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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对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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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行约睡意正酣,拨开那只手,迷蒙地转过脸去,思绪浮沉之间,脑中突然一个灵感迸起。
“啊?穿回去了?!”
沈行约顿时惊醒,他觑起眼睛,回手去摸眼镜,挂在鼻梁上,迷糊地四处去看。
还是那间营帐,光秃秃的毡帐,中间一根木柱子,大门开着,清新的冷气灌进来,远处山峦起伏,氤氲在淡蓝色的薄雾之中。
“唉……你干嘛啊,”期望落空,沈行约顿感无语,他松劲地躺下去,毡毯扯到脸上,“别烦。”
“起来。”萧拓抬靴踢了他一下。
“别闹了,”沈行约眼皮一沉,整个身子全都缩进毡毯里,“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萧拓抿了抿唇,一抬手直接把毯子掀了。
身上的温暖一瞬消散,沈行约冷得一个激灵,跪坐起来伸手要抢,萧拓把毡毯一卷,扔在了远处。
沈行约:“……”
紧接着又是一件皮革长袍,劈头盖脸地甩过来。
“把衣服穿上。”
萧拓说,说完不屑地转身过去。
“起这么早干啥?”沈行约被迫坐了起来,一脸起床气,开始胡乱穿衣:“你不是王子吗?有活要干?这么早起要去放羊?”
萧拓:“……”
沈行约耷拉着脑袋,认命地把胳膊套进袖子里,恹恹地想:
这破地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
除了刚穿过来那几天,当当皇帝还算自在,剩下就没一天好日子,不是群臣联合起来造反,就是一群野人要杀他,好不容易碰见个熟人,结果这哥们更是癫到没边儿,谁家好人天刚蒙蒙亮就爬起来的?自己不睡,也不让旁人睡,把他从被窝里强征起来,这会连睡觉都成了奢侈,*****的简直没个消停!
沈行约清早被吵醒,火气很大,却只能默默腹诽。
少时穿戴齐整,他展袖去看,终于忍不住发起吐槽:“这袍子也太难看了!款式怎么和你的差这么多?!我好歹也是个皇帝啊……只不过、现在号被盗了就是了……”
沈行约边说边走过来,拽过萧拓的袖袍,和他进行比对,这么一看,显得自己身上这套作工十分粗制。
此时,两个奴隶端着一应饭食走到帐外,萧拓略一抬头让他们进来,拂开沈行约摸在他衣料上的手,冷冷道:“啰嗦!”
沈行约:“……”
沈行约干笑两声,讪讪收回手,自觉讨了个没趣。
这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曾几何时,他也是侯服玉食衣马轻肥,出个门千乘万骑随驾护卫,身后的仪仗队浩浩荡荡,人山人海呼啸来去。
没想到一朝失势,反倒让这个昔日舔狗——他的前男友逮到机会,踩到他头上来作威作福,真是倒反天罡!
而且,沈行约阴恻恻地盯着萧拓看,总觉得这家伙心眼窄得很,说不准是在故意报复他,当下决意,只要他不来惹自己,那么自己绝不主动招惹他。
没办法,毕竟眼前情势也不明朗,万事先以自保为上。
一阵思来想去,沈行约还是觉得那群昏了头的朝臣实在可恶,当时他都那个态度了,就差给他们跪下磕头喊两声爸爸,这群朝臣依旧无动于衷。
纵然那狗皇帝再多不是,可又关他什么事?
要非说关他什么事,那一定要把他发配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吗??搞什么?暴君《变形计》?
侯雎、冯皋……这两个头昏眼花、一把年纪不想着退休反而造起反了的叛逆老头。沈行约沉吟着坐下,眸底闪过一丝冷峻,早晚有一天,他必得把这两个老东西的脑袋拧下来,串在一起,当夜壶用!
‘啪’地一声,萧拓盛了一碗汤,搁在他面前:
“你吃不吃?!”
沈行约:“……”
从容不迫地拿起碗筷,沈行约还是那句话——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一口羊肉一口汤,他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看着面前人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萧拓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额前一根青筋,此时在一抽一抽地跳。
沈行约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双腿颇豪放地分开来放,调整姿势时,还有意无意踩了他一脚。
萧拓:“……”
萧拓顿觉心头一股无名火,正一下一下地往外窜。
一想到他苦心经营这么久,好不容易在胡泷建立起来的根据,一朝被那老东西占为己用,结果就为了换回这么个全无心肝的家伙!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虽说救就救了、麻烦惹就惹了,从昨夜到现在,他也从没后悔过。
可眼下,所有胡戎人的目光虎视眈眈,全都盯着他帐下这个被囚的废帝,恨不能找个机会把沈行约千刀万剐了。
到了这种险境里,这家伙怎么没有一点危机感?!
端起筷子时,萧拓暗暗在想,难道是因为我在,从而给他营造了一种很安全的错觉?
筷头夹起一块烩笋,萧拓暗自下定决心:不能对他太好了!
为了让沈行约长长记性,也为了摄提格在部族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望,族人的眼光他总要顾及一些。
对,不能对他太好。
萧拓收回思绪,筷子落下,夹起的笋尖却是搁进了另一只粗陶碗里。
桌案上,那道铺不满一碟的烩笋,并非草原寻常的菜肴,而是专门从遥远的中原南部地区运输而来,专为王庭贵族食用,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萧拓此行赶回金都,随身没带一名仆从,这两日饮食起居亦无特殊照顾,今早饭食,想必是摄提格着人送来的。
说到底,不论摄提格昨夜怎么冲他发火,两人之间闹得如何不愉快,可到什么时候,他终是想着他的。
怨只怨世事难料,就连萧拓自己也没想过,他竟有一天会再见到这个人,以至于陷入忠义两难的境地。
而且,他还破天荒地忤逆了摄提格的意志,舍弃了几乎他能舍弃的一切,只为救这个狗东西。
……倒也罢了,等到他的亲信景望从胡泷赶回,路程至少也要四五日,这几天里,王庭中只怕还有不少事等着他去处理,照此想下去,萧拓的脸色又沉下去几分。
他看着沈行约很自然地把他夹过去的菜吃了,正茫然时,帐外响起平义的声音,沈行约回过头,两人对视了一眼,萧拓道:“吃你的。”
话毕他放下筷子,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沈行约放慢嚼速,悄悄跟过来,想偷听两人都谈什么,萧拓走到帐外,一回手将帐幕拉得严实,朝来人道:“有什么事,去外面说。”
沈行约推了下镜框,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下一秒,帐幕蓦地被扯开一道缝隙,萧拓站在帐外,眼神警告地瞥了他一眼,走了。
沈行约:“?”
确认脚步声走远后,沈行约放下碗筷,迅速在营帐里翻找起来。
他发现,这里像是个临时搭建的新帐篷,里面除了矮榻、桌椅、几只羊皮筒和木板外,其余什么都没有。
沈行约搜了一圈,连一把可以用来防身的小刀都没找见。
大概半刻钟时间,萧拓赶了回来,沈行约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放下筷子问他:“刚才干嘛去了?来找你那人是谁?”
萧拓没有答话,脸色明显比走之前还要难看,道:“你吃完了?”
“啊,”沈行约起身,和他打商量道:“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萧拓看了他一眼:“什么。”
说完走到门口,喊来几名奴隶进来收拾,甲兵已将他的马牵到营帐前,萧拓接过甲兵递来的布帕,擦拭起他的金刀,沈行约看他这幅样子像是要走,追过来说:“我要刷牙!”
萧拓分神看向他,金刀的刀刃折射出他略显焦躁的眼眸。
“我真受不了!”沈行约道:“你看我头发,这辈子就没这么邋遢过!”
萧拓转手递过布帕,收刀入鞘,似乎装着满腹烦心事,根本没工夫搭理他。
沈行约来握他的手,恳求道:“真的!起码让我洗个头吧!半个月没洗头头发都黏住了!老不得劲!”
奴隶们捧着碗筷,畏缩着从他们身旁溜过。
萧拓踟躇了一下,突然提起他的衣领,将人往外面拽,沈行约早料到他会用这么一招,抬手去挡还是慢了一步,当下脚步打绊,随他走出营帐。
“撒手!我自己能走!”
两人磕磕绊绊地出帐,萧拓拎着他朝远处草地走去,待到走远一些,和身后的奴隶甲兵拉开距离,沈行约抓住扣在他脖颈前的那只手,压低声音道:“够了!狗东西,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胡戎王子吧!”
他警告地盯着萧拓,目光冷厉道:“你再这样对我,小心我一会就把你的身份抖出去!好歹咱们现在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别忘了,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你还需要我的帮忙,不管怎么说,你都得对我放尊重点!”
萧拓闻言停下来,松开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你说什么?”
沈行约没有防备,重心往前一个趔趄,一连数步才站稳。
回身看着萧拓,他虽然有点心虚,但气势上装得很足,道:“少装糊涂!你说我说什么!”
“你还想着走?”
萧拓一步步朝他走过来,眸中流露出一丝危险意味。
沈行约觉得,有时候跟他沟通特别困难:“废话!你难道不想走吗?!”
“你走不了,我也不会放你走。”
萧拓走到他身前,低下头来,和他额头抵着额头。他双手抵在沈行约脖颈处,力道很重地摩挲着:“别再想这件事。”
沈行约:“…………”
“我真……”真服了!沈行约感觉他真是服了!推开萧拓的手,他还是一瞬冷静下来,道:“你是中邪了还是怎么回事?萧拓,我从前只觉得你不太正常,怎么现在更变态了?别和我说你还爱上这了……”
“变态?”
深邃的瞳仁微微眯起,萧拓指了指自己,脸上展露一抹笑意:“你是说我?”
“不然呢?”沈行约摊开手,示意他看看周围。
不知在什么时候,萧拓又把他领到了昨晚那间铁质的监牢里,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的一道栅栏铁门缓缓关合,萧拓抬手一拧,铁门落锁,沈行约竟然又被他给锁了起来。
沈行约复杂的心情全都写在了脸上:“这不叫变态叫什么?你来告诉我。”
萧拓倒退两步,笑着点点头:“你说得对。”
沈行约:“……”
“别和我说你又要走?”
沈行约目光追逐着他离开的方向,又一次崩溃了:“搞什么啊到底?!!昨晚不是还说我是你的人吗?你就这么对待你的人??”
“而且,你这样把我拴在这,我怎么想……那什么的法子啊?!”
萧拓召来两名甲兵,交代道:“你们两个,看住他,不管是谁来,都不准带他走。”
甲兵跪地领命,萧拓回头看了一眼,临走前又撂下一句话:
“如果我回来时他不在,又或者是身上缺了少了一根汗毛,那你们两个就都去死。”
自动无视掉身后的种种骂声,萧拓走到马儿身前,一手按住马鬃,稍一借力纵身跃上马背。
他抖开缰绳,轻喝一声,便打马而去,经过河道旁时,萧拓朝正在浣洗衣服的奴隶喊道:“你们几个,下午时给他温水沐浴!”
奴隶们纷纷跪地,咿咿啊啊地点头。
萧拓回身又看了一眼,扯缰催马远去。
又走了又走了!这家伙还真当自己是个王子了?真拿这当自己家?每天有这么多事要忙?
沈行约看着萧拓纵马的身影渐远,在无边草原之中慢慢缩成一个小点,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气得在铁笼上猛踹了一脚。
铁栅‘哐当’一声巨响,两名甲兵面面相觑,复又看向沈行约,鄙夷目光中流露少许疑惑。
“都看什么!”沈行约冷着张脸,阴险道:“再看我就薅一把头发下来,等你们三王子回来告诉他,说你们两个虐待我!”
甲兵们:“…………”
等到值守的甲兵背过身去时,沈行约轻声‘嘶’了一下,才瞬间流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
他扳起那只脚,双手捧着,单膝跳了好几下,牙关紧咬,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靠靠靠靠!
疼!!!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