湿热，不经常洗澡容易长痱子和虱子，我在船外守着，洗完后换上女孩的衣服。”
　　说完刘忠禄就出了船舱，天将蒙蒙亮的码头上的繁华景象震惊了刘忠禄，昨晚只是看码头上的灯光星星点点的连城片，并没有直观的市井容貌的感受。现在站在码头船上，看到泗州的码头望不到头的停泊着万艘以上的各种商船，有的豪华气派，有的精致小巧，有的雕梁画栋，有的气势雄伟，再看自己这艘货船真的是寒酸的不能入眼了。并且这些码头的后面是各种的房屋建筑，运河上每隔着一段距离有桥接运河两岸。衙役昨晚就告诉他，交易的榷场就在运河两岸的码头后面的市坊内，现在这里榷场的城市码头附近，沿袭北宋的规矩，民居和市场混杂在一起，没有夜间宵禁的，如果刘忠禄要住店也在里面。
　　这时候有担着担子的小商贩吆喝着贩卖早食，刘忠禄要了几份豆腐脑和馄饨，自己和手下吃了一份后又给宝音各留了一份。他给了些银子，让手下人守货船时候点餐吃，因为早摊贩子告诉刘忠禄，在这里不用下船，就有各种食物供应，都知道货船的人不敢离开货物，所以做这些生意的流动食物摊贩很多。
　　宝音洗干净身体换上了新女童的衣服，顶着湿漉漉的长发走出船舱，刘忠禄让宝音坐下赶快吃早餐，自己用梳子给吃饭的宝音梳头，这个情景就是真父女的感觉。因为在出发登船之前的时候，刘忠禄就要宝音改口喊他父亲，名字还是宝音，姓刘，所以一路上船上刘忠禄手下也都这样的认为。
　　洗去汗气换了新衣服的宝音，清新脱俗神清气爽的看着就像年画娃娃，身上有自带的一种香气。刘忠禄把她的头发梳理顺溜了，就简单的编了一个马尾辫，“先这样，等我们到了榷场，让会梳头的嬷嬷帮你梳个漂亮的发式样，再买一些首饰给你。”
　　“谢谢，师……父亲。”
　　小宝音开心的吃着早餐，这些东西她好像从未吃过，南方的东西就是好吃。刘忠禄看宝音吃完饭了，就带着一个手下挑着一些药材到集市上卖，同时打量一下矿物颜料的商铺和行情。近7岁的宝音骑在刘忠禄的脖子上，走在熙熙攘攘的榷场，两只眼睛都不够用，这里商铺云集，招牌林立。刘忠禄给宝音一个任务，“你坐的高，看到远，如果看到有药材铺，早些告诉爹爹。”
　　有了任务的宝音就不再分心的看周围，双眼像雷达一样，看到了一条街好像都是药材商铺，“爹爹，那边，那边，好像都是药材铺，荣发药铺，开元药铺，祥顺药铺……，”
　　“好，我们就去那里。”
　　不一会刘忠禄带着宝音来到了药铺一条街，摊贩们早早的开市，药材铺满在店铺门口，有许多家写着高价收大辽人参，鹿茸的牌子，刘忠禄看到一家《顺昌药铺》，伙计和老板看着面相不是特别奸诈的，就带着宝音走进去。他把宝音放在店铺里的座位上，让手下伙计守着货他到店铺里间去谈价钱，过了一会刘忠禄喊伙计把货抬到里间，不一会儿刘忠禄带着伙计出来，店铺的掌柜热情如火的说，“谢谢刘老板，你以后的货我都包了，有多少要多少。”
　　然后他看到宝音后暖暖的说，“这是你女儿，真漂亮，”
　　刘忠禄给了伙计一叠纸币交子钱，“好了你可以先回船上，拿这些钱给大伙买一些穿的吃的，这里太热了，要每天换衣服。”
　　伙计高兴的拿着钱走了，刘忠禄手里拿着剩下的一个装了青金石颜料样本的精美缎面盒子，他对掌柜的说，“好，我们一言为定，现在要给女儿找个嬷嬷梳头。”
　　药铺掌柜一听马上说，“刘掌柜，以后我们继续做大生意，你的女儿就和我的侄女一样，我让我夫人的梳头嬷嬷给你女儿梳头如何？”
　　刘忠禄一听正好，他说这些就是卖个破绽想找个地方私下自然的了解当地和临安的情况，要不是他卖给药铺老板的血茸的价格极为便宜，就痛快的说，“那太好了，在下实在感激不尽，她母亲过世的早，我是又当爹又当妈的，吃饭穿衣好说，你说梳头就让我这个大男人犯难了。”
　　四十多岁的掌柜转身去了后院，不一会来邀刘忠禄带着宝音去后院，宝音走过了几重的雕梁画栋结构的大门，来到后院红砖绿瓦包围着的天井里，这家人真是藏富于民的典范。外面的店铺中规中矩的不出格，可是里面就是别有洞天。从天井里可以望到荷花影壁墙后面的三进以上深宅大院。这些有着徽派风格的白色外墙青砖做墙沿的高墙，层次栉比非常有立体视野感的进入人眼底。整个内宅建筑材料到处都是红木雕刻的图案窗棂，院墙的砖雕也都是画本子的故事，各个景都是寓意着福禄寿喜，花开富贵，金玉满堂的祥和景象。就是天井四周二层楼顶屋檐导水的瓦片正面，每一个都刻着各种花卉鸟兽，宝音看呆了，觉得就是每一个瓦片都极致到她想带回去。
　　刘忠禄和掌柜的到西厢房一边喝茶去了，一个穿戴极好和很整洁的中年妇女，满头闪亮青发梳着非常漂亮发式，远远的就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桂花香味。她来到宝音身边亲切微笑的扶着宝音的头说，“囡囡，来坐下，我替你梳头。”
　　宝音听到她的呼唤，才从凝神看瓦片和红木花卉雕刻的窗花艺术天井中收回了心智，顺着嬷嬷的指示坐在一张有铜镜的精致梳妆台前，在镜子里第一次看到自己粉嫩的脸非常的好看，她从不知道自己清晰铜镜里的样子，她瞪大了双眼认真的看着嬷嬷的手式扭转，最后给她挽了一个时下流行的高耸发髻，最后用一个步摇的银钗一插，一个仙童的宝音就出现了。嬷嬷赞不绝口，“你这个囡囡，以后不知会迷死多少人，简直太漂亮了，皮肤白的都能掐出水来。”
　　刘忠禄闻讯出了西厢房查看，也是被宝音的容颜给惊呆了，穿了女童服装的宝音梳着汉式的发饰，长大以后妥妥的是一个绝代佳人的。药铺掌柜看了开玩笑的说，“你女儿太漂亮了，以后你的麻烦可不少，要看好了。”
　　刘忠禄和药铺掌柜的没有谈完话，就从怀中拿出一叠交子钱递给嬷嬷，你熟悉这里的店铺，帮我和女儿买两套南宋的服装，我还要继续南下。剩下的钱就归你了。”
　　看着大面值的交子，嬷嬷眼珠子都快瞪成牛眼的望着药铺掌柜，经商多年的他腹算了一下，根本用不了一小半，但是又不想得罪刘忠禄，就做好人的说，“快去，要买最上等的料子，然后再给孩子带一些冰酪回来。”
　　嬷嬷拿着钱乐开花的走了，掌柜的让伙计给宝音端来几碟蜜饯果子，又递给宝音一个画本子，刘忠禄就让宝音坐在天井的院子里看书，他和药铺掌柜的继续密谈。因为药铺掌柜听到刘忠禄要继续南下做生意，就想把刘忠禄手里的货全部吃掉，舍不得这块肥肉。看着药铺掌柜的上钩了，刘忠禄就答应再给掌柜的两箱的血茸，这次就带了这么多，大家合作愉快后自己的货以后就都放在他家店里卖，这下把掌柜的听的热血沸腾的，仿佛金山银山的就在眼前。
　　当刘忠禄打听南宋的情况时候本来他有个小心思，不想说太多，后来知道刘忠禄到南宋是卖矿物颜料，和他的生意不违和，就把南宋的情况详细述说，又将自己知道的同乡做颜料店的生意人推荐给了刘忠禄。两个人越谈越投机，等嬷嬷回来，给宝音换上时兴的绸缎新衣，他们俩个才说完话。
　　嬷嬷毕竟在大户人家谋生见过世面，看到刘忠禄给了自己这么多钱，都自己一个人私下米西了老板脸色不好看，于是买冰酪的时候就让卖冰酪的担子跟着自己来到顺昌药材铺，药铺的伙计掌柜都人人一份，掌柜的也高兴从楼上喊来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介绍给刘忠禄父女。两个同龄的孩子坐在天井里面吃冰酪，宝音有了玩伴非常高兴，这个叫元宝的肉嘟嘟的男孩看到宝音左手虎口的疤痕问，“这是什么？”
　　宝音专注的吃着冰酪，心中不想回答太复杂的过去，就面无表情没所谓的说，“胎记。”
　　元宝大眼睛瞪得很圆，聊起胳膊，“看，我也有胎记可是与你的不一样，我的是褐色的，你的怎么的像我家药铺银杏叶子？”
　　宝音晃着大脑袋，“我这个是神仙给的。”
　　“真的？我能要一个吗？”
　　听着他们童言童语的对话，掌柜的和刘忠禄都不由的笑了，临别时候掌柜开玩笑，“我儿子小名叫元宝，正好和你宝音成一对。”
　　看着这么漂亮的宝音，刘忠禄觉得在人流入海的市场牵着手有些不放心，干脆还是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他肩上包袱背着嬷嬷给他们采购的南宋新衣，带着宝音在熙熙攘攘的闹市游逛。小宝音穿着粉色的绸缎新衣裙装，又梳着流行的发髻，在街市上非常的显眼，很多人不由的都瞩目回头看着比年画还好看的女娃娃。
　　一路上刘忠禄和宝音唠嗑，“冰酪蜜饯好吃吗？”
　　“好吃，这么热的天还有冰好神奇啊。不过我最喜欢的是画本子，可惜我都没有看完呢。”
　　“这个好说，我现在就给你买，还要给你买个新背包，一路上的天气你都记录下来了吗？”
　　“记录了，下小雨就用一朵花，大雨就用两朵花，一路上没有大风，就没有记。这些我记在历书上了，”
　　“好孩子，真聪明。好这有一家，你进去随便挑。”
　　等刘忠禄回到船上，宝音新背包内装的鼓鼓囊囊的，有画本子，炭笔，蜜饯，小铜镜，篦子和一些钗环，这些钗环还是刘忠禄给她买的，宝音本不想要，“回到漠北我用不上，可惜了。”
　　“到时候回漠北，你就送给蒙哥的妹妹好吗？”
　　“好。”
　　到了船上，宝音一下子就抱着自己的宝贝去船舱内，拿出装订精美的空白本子，爱不释手的翻看了一会，她开始给自己画画，首先画的是药铺掌柜家的天井，影壁和徽式的院墙，接着是各种雕梁画栋的图案，各种瓦片上的花鸟，然后是码头各种船，最后一张是冰粉酪的图画，很快一个本子就画完了。
　　刘忠禄惊讶的看着宝音天赋才能，感叹成吉思汗怎么就知道宝音的这个才能呢？他就让两个伙计去给药铺掌柜的送两箱鹿茸收钱的时候，让他们给宝音带回来一摞装帧精美的空白本子。
　　刘忠禄让伙计们也换上了南宋的深衣，一路沿着运河就直接到了余杭，他带着宝音和两个手下，担着青金石颜料朝顺昌老板推荐的同乡家中走去，到来那家门口递上顺昌老板的信，临安老板看到信和货物后，简直开心死了，他坚持的腾出一间偏院让刘忠禄一行住下，现在金和蒙打仗，接着又是五月干旱运河断水停运，商旅都受到影响。皇宫喜欢的青金石颜料断货都很长时间了，今天刘忠禄的货就是及时雨，他给了刘忠禄一个好价钱后，让伙计把刘忠禄船上的货物都盘下来了。
　　刘忠禄也是合心意，带着宝音觐见南宋皇帝不合时宜，放在车马店又不放心，万一有什么事发生，自己和宝音的身份也不好报官。住进颜料铺掌柜家第二天，刘忠禄就带着一个手下，借口买回运的物资就留下一个伙计和宝音在掌柜家独自看书。他带着另一个伙计，拿着精心准备的上好的大辽人参等药材和青金石颜料礼物，先到一家旅店住宿，进到房间后换上蒙古衣袍帽子后，脸上贴上大胡子，朝南宋皇庭的皇宫大门走去。
　　见了身材和脸相都清秀的四十七岁的南宋皇帝宁宗时候，先回答了赵括的质疑的，“怎么蒙古派使臣出使，只有你们两个人？你看着像是汉人。”
　　刘忠禄尊敬的回答，“成吉思汗刚打下了了中都城后，马上就派了一个船队，沿着运河而下，拉着给皇帝陛下的礼物。可是我们走到板渚时候被拦截了，因为五月江淮大旱航道枯水停运。使臣一行人上岸后被金军扣押。我是蒙古使臣的随从是中原人的脸，我带着几个人在板渚等了近两个月，雨季运河道可以行船后，替使臣将大汗的结盟书带来，这里是结盟书和金虎符。”
　　太监接过刘忠禄羊皮卷和金虎符，递给宋宁宗看结盟书时候，刘忠禄抓紧机会主动宣传简述了蒙古军攻陷了中都城和拿下占领了金朝的河北和山东一些地区的情况，重要的讲述了野狐岭之战的情况，把蒙古军的威力和金朝的衰败都做了事实的阐述。让在一旁南宋皇帝身边的宰相五十一岁的史弥远，泛青的老脸上不由的微微凝霜，有一些不信的提出了质疑，刘忠禄告诉他，让他的情报系统去验证，看他说的是否是实情。
　　南宋皇帝看了结盟书和分金的羊皮卷后，脸色并没有任何的表情，没有流露出任何喜色，对于靖康之耻南宋人没齿难忘。现在自己被金朝的威力压轧下，还没有缓过劲来。蒙古人的残暴屠城他是有耳闻的，对于猛然的被成吉思汗抛来的橄榄枝，他需要和朝臣们商议。现在有金朝作为盾牌隔开了南宋和蒙古的直接交战，没有眼下危机的他不知道该如何表态，于是对于刘忠禄带来的象征性的礼物收下后打发他说，“东西收下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我如果有什么意向会派使臣去见你们大汗。”
　　刘忠禄回到旅店，马上和手下换上汉服，在酒店桌子上留下一封信，“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然后就从事先侦察的窗户外的小路逃离，不久就看到有官兵包围了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