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限定》双荷嘉

10、第 10 章

　　早晨8点，校园里非常安静，路上几乎没有人。

　　阳光很好，在树荫下洒下斑驳的碎影。夏季已经渐渐进入尾声，但依然燥热，即使是清晨，地面和空气的温度都已经很高了。

　　沈漾睡眼惺忪，身体都还没有恢复力量，滚烫的空气让他周身已经冒出一层细汗。他眯着眼迎向刺眼的阳光，在热气和镀金一般的阳光那头，站着一个女孩。

　　是她。还是她。

　　女生站在巨大的杉树下，时不时来回地踱步。任何人都能看出来，她精心地打扮过，化着不那么适合她的妆，穿着有花边白色衬衫和黑热裤。

　　当时的沈漾并没有觉得黎龄为见自己特意收拾过，只觉得这身衣服很适合她，她今天很漂亮。

　　以至于，让他忘记了起床气，忘记了自己并没有答应赴约却还是被她一个电话叫醒，忘记了燥热的天气，以及，他竟然开始期待与她共度周末的时光。

　　“你来了，”黎龄见他来了，很自然地露出一个微笑，“我们去吃早餐吧。你有什么推荐的吗？或者我们去你学校食堂吃也行。”

　　沈漾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早饭都不吃就跑来找自己......

　　那一天，沈漾第一次对黎龄有所了解。黎龄很害怕晒黑，虽然她皮肤很白，也没怎么晒黑过；黎龄胃不怎么好，所以那天吃的早餐全都吐了；黎龄喜欢看动漫，竟然还是个宅女；以及，她一点辣也吃不了。吃午饭时，黎龄突然满脸通红，还掉了眼泪。沈漾当时有点吓到，但是黎龄被辣成这样，还在解围一般地笑得很灿烂。

　　其实沈漾很多次都怀疑，黎龄并没有那么喜欢自己。她嘴上说对自己一见钟情，还暗恋了一年，可是，黎龄平时在自己面前的表现，似乎并没有到达那种程度。黎龄见到他时，会笑，但是很平淡，跟见到故友和亲人的笑容没什么区别。

　　“沈漾，你高中的时候不爱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木头脑袋呢。”

　　夜幕降临，两人在公交站等车时，黎龄踢着石砖的勾缝，说道。

　　沈漾听着，过会儿才说：“所以，你发现我实际上是什么样的？”

　　“实际上很聪明，很机灵，性格也不内向，能玩儿。”

　　玩？沈漾有点乐，又有点想反问。

　　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现在变成想跟我玩。

　　“那你以前觉得我笨啊？”沈漾发觉自己说话是笑着的。

　　黎龄：“学习上当然不笨。我是指人际交往上的。你转学来一年，都没有什么朋友。”

　　“交朋友，是个人选择。没有朋友就代表不会交际？”沈漾慢条斯理地说道。

　　“当然不是！当时班上......”

　　黎龄声音大了些，看向沈漾。她又有点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沈漾低下头，露出鼓励的眼神，微笑着、直直地盯着她。

　　好可爱。沈漾现在就这样站在她面前，只在她面前，用这么可爱的表情看着她。她也第一次离沈漾这么近，几乎用尽所有力气保持镇定。

　　“嗯？继续说吧，当时班上怎么了？”

　　天哪。黎龄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这语气，温柔、暧昧，是在撩她啊。

　　她闭了闭眼，也止不住笑意：“当时班上......好多女生喜欢你呢，感觉你什么都不知道......”

　　黎龄实在说不下去了，她低下头，自己的脸一定红的不像话。

　　自己这是在......撒娇？如果不是沈漾的笑容，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定不会心情好。

　　沈漾闻言，眼睫轻轻动了动。

　　他看见面前缩成一团的黎龄，又忍不住想逗逗她。

　　“这样啊......那你希望我知道吗？”

　　黎龄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笑容僵住了一秒。

　　沈漾笑意更盛了：“希不希望？”

　　黎龄忍着笑，用力摇摇头：“不希望。”

　　“为什么？”

　　看样子，沈漾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黎龄长吐一口气，说：“也不是不希望。因为我相信，你就算知道，也不会随随便便接受的。”

　　“那这个一直追到现在、一大早就跑来找我的女孩，我接受是不是就不叫随随便便了？”

　　黎龄闭眼：“那是你自己的事了，别问我。”

　　果然，黎龄面对感情，是胆小的，也是卑微的。

　　她喜欢自己，却不想过于打扰自己。她或许心里很希望我喜欢她，但是一到嘴边，又不会有半分争取和强求，认为被拒绝也是合情合理的。

　　沈漾又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何尝不是呢。

　　不光是胆小，他对感情没什么概念。父亲是白手起家的富商，很难再与妻子有相濡以沫的坦诚与恩爱。

　　极致的幸福，很少有人拥有。被现实种种的枷锁困住、爱与丑恶交织，才是大多数人的常态。

　　“车来了，我先回去了，再见。”

　　车灯照在黎龄侧脸，上面的绯红还没有散去。

　　“不，我送你回去。”沈漾见她看着自己，一把拉住她的手，上了车。

　　这个城市，坐公交车的人很少，上班的或者年轻人一般都打车或坐地铁。所以师傅停车开门的时间很短，关门后立即启动车子，不管乘客坐好了没有。

　　黎龄被沈漾拉上了车，还没站稳车就开了，她一个踉跄往前一栽。

　　“哎！”黎龄皱着眉大叫一声，慌忙中伸手去抓扶手。

　　可她没有抓住，而是被一股力道揽过去，下一秒，一只有力的胳膊牢牢抱住她的腰，整个人靠在了结实的胸脯上。

　　“小心点。”沈漾一只手握住杆子，另一只手将她紧紧抱住。

　　隔着薄薄的夏装，沈漾的体温传递到黎龄的皮肤上，触发了她最最敏感的神经元。所有相触的地方，似乎都擦上了一层薄荷，好像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这些地方了。

　　黎龄的脸又红了。

　　待车子不晃后，她马上挣脱开，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俩，记得付钱啊！”司机大喊。

　　“哦哦.....”黎龄刚坐下，此时又手足无措起来。

　　沈漾笑了：“没事，我来。”

　　他拿出交通卡，在刷卡机上刷了一下，又刷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到黎龄身边坐下。

　　黎龄看着窗外，说：“我挺喜欢坐公交车的。公交车上，可以看到城市的风景。现在的人都不怎么坐公交车了，刚好我也不喜欢公交车上人很多。”

　　沈漾坐公交车的记忆还停留在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他母亲还在。沈宗明那时天天应酬到很晚才回来，每天都是母亲接送他上下学，都是坐公交车。

　　他对于公交车的印象并不好。他只记得公交车很挤，座位很少，而且还要等很久。母亲白天要上班，下班后一只手提着菜另一只手牵着沈漾去挤公交车。由于是人流高峰期，他们很少能有座位坐下。

　　沈漾的小手紧紧抓着座位旁的杆子，手心里全是汗。每到一站他都特别希望能有乘客下车，让母亲能坐会儿。那袋菜很重，沈漾现在想起来，突然不清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菜。他记得母亲总是满脸涨得通红，吃力地保持着平衡。

　　此刻，他已经长成了大人，坐在一辆空荡荡的公交车上，穿梭在城市夜晚的斑斓灯光中。他的身边，坐着一个跟他年纪一般的少女，她喜欢坐车。

　　是挺好的。如她所说，公交车很适合观光。

　　车厢内暗白的灯光打在黎龄脸上，一天下来，她的妆已经微微晕开，像是残留着兴奋。她微微地笑着，像是醉了一般，几乎要融进这迷人的夜色。

　　“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公交车了。”沈漾眨眨眼睛，心情很愉悦。

　　黎龄：“那今天坐了一次，体验如何？”

　　沈漾笑：“很好。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哦？那以前是什么样的？”黎龄问。

　　沈漾不打算跟她说自己的伤心事，不想打破此刻，而且，他觉得两个人之间应该讲一些属于两人、此刻的事情，而不是总是希望对方了解自己、可怜自己。

　　“以前，身边没有这样动人的女孩。”沈漾笑了。

　　黎龄心里又惊又喜，一时也接不上话了。她没想到，沈漾竟然会说这种话。

　　沈漾放松身体，轻轻靠在了座椅上。车里开了很低的冷气，黎龄受不了，把窗户打开了一点。吹进来的热气扑在两人的脸和胳膊上，缓和了冰冷的皮肤。

　　好舒服。沈漾感觉黎龄能让自己放松。黎龄刚刚说，高中有很多女生喜欢自己。是吗？他不太记得了，印象中他并不清楚有女生好像是喜欢自己的。他只记得那时候他无心在学校里面对任何人。他只回应关于学习上的问题，但依然让他心力不足。

　　在转学之前，沈漾遇见过几个胆子比较大的女生，很直接地跟他表白。然后就是送吃的、送花、缠着他，沈漾渐渐感到不适。那些女孩永远对自己甜甜的笑着，但眼神里充满着目的。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为了什么？为了沈漾答应做她男朋友，陪她玩这样无聊的游戏？

　　她们甚至都没有跟沈漾说过一句话，就说自己喜欢他，就可以对他好。沈漾并不为此动容，而是觉得自己就像施坦威钢琴，懂钢琴的、不懂钢琴的都喜欢它，都渴望它，都觉得它是极好的东西。可是，有谁听说过，一个人因为被施坦威钢琴所吸引，而愿意去了解它的每个琴键、所有的乐理，只为能与它共演？

　　但是，黎龄好像不一样。她明明也是因为喜欢他来到他身边，可是在跟她相处时，沈漾却完全忘记了黎龄的喜欢。他好像就应该认识黎龄，应该跟她在周末去商场漫无目的地逛一圈然后去顶层吃饭，应该为了送她去坐原本不喜欢的公交车，然后自然而然地，被她改变对公交车的印象。

　　她好松弛，好温柔。让原本应该紧绷的我也好松弛。与人接触居然不再那么心力交瘁。我甚至无端地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母亲还在，我会邀请她去家里，母亲一定也很喜欢她。

　　沈漾低下头笑了，他觉得自己以后，应该会经常坐公交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