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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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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京城第一美人,苏语烟,也是醉花楼的头牌,我只要站在那,便会有不少王公贵族驻足赞叹。
“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啊,果真名不虚传。”
他们一个个发出赞美的声音,可千万别真以为他们那是爱美。
他们哪是爱美啊,不过是劫色。
爱美的人就像会养花的人,每天精心呵护,远观花朵在日光下的摇曳生姿,可他们这些人。
呵,但凡给他们一点机会,他们就会像花上的菜青虫开始肆虐,弄的满地残花败叶,他们终究只是喜欢填饱肚子罢了,美不美从来都不是他们真正的第一选项。
可作为第二选项,他们总选择了我不是,我知道我的美,也为我的美自豪过,可一想到美给我带来的浩劫,我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说得好听是京城第一美人,可实际,不过是个任人玩弄的妓子罢了。
所以遇到那个丑八怪的时候,我毫不犹豫买下了她。
因为只有她会跟我说,“我是羡慕你的,长得好看至少有人愿意花钱买,可我想卖都没有人愿意买,除了你。”
发自真心的话,她的眼里不是嫉妒,不是鄙夷,单纯的羡慕,仰望。
我在她的自卑里一次次找到自己的优越感。
因为丑,买她的时候还挺便宜的,就一两银子,还不及我头上一只玉簪。
我没有问她名字,因为那都是过去。
“以后你就叫小丑吧。”
我给她取了新名字,即便她不喜欢,我想她也不敢表现出来。
毕竟一个脸上坑坑洼洼,布满丑陋疤痕,穿得破破烂烂,骨瘦如柴,被人贩子押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不良品,还不懂知趣的话,大概那个冬天就是她的死期。
说我是她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当然我不需要她什么以命相报,只要她每天跟在我身边丑到我就行。
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凄惨的人,那我还有什么好忧愁的呢。
我的期待只有这些罢了,可没想到实际效果远比我想象的要好。
再怎么样,我想她会怨恨我的,就像醉花楼的其他姑娘一样,表面上姐姐妹妹的喊着,背地里却拉帮结派骂我狐狸精,哪怕是那些追捧我的男人,有时也会鄙夷轻笑一句,“不过是个妓子。”
哼,无所谓,骂吧,越骂越证明我足够漂亮,越骂越能证明他们无能的嫉妒。
虽然我这样安慰自己,但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忽然一静下来,感觉全世界都在指责我,甚至包括我自己。
好脏,好痛,好恶心,像身上爬满了蛆。
我止不住用细长的手指狠狠地扣着手臂上的皮肤。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我猛然惊醒,忽然意识到小丑的存在。
现在这个房间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了,小丑也在,我在我的床旁边给她安置了一张小床,这样我每天早上一起床就能看到那张丑陋的脸了。
“我没事,就是心情不好。”我向她挥了挥手,若无其事地转起酒杯,试图转移尴尬。
刚刚的发癫举动应该吓到她了,不过以后应该不会再犯了,因为小丑在。
等我习惯了她的存在,便能一直保持正常了吧,大概。
“那要种花吗?”
小丑清雅平淡的声音传来。
我看她一脸平静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很惊讶我刚刚的举动,甚至连一丝好奇也没有,我有些意外甚至有点不爽,但我也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算什么。
不过我倒是好奇,她是怎么想到提出这个问题的。
“为什么要种花?”我疑问道。
“因为花好看啊,看到美丽的花,心情自然就好起来了。”
她如此说道,然后自顾自地打开窗户继续道:“我想把这一整面墙都种上花。”
呵,原来这小家伙是在绞尽脑汁讨好我啊,一明白这点,我心情大好,扔给她一定银子,让她按她的想法置办。
没多久,整个窗户都被花围了一圈。
她说她想这里一年四季都开着花,永不凋败。
种有菊花,有牡丹,有海棠,粉的绿的红的,有些是我说不上名字的花,不知道她从哪捣腾回来的。
每天睁眼都能见她那张与窗边风景极不相称的丑脸埋在花叶间给花浇水松土,时间一久,我猛然发现她宝贝这些花,比宝贝我还多。
比如我让她帮我拿个东西,正在给花浇水的她居然跟我说“等一下。”
她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我心下一来气,准备给她一点教训。
我故意当着她的面狠狠地扯了一朵芍药花。
我以为她会惊讶或是对我发火,而我就能趁机责骂她不懂规矩了。
可她只是愣了一下,张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我说:
“别这么摘,摘下来花瓣都伤了,不好看了。”
话音还未落,她就转身拿了把剪刀过来,剪下一只芍药花欲往我头上戴。
“鲜花就要配美人啊。”
被她这样一说,我心情大好。
我不信她能有多么天真无邪,定是个机灵鬼,发现我生气的点,立马想到如何讨好我了。
我不讨厌为我费心思的人。
我与她相处几日下来,越发觉得这人用起来顺手,她很会察言观色,像我对着镜子叹息,是不是真的老了。
她会说“你要是算老,这世上还有人能叫年轻貌美吗?”
我说:“新来的柳如烟妹妹,年轻貌美,未来不可限量。”
她会说:“那又如何,等她到了你这年纪,她未必有你三分,而你就算再多十年,也只不过是更有风采而已。”
我说:“唉”
她说:“求求你别再为你容貌叹气了,真的那么难受的话,我这样丑的是不是直接死掉比较好。”
“可你说有没有可能大家只是在阿谀奉承我,包括你。”我有些坏心眼,就喜欢听她那自卑式的发言。
面对我的步步紧逼,我发现她挺毒舌的。
“不可能,没有这种可能,百姓会夸官员青年才俊,学生会夸夫子文质彬彬,他们可能会昧着良心夸人,是因为那个人有价值,你有什么价值?这里可是青楼,你的外貌就是你唯一的价值,你那么多客人可不是瞎子,没有人会为了来看丑人花钱的。”
有时候,其实我也不确定听到她的话该不该感到高兴,也是挺迷茫的,但迷茫好,总是比忧愁要好。
于是我喜欢有事没事就在她跟前悲伤愁绪,然后听着她淡漠地说着安慰我的话,这样好像让我们都产生了错觉。
有一天,不知道她是从谁那知道我的名字,虽然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是她问都没问我,直接跟着楼里其他姑娘一样喊我苏姐姐。
她整日叫我苏姐姐来,苏姐姐去,莫不是真把自己当我姐妹不成。
人可是有三六九等的,她不过是我买来的贱婢,我有些厌烦她这种不分尊卑的行为,但是我迟迟没有去纠正她。
我想我应该找个合适的时机去说道说道,但就是一直没等到好机会,就由她这样叫下去了。
一眨眼便过了春闱的时间,又有失意游子来花楼找姑娘不醉不归。
这其中,贾公子算是常客了,留在京城里考了好几年,年年不中,每次一放榜,就一副怀才不遇的样子来花楼找姑娘哭诉。
听他说他家里是江南一代的大世家,倒是有钱给他挥霍,我也还算乐意接他,毕竟比起那些要动手动脚的客人,他只需要陪着喝酒聊天就能搞定,而且也有其他姐妹在,我还能偷偷摸鱼。
“鸡鸡鸡,鸡叫到天明,红毛照旭日,鸡脚踩大地,你看那鹅鹅鹅都那么多人吹捧,怎么我鸡鸡鸡就不行了。”
姑娘们一个个都仰头大笑,却嘴里说着好诗。
也不知道这贾公子是不是真信了,竟感叹道:
“世风日下,今年的考官一点欣赏水平都没有。”
“您说的对。”姐妹们都很卖力地凑过去敬酒,谁还能不喜欢金元宝呢。
但我不一样,我弹完琴就离场了,我本来就不缺这一个客人,况且他已经被其他姐妹哄得不亦乐乎,我一开始也只是被叫来献艺的,自然没必要继续留下。
我还想清净清净。
小丑抱着我的琴跟在我身后,从弹琴之前我便一直注意着站在我身旁的她。
“你怎么不笑?”我问道。
“我需要笑吗?”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答道。
“也不是,可他们都在笑,你为什么不笑?”
“我为什么要笑?”
“你不觉得好笑吗?”
“好笑在哪?”
“鸡鸡鸡。”
“确实写的不怎么样,他考那么多次没考上,说明考官没有被他贿赂,作风还算清廉,倒挺好。”
“唉”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感觉和她讨论这个问题显得我很傻。
说起来我没有见她笑过,从我第一次见她到现在。
也没有看过她生气,她一直都保持着她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我虽然不讨厌她面无表情,可看腻了。
我一面在心里计划着日后怎么挑弄她的表情,一面不急不缓地往卧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