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看不见的室友6 ...
-
午夜村口。
古榕树的根须盘虬卧龙深深扎根地下，枝叶繁茂幽绿，几乎遮住了月光，老村长家里虚虚点着白烛，两个朦胧的人影被照得扭曲，谈话中似有争吵。
“老潘，那孩子终于回来了，我们有救了！衪不会再降罚了……衪终于能放过我们了，黄金，嘿嘿，黄金又有了！”
“明天走阴，记得控制好药量，别像上次那个下太多直接死了。”
“好好好，我办事，你放一百个心吧。”
“哼。”苍老的声音带着讥讽地停顿一会，“新的石像开始雕了吗？这可不能怠慢——这是头等要紧的大事。”
“雕了雕了，老黑试雕了个头模。”一阵细碎的讨论声起伏，“你看你看，很妙吧，这神态手拿把掐的。”
那人手心放的——赫然是以顾辰安为原型所雕的一个小巧头颅。
“这次村里就不用挑女娃了……巧有上赶着的。”
“我说真是怪，早几年前就该死的，还多活十几年，白折腾！”
“嘘嘘！嘘！你不想活了？！被衪听到就完了！”
室内的烛火熄灭，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推开门鬼鬼祟祟地摸黑跑走，而在矮小侧墙的另一边，躲着的众人将一切都收入耳中。
几人均是干练着装，在夜色里看不清神色，其中一人压低声音：“我就知道那村长有鬼，整个村子都有问题。”
“根据副本给出的信息，这个什么纳伽神肯定是歪门邪道，家人们之前有没有干这行的，交个底？”
没人出声，倒是齐刷刷翻起白眼。
“想个法子，明天跟着那什么走阴的队伍，这些村民不是要药那个年轻人吗？脚指头想都知道和什么讷讷神有关系。”
“是纳伽神。”
“管他什么讷讷神，假假神，我还大脚趾神，大屁股神呢，搞那么神神叨叨的晦气死了。”
男人粗犷的声音一时没收住，在寂静的夜里分外突兀，成功收获了同伴的眼刀子。
“行了，趁还没人发现我们半夜溜出来赶紧回去，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
“喵呜！”
伴随着空灵尖细的猫叫，轻盈的黑猫跃过瓦片，一双幽绿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几人，带着无声寒意，众人屏气凝神，生怕闹出什么大动静。
大约僵持二十分钟，黑猫利落地摆尾，猝然消失在夜色中。
有人捶打着蹲僵的腿，推搡前面的同伴，声音压在喉咙里。
“快走吧……这里还是太邪门了。”
待几人做贼似地溜走，一切归于沉寂。
嘎啊——嘎啊——
乌鸦聒噪地叫嚣，如同诅咒般尖锐刺耳，扑棱的翅膀落下几片黑羽。
嘎啊——嘎啊——
凄厉的声音像是为死亡而作的预告。
不多时，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举着火把，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群蒙面人，为首二人对视一眼，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玩家们蹲守过的位置！
……
顾辰安今早起床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可能是自己不太习惯这张床，他醒得早就在村里转了几圈——果然，家家户户都供着那座石像。
把谢子亦当神一样供着……但那是只鬼啊，潘家村人知道自己供的神有问题吗？如果是鬼的话，一般的上供方式会起作用吗？
“喵呜~”
远远的，有只黑猫冲青年叫唤，声音柔和婉转，乖巧地冲他摇尾巴。
顾辰安和它对视一眼。
小黑猫尾巴轻轻摆动，然后翻滚身体，露出柔软的肚皮，喵呜喵呜软声撒娇。
顾辰安跟上去，走过两个转角，黑猫却突然不见踪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他环顾四周，这里很偏僻，几座矮屋挨近，巧妙地构成这个隐蔽的死胡同。
咔哒。
什么声音？青年猛地转身。
咔哒。
他听清了——是小石头轻轻敲击墙面的声音。
顾辰安循着声音走过去，把靠在墙上的柴火搬开，沙墙上有一道小裂隙，一双发黄的眼睛瞬间晃出来。
青年后撤半步，又忙往前探。
那道声音细微，听起来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气若游丝。
“大哥哥……救救……我。”
顾辰安瞬间急了，摸遍身上所有口袋，幸好！他有低血糖所以有随身带糖的习惯，把糖果通过缝隙塞进去。
“先吃颗糖，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光顺着缝隙照入，顾辰安看清了她的脸，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镶着两颗泛黄的杏眼，颧骨突出，脸上没多少肉，显然是被饿的只剩一副骨头架子。
“小妹妹，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顾辰安先是拍了几张照保存证据，接着一边打开手机录音一边问。
这群虐待儿童的畜生，潘家村这里没网，等我下山报警全都送进去！
“阿爹阿娘要把我送给纳伽神……这是我们村子的守护神，村长说有纳伽神的庇护，我们就能无病无灾，每家每户都能分到黄金……村里，所有人都这么说……”
顾辰安紧皱着眉头，心渐渐向下沉。
谢子亦要是那个什么纳伽神，他就把那个死鬼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那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阿月不记得了……”
青年温声安慰，目光坚定地看着她：“阿月，再坚持一下，哥哥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好吗？”
顾辰安收拾好情绪，回到吴家小院，那院里已经熙熙攘攘站了一堆人，村长举着吴英的遗像站在中央，见青年进门，忙冲他招手。
“吴家娃娃，你一大清早上哪去啊？”
青年笑着挠头：“这不是好久没回村了，在村里转转。”
村长浑浊的眼珠灵活地转动，面容皱干瘪的嘴唇边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和蔼的笑。
“来来来，把这杯酒喝了——这是我们这的惯例，走阴辟邪，要喝杯白酒。”
[生存警告：检测到危险因素，未知白酒，请注意]
[生存提示：有药别喝(—_—)]
顾辰安：“？”
青年装模作样地举起白酒一口闷，假意咽一口唾沫，实际上趁着擦嘴的空隙全吐在纸巾里。
“嘶……这，这自家熬的就是度数高哈……这怎么还一喝就有点晕晕的。”
村长眯起眼睛，用那枯瘦的手拍拍青年的肩：“娃娃不经常喝酒吧，正常正常。”
“哈哈，正常正常……”
正常个头，死老登，下山第一个把你送进去。
“起棺——”
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声，走阴的队伍开始浩浩荡荡地往山上走，由于全村人都有裙带关系，这走阴便是下至十岁稚童上至八十岁老人都要一起走。
唢呐，锣鼓满路跟着，凄凄哀哀的哭丧也落了满地。
“阿英啊……阿英啊——！”
“吴大嫂，吴大嫂你怎么就走了……”
“吴姨啊，下去享福吧，唉。”
这走阴的队伍，皆是满身素白，面上沉痛，可顾辰安没有感到他们有丝毫的切身之痛，真正痛苦的时候，悲伤会从眼睛里溢出来。
他们没有，他们的眼睛是死的。
吴英的死更像是一颗无足轻重的尘埃，落在他的身上，落在她的身上，落在他们身上然后被轻轻拂开。
顾辰安其实对吴英没什么感情，他们早已经是陌生人，他连吴英的脸也记不清——然而始终，记得她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