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情》烟水袅袅

7、第 7 章

　　陈依依刚吃完火锅，肚子饱得实在吃不下了。但陈盛华好不容易约她吃饭，她要是说自己刚吃饱，陈盛华搞不好就会来一句，那我送你回公寓吧。

　　陈依依为了跟他多待一会，撒谎说自己没吃晚饭，陈盛华就带她去了一家私人火锅店。

　　这家火锅店开在一家小院里，只接受私人预约，环境清净宜人，餐品也都是最顶级的，常年备着新鲜的海鲜、野味和松露，比陈依依刚才吃的那家贵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是人的食欲不会因为价钱昂贵就突然变大。陈依依看着满桌子的食物，只感觉到食物难以下咽。

　　她压抑着胃胀尽量多吃了几口，但海鲜的腥味还是让她一阵恶心。

　　陈盛华看到她没有吃饭的兴致，以为她还在跟他闹脾气。

　　陈依依喜欢吃火锅陈盛华是知道的，不然也不能带她到这里来，但是她对食物没什么兴趣，盘子里挑了一堆就是不往嘴里放，眼睛还时不时瞟一眼陈盛华。

　　陈盛华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陈盛华自己挑了一片牛肚吃了，喝了一口茶水问陈依依：“怎么不吃？”

　　陈依依放下筷子，眼睛看着别处：“……不知道，突然不想吃了。”

　　陈盛华却没有问她原因，说：“你不吃我吃。”然后就没有再管陈依依，好像自己一个人用餐一样，慢条斯理地吃着火锅。

　　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沉闷——

　　又或许只是陈依依一个人沉闷，她看着陈盛华坐在她对面，还吃得挺津津有味的，心里面又忍不住难受起来。

　　要是她早知道他会过来找她吃饭，她哪怕提前饿一天呢都是心甘情愿的。他平时理都不理自己一下，好容易来找她吃顿饭，还专门选在她刚刚吃饱的时候。这或许就是某种巧合，在暗示他们不适合待在一起吧。

　　陈盛华甚至都不会多问她一句，为什么吃不下饭。

　　那不是因为他想不到，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知道。

　　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找她吃饭呢？

　　讨厌她，又来找她？

　　不讨厌她，为什么冷落她？

　　陈依依受不了的就是这种不上不下的情况，一想起就觉得自己委屈得要死。偏偏她还就是离不开他。

　　离不开他像靠山一样给她的庇护，控制不了自己不对他产生想法。条条大路通罗马，她偏偏走进死胡同。

　　这边陈盛华还没吃完，对面的气场就扭曲得他无法不去注意。

　　窗子开着，窗外的小雨飘着，草丛里不知什么虫子在叫，火锅的热气在往上冒。

　　陈盛华喝了一口茶水，用纸巾擦了擦嘴，然后又取了一块热毛巾擦了擦手，总算抬起头来看向陈依依。

　　“说吧。”盯着他看这么久了，心里有话都憋坏了吧。

　　陈依依也直接就问了：“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干脆点不要管我，每次都这样，打一巴掌又给我一颗糖，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不是因为白天的事心里愧疚了，陈盛华怎么可能带她来吃火锅？上次他带她吃火锅还是五年前，那时她刚刚拍完她人生中的第一个角色，陈盛华专门从欧洲飞回来给她过生日，送了她一条祖母绿的宝石项链。

　　跟陈盛华闹掰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过这种待遇了。

　　陈盛华说：“我不要你怎么样，我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陈依依看着他说：“我难道没有好好生活吗？我没有打扰你，我好好在拍戏了，可是你呢，你连一点忙都不肯帮我！”不自觉地声音又高了。

　　陈盛华波澜不惊地说：“热搜我找人撤干净了。”

　　陈依依更来气了，阴阳怪气地点头：“对，你说了，你会让人管的，看吧，一转眼，热搜就撤干净了，你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却要我低三下四地求你。”

　　陈盛华被逗笑了：“你低三下四？”

　　陈依依梗着脖子反问：“不是吗？”

　　她这倔脾气大约是天生的吧，陈盛华也是有点来气：“谁在片场动不动就耍性子，害得全剧组的人都等着你，你以为你转身走了，别人不要帮你料理烂摊子吗？”

　　陈依依就激动了，激动得眼睛都红了：“所以啊，你不要料理啊！我求你的吗？我求你管我了吗？！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求你帮我啊！是你在医院门口让我跟你走，是你推着我的肩膀上了你的车，是你管我交往什么人做什么事，我跌到尘埃里那是我自己的命运，我没有跪下来拉着你的西装求你带我一程！”

　　陈依依说着说着又掉了小珍珠，哭了以后又觉得自己丢脸死了，可她每次当着陈盛华就变成泪失禁体质，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纠正过来。

　　她这番话说得有点过了，陈盛华刚开始只是情绪性生气，这会儿就有点真生气了。

　　他没有回答，拿出一根烟点燃了，也没有抽，放在手边沉默不语。

　　沉默是矛盾最好的缓冲剂，陈依依抽出纸巾擦了擦眼泪，也歪着头不去看他。

　　火锅咕嘟咕嘟地在锅里翻着热气，空调却在屋子里呜呜地吐出冷气，外面有小雨，天色黢黑，气氛一时沉闷得无处可去。

　　陈依依就是这么个性子，但就是这么个性子陈盛华却拿她没办法。陈盛华是内敛深沉的极致，陈依依却是直来直往的典范。她这么说就是为了让陈盛华生气，生气了她就更好借机发作，陈盛华当然也明白她就是想发泄情绪，只是用这种话来攻击他，还是让他不舒服。

　　烟丝在指尖悄悄地燃烧着，陈盛华说：“你是长大了，很会说话。”有点反讽的意思。

　　陈依依就转过头来，毫不惧怕地看着他：“那又怎么样？我也会说好话，好话你听吗？”

　　陈盛华没有接茬，也没有看她，视线投向窗外的草亭。

　　他这动作是不太想听的。

　　但陈依依仍旧看着他继续说：“陈盛华，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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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只有她说的话，会让陈盛华觉得怎么反应都不合适。

　　*

　　像陈盛华这样的人，到了这个年纪，生命中没有几个红粉知己，那是不太可能的。

　　但陈盛华这辈子也只结过一次婚，并且在他发迹之前就因夫妻矛盾走向破裂，从此以后，陈盛华的感情对象便都是短期的了。

　　纵然如此，以他的身份，想靠上来的女人也是不计其数的。陈盛华见过温柔气质的，也有过聪敏大方的，有纯粹的身体需求的，也有精神的暧昧慰藉的。女人就像花一样，什么样子的都有。陈盛华不缺女人，对于爱情也没有太多需求。但唯独对于陈依依，陈盛华从没把她当女人看待。

　　陈盛华对陈依依有一种纯善的初心。

　　他把她从医院里带回来，就是纯粹地大发善心救了个人。而这种完全不带欲望的纯粹的善意，对他这种人来说是十分稀有的。

　　陈盛华希望的是陈依依在他的荫蔽下，能完全享受人生并最终获得幸福，而他作为一手助推这种幸福完成的人，将获得一种能力上和意识上的最大满足。

　　无私，这就是他想从她那里获得的最终体验。

　　他就是希望陈依依像崇拜神一样崇拜自己，因为他会给她所有她想要的，并且不要求她给予任何回报。

　　如此，他便完成了一手扭转一个人的命运。

　　而这种事情，也只有神能做到。

　　而陈依依的要求完全跟他的初心相反了。

　　她搞不明白陈盛华为什么帮她，她也不清楚陈盛华对她有什么期待，她只知道这个男人满足了她的所有需要，把她从深不可见的地狱里给拉了出来。她对陈盛华的爱是没有思考的，完全是一种本能的回答，她渴望的是占有这个满足她所有需求的男人，并且不介意把这种感觉描绘为爱情。

　　陈盛华没想到她真敢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尽管他曾经也有过这种预感。但他对自己的能力足够自信，觉得就算陈依依有什么心思，他也能把控得住场面。

　　结果这丫头刚一满十八岁就说爱上他了。

　　对于陈盛华来说，没有比这更糟糕的被表白的经历了。

　　*

　　小院里很安静，雨下大了，虫鸣声听不到了。

　　烟燃了一大半，陈盛华掸了掸烟灰，抽了一口后缓缓地吐出来，说：“这话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三遍。”

　　陈盛华就不明白，她为什么就不能选择好好生活，跟他保持正常的资助关系呢？

　　他不明白，陈依依更不明白。

　　陈依依只知道她想要的，陈盛华不愿意给，那必然是因为他不喜欢自己。

　　至于原因，还是她不够好呗。

　　陈依依冷笑了一声说：“呵，你放心，我学乖了。上次这么说，你把我扔到美国流放了四年，我可不想再背井离乡了。”顿了顿，她看着陈盛华继续说，“我们谈个条件吧。”

　　陈盛华看她一眼：“什么条件？”

　　陈依依仰着脖子说：“你每个月陪我吃一顿饭，其它时间我就再也不打扰你了。”

　　陈盛华直截了当地说：“你的信用已经破产很多次了。”

　　陈依依却说：“总比我冷不丁给你打电话好吧？你不需要像处理炸/弹一样时刻担心，只需要像保养车子一样，定时补补车油洗洗零件就行了。”

　　陈盛华笑了，她倒是挺会形容的。

　　要真能这么容易，他的确会轻松很多。

　　不过他不相信陈依依能做到就是了。

　　“好，我答应你。”陈盛华抽完最后一口，把烟蒂扔进了烟灰缸。

　　陈依依看着他嘶了一声，然后就弯腰趴在了桌子上。

　　“怎么了？”

　　“……胃疼。”

　　陈盛华说：“你一口不吃能不胃疼吗？”

　　陈依依趴在椅子上说：“吃了一顿了。”

　　陈盛华眯眼：“啊？”

　　陈依依疼得都没力气说话了：“刚跟季雯舒吃了一顿火锅了。”

　　陈盛华的脸就黑了。

　　送陈依依去医院的路上，陈盛华一句话都没说。陈依依缩在宝马后座的角落里，看到陈盛华的表情冷漠如冰，还想要跟他道歉：“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我心情好的时候是会吃两顿的，不止对你一个人。”

　　陈盛华还是什么也没说。

　　*

　　陈依依是急性肠胃炎。

　　到了医院，医生给陈依依做了胃部热敷，陈依依就开始上吐下泻。一直折腾了三个多小时，整个人都虚脱了。

　　陈盛华在医院也帮不上什么忙，白坐了三个多小时。这三个多小时里，陈依依在病房里进进出出，他偶尔站在窗前，想到的是当初在第二医院遇到她的场景，还有他那很久都没有再联系过的前妻周英。

　　一个人在世间行走，遇到的人可以有千千万，那些光彩炫目的辉煌时刻，无论多少，始终都是短暂的。回过头来，最改变一个人的，终究是时间。

　　那些由时间沉淀下来的人，总是能在夜深人静时涌现，让人无奈感慨唏嘘，再硬着头皮直视年华老去。

　　*

　　陈依依挂上了点滴以后，陈盛华就离开了。

　　陈盛华离开以后，季雯舒很快就赶到了医院。

　　季雯舒走进病房，看到陈依依一副病歪歪的样子，着实有点震惊了：“我跟你分开没有六个小时，你怎么就颓成这样了？”

　　陈依依的身心都遭受了巨大打击，也没力气跟她贫嘴了：“我想睡觉。”

　　季雯舒就拉了个凳子在她床边坐下：“睡吧睡吧。”

　　陈依依疲惫且不安地闭上了眼睛。

　　这边，季雯舒跟张欢发了个消息，张欢答应了。季雯舒就登了陈依依的工作室账号，发了一张点滴照片和陈依依的半边睡容，配文：“谢谢大家的关心，但我真的累了。”

　　没有半个小时，雪花般的评论就纷至沓来。

　　“网友真是有病，姐姐好可怜。”

　　“永远保护最善良淳朴的陈依依。”

　　“保护父母的隐私有错吗，狗仔真不要脸，扒人家家人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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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热搜闹剧就此卸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