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我沉沦》裴星鱼

4、第 4 章

　　冬思岚看着他，到底没想起来这个弟弟。

　　别说七年未见，就是还在那个家的时候，她都不记得自己见过他几面。

　　但那不重要，他把身份证一拿，上面冬意岚三个字就足以证明他话无虚言。

　　冬思岚手揣在兜里，靠着警局煞白的墙上。
　　她分不清这个弟弟是敌是友。
　　但能在这个节骨眼出现的，会是什么好人？

　　姐弟相认，冬思岚理应把冬意岚带走，自行处理家务事。

　　两人相顾无言，慢腾腾走着，冬思岚面无表情直视前方。
　　天黑了，夜色沉浓，脚踩过落叶，沙沙的。

　　冬思岚能感觉到身侧的人一直跟着，不声不响。若不是有影子伴随，她毫不怀疑路上只她一人。
　　“你在我店里放了什么？”冬思岚又一次问道。

　　冬意岚张张嘴“送你的……”
　　他垂着眉眼，吞吞吐吐几次也没有把话说完。

　　冬思岚便想起从前日子。

　　她从小被寄养在爷爷家，和爷爷一起养着一只小猫，后来小猫年纪大了，死了。留下一个孩子，便是青橘。
　　高二时冬思岚被接走，她不是个愿意说话的，爷爷把青橘送给她。

　　毫不夸张的说，那是冬思岚在那个家唯一的寄托。

　　冬意岚对猫毛过敏，从搬进那个家，青橘没出过她的房间。

　　冬思岚去参加集训，不过月余，青橘瘦的皮包骨，身上毛发斑驳，皮肉溃烂发肿泛红。

　　她去求妈妈带它找医生。
　　从她被抛弃到爷爷身边，青橘和它妈妈，贯彻了她整个前半生。

　　冬思岚停下步子。
　　店门近在眼前，她手揣在兜里，淡漠的“我会自己去找，自己去看那到底是什么，你最好没打算做什么！”

　　她扭头打算走，动了一步发现冬意岚跟着，她又一次停下步子，但没回头“你和那俩一起来的吧？”
　　冬思岚抬步“滚回去。”

　　夜晚凉风袭人，八月末的天算不上多冷，但冬意岚被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他嘴角抽了抽，眼角瞬间泛红“姐姐。”
　　他说了句分不清真假的话“我把他们赶走了，他们不会再来了。”

　　冬思岚很想反问一句，你不还在这儿吗？
　　但一想到要张嘴去讽刺他，就觉得脏了口舌。

　　算了。

　　门内竹格急得焦头烂额，围着沙发直打圈“学姐，我记得就在这儿，怎么找不着啊？不会是微型炸弹吧？我怎么掏不出来啊？！！”

　　“说什么胡话呢还炸弹，炸弹不早就爆了？你在翻翻缝！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一个影子。”隔着手机屏，林韶希脸贴在摄像头上，恨不得把竹格扒开自己亲自找“你怎么这么笨呢？早知道我引荐鬼都不能引荐你！真是蠢笨，你还不如猪！”

　　竹格抓着耳朵，急的整个脑袋都在发热，耳后的头发被他抓着，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少。
　　他略有急躁“不知道岚姐那边怎么样了，再不找着她会不会嫌我太笨，不要我了？”

　　竹格直起腰，悲哀着长叹气，边双手合十边鞠躬“学姐！你帮忙说说好话吧！求你了！我真……”
　　他猛地打了一个哆嗦，余光瞥见沙发后的窗上，倒映着一个人影。

　　站的板直，一动不动的杵着，竹格吓得三抖，声音颤着问林韶希“该不会藏着能驱动僵尸的符纸吧？”

　　“大白天你说什么胡话呢？”

　　“学姐，晚上了！”他一咬牙，回头，登时和冬思岚大眼瞪小眼，他吓得抖了一下往后退。

　　看清了脸登时松下一口气。
　　“岚姐！！！！”

　　冬思岚手揣在兜里，她张张嘴，还是打算找到东西后再去说。
　　“我来吧。”她道。

　　冬思岚弯下身，一手压着沙发椅背，轻而易举将沙发翘起，撸起袖子往里面伸了伸，她停住。
　　店门口，冬意岚踟蹰的，还是走了进来。
　　冬意岚垂着头，绞着手指“我想姐姐，我想……”他掐了一下食指“陪着姐姐。”

　　冬思岚掏出那张纸，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大字——录取通知书。
　　她侧眼，冬意岚头都不敢抬“我不会麻烦姐姐的，我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了！”
　　他颤着声“我还可以帮姐姐做活，我！”

　　冬意岚抬头，看见冬思岚已经找到了，并且在看。
　　他噤了声。

　　他之前想说的是，送你的录取通知书，我想代替爸妈补偿你。
　　可他知道，冬思岚不需要。

　　冬思岚目光下移，录取学校是锦城理工大学。
　　和她同一个。

　　她记得那两个曾说过，冬意岚成绩很好，锦城不如连城发达，重点大学更是比不上那里的零头，按理来说他们不会让他报考这里。

　　“什么意思？”冬思岚举着录取通知书问。

　　冬意岚张张嘴“我……”

　　她笑“你报和我同一个大学？你知道我已经毕业好多年了吗？”

　　冬意岚点点头，他知道，他只是想体验一下姐姐经历过的生活。

　　冬思岚也猜到了，但是她不理解。他们姐弟二人并不亲近。

　　冬思岚叹了口气“你把这个藏在这里干嘛？”

　　冬意岚吸气，胸口起伏，吐气，冬思岚就知道他又不会说话了。
　　算了。

　　“该回哪去回哪去。”冬思岚赶人“晚上了，店要歇业了。”

　　“姐！”冬意岚想了一下，道“免费劳动力……我。”
　　冬意岚曲起手指，指着自己。

　　冬思岚沉默了。

　　白天他干活还是很利索的，更何况店里真的缺人。

　　现在店里的情况，招工比登天还难。她看了眼身后站着的竹格，两个人光是洗猫就洗不过来，更别说身后这小子是否能干。

　　冬思岚纠结着，拒绝“你猫毛过敏。”冬思岚推他出去，关门。
　　竹格汗颜“我也是免费劳动力吗？”

　　“坐。”冬思岚伸手，示意他，目光又一次落在录取通知书上。
　　才发现茶几上放着一个小药瓶。

　　歪倒着，上面没有字。

　　不知为何，想起冬意岚帮忙干一天活却没有过敏，她第一反应是他自备过敏药，连吃两天。
　　冬思岚又想起冬意岚说想姐姐。

　　冬思岚打了一个哆嗦。
　　恶心，好久都没人对她说这么恶心的话了！

　　迟延都比不过他！

　　“岚姐。”
　　冬思岚扶头，终于还是到她要面试的那一天了“简历还在吗？”

　　“哦！在在在在在。”竹格双手递上。

　　“林韶希和你说过店里情况吧？”

　　竹格点头“说过的，没问题。我胆子不小！”

　　“……我感觉你有点小，而且容易胡思乱想。你知道死掉的生物长什么样子吗？被虐待致死的动物长什么样子吗？”冬思岚努力和善。

　　竹格面色一凝，诚实摇头。
　　冬思岚从手机里翻出毛毛的照片，是毛毛刚来的时候拍的。

　　图片上，毛毛只脊背骨上有一条猫毛，证明它的品种，剩下的地方，只一眼，竹格便想作呕。

　　“岚姐，它还活着吗？”
　　“活着，我在养。”

　　竹格头皮发麻。
　　他挺直背，沉默。

　　“这个世界只有善心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有能力接受。”冬思岚抬抬手“可以走了。”

　　竹格看着她，还是点了头。
　　店里忽然间安静下来。寂寞空寥。

　　冬思岚也没什么心思做饭，连想到要吃，都觉得很累。她转了一圈店里，然后回了养着毛毛的出租屋。

　　第二天，冬意岚又来了。
　　“我昨天没说清楚吗？”冬思岚疑惑“死缠烂打对我是没用的。”

　　冬意岚明白“至少让我帮姐姐洗完昨天剩下的猫。”
　　“我怕你忙不过来。”他轻声嘟囔。顿了一下，想起妈妈曾经说姐姐吃软不吃硬，又小心问道“好嘛？”

　　冬思岚无语了，他怎么窝窝囊囊的说着要帮助人的话？本就低声下气，加个好嘛就像她在虐待他一样。
　　“不给工钱，洗完就走。”

　　冬意岚开开心心换衣服上楼洗猫。

　　冬思岚拿着小瓶递给他“你的？昨天在茶几上看到的。”

　　冬意岚看过去。手颤了一下“谢谢姐姐。我吃过了，这瓶可以放在这里吗？”
　　他拎起一只猫放进水池里，温热的水打湿猫毛，他道“我怕下次来忘带。”

　　“没有下次！”冬思岚警惕的发现他话中漏洞“自己收拾好。”

　　“可是姐姐，我比迟延哥厉害，会做饭还不会发脾气。”他顿了一下“更不会自己出差，什么东西都不留给你就跑了。”

　　冬思岚侧头看他。
　　“你说得对。”冬思岚应道“他不做表面功夫，有脾气当场发。不会阴阳怪气的憋大招。”

　　“我告诉你，能洗就洗，不能洗就走。我和他认识二十多年了，和你见面有过二十次吗？”她从他手里抢过温顺的猫“我愈发发现你目的不正。”

　　冬意岚白了脸，极其受伤去捞另一只猫“洗完我会离开的，姐姐以后都不欢迎我吗？”

　　冬思岚懒得回答冬意岚也明白。

　　她对他的厌恶已经写在了脸上。

　　若不是迟延不在，她真的忙不过来。她也绝对不会让他在这儿多留哪怕一秒。

　　可是姐姐，我对不起青橘，却从未对不起你。

　　冬意岚垂下头，知道冬思岚不想见到他便加快了速度洗猫，洗完也没有多留，拿好自己的东西走了。

　　书包，药瓶，和录取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