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者》木吻青

3、修行

　　玉尺霄收了个惊世奇才，旁人自然想好好看看热闹。但玉尺霄并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之前去云啸铁的那个村里时的旧伤尚未痊愈，今日又耗费太多灵力炼陪葬法器，现在还帮云啸铁梳理了一遍经脉，极其耗神，根本没心思待客，只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云啸铁也颇为自觉，压根没理别人，屁颠屁颠地跟着玉尺霄走了。

　　玉尺霄的洞府名曰雏玉楼，与云啸铁原先见过的仙门楼阁都不同，他的洞府依山傍水建于山崖之上，为五层吊脚楼，云檐燕角，仙气飘渺。入洞府除了御风御剑，就只能走环山栈道。

　　云啸铁跟着玉尺霄走过环山栈道，走进了玉尺霄的洞府。

　　洞府内比外边更仙气飘渺，不过这飘渺仙气是挂在各处的字画营造出来的。

　　屋内其实算是乱的，除了墙上装饰性的字画外，还有许多字画挂在屋里充当屏风和门帘，有些不伦不类。云啸铁不知世间许多规矩，便也不觉得怪。

　　不过玉尺霄倒是有些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道：“我不知你对世间公理常识之类了解的如何，这几日应该也在卧虎斋见识了一些。如今你既然是我的徒弟，便由我教你吧。”

　　云啸铁乖乖应道：“好。”

　　玉尺霄道：“不过今日恐怕不行......我今日消耗过大，得先去休息。洞府内空房不少，你自己去找间住下。”

　　云啸铁：“嗯嗯。”

　　他说完便真的没管云啸铁了，整个人支撑不住了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云啸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缓步朝着玉尺霄的房间走去，在他房门口又停了片刻，才选了个离玉尺霄房间最近的房间，走进去，准备以此为家了。

　　雏玉楼的客房陈社比卧虎斋学徒房间陈设好得多，除了器物用品用料好了不少之外，屋内还摆了甚多法器，例如照明的灯，就是用的凤凰灯。

　　凤凰灯传说是取凤凰尾羽为灯芯，能燃百年不灭，灯光明亮如日光。不过此时的云啸铁自然不知道这灯的稀有昂贵，只觉得它好看且足够亮。

　　他在屋里踱了一圈，将各种稀奇古怪的漂亮宝贝都细细端详了一番，才回到床上睡下。

　　啊，床也软和不少。

　　云啸铁心中溢满了欣喜和满足之心，忍不住又想了一会儿玉尺霄，才带着对未来的期待睡去了。

　　·

　　次日云啸铁就开始在玉尺霄的教导下识字读书修行。

　　虽说云啸铁天赋异禀，如今修为也达到了触息三段的水平，但玉尺霄并不急着叫他各种功法，而是在让他简单掌握灵力的控制方法后，便从识字念书开始教起。

　　不教不知道，这一教，玉尺霄还真为自己捡了个绝顶的好苗子而窃喜。一开始玉尺霄要收他为徒一方面是因为二人一同在地窖中避难，有些“同甘共苦”的认同感；一方面也是看他可怜。结果云啸铁还真的聪明非凡，也是让他捡漏到个宝贝。

　　很多东西云啸铁看一眼就会，玉尺霄教他也不太费心，便只是坐在云啸铁身边，从开蒙的心经开始抄起。一边抄他一边轻声地念，云啸铁便凑得近近的，心中跟着玉尺霄一起念。

　　云啸铁实在是过于聪明，聪明到在跟着玉尺霄一起念心经的同时，还能分心去关注玉尺霄本人。

　　玉尺霄是云啸铁此生遇到最好的人。人也好看，心肠也好，声音也好听，身上的味道也好闻。

　　云啸铁不知道玉尺霄身上的味道是什么，只是觉得好闻，便越凑越近。最后几乎要贴到玉尺霄身上，玉尺霄才反应过来有点不太对劲。

　　他扭头看向离得极近的云啸铁，愣了一下，有些羞窘地说：“你离这么近做什么？”

　　云啸铁迎着玉尺霄的目光，单纯地笑起来，说：“师尊，你身上好香。”

　　好、好香？这种话未免太亲密太暧昧，玉尺霄一时耳热，有觉得这实在有悖常理。正准备说教时，又对上云啸铁单纯的目光，骤然冷静下来。

　　是了，这孩子自小无人教养，也不懂这世间什么纲常伦理，觉得香便要闻，觉得好看便要看。与其说他是人，不如说他是世间最纯稚的兽。

　　于是玉尺霄也按下心中怪异的感觉，说：“不要凑这么近。”

　　云啸铁天真问道：“为何不要？”

　　玉尺霄答：“为师正在教你念书，你应当静心去听去学，要心无杂念。”

　　云啸铁于是记住了，念书的时候要静心学习，心无杂念。

　　于是他也真的稍稍退开了一点，看着玉尺霄继续抄经念书。

　　起床吃过饭后云啸铁就看着玉尺霄抄了两个时辰的经，抄完玉尺霄就让云啸铁背。也亏得云啸铁确实天赋异禀过目不忘，顺顺利利背下来了，不然就他这教法那还真够呛。

　　背完了经，玉尺霄很是满意，决定亲自下厨给云啸铁一点奖励。

　　仙门百家没有奴仆，少数会养些侍读小厮之类的使唤，不过天恕门没有这个习惯，什么都是亲力亲为。本来仙人也无需用饭，只是云啸铁还没达到辟谷的水平，玉尺霄便拿出了自己儿时的看家本领。

　　来到小厨房，打两个鸡蛋煎着，等定了形将鸡蛋捣碎，加一撮虾皮，一把菜叶子，再倒上滚烫的热水，水开时扔进去一束粉丝，最后撒上少许盐巴，一碗热腾腾的粉丝汤就好了。

　　多年不动手没想到手艺没生疏，玉尺霄做得放松又惬意。他不喜欢像其他人那样用仙术做饭，只觉得自己亲手做的总是有滋味些。

　　云啸铁见玉尺霄姿态轻松地做饭也站在一边巴巴地看，不时小狗似的嗅嗅，给了玉尺霄极大的成就感。

　　将粉丝汤盛进碗里，玉尺霄一挥手，那汤碗便飘了起来，勾着云啸铁往屋里走。汤碗放到桌上，云啸铁也就乖乖在桌后坐下，玉尺霄不说开吃，他不敢动弹。

　　云啸铁规规矩矩乖乖巧巧，玉尺霄看着也喜欢，觉得此子心性颇佳，不算难教。他拿来竹筷递给云啸铁，问：“会用么？”

　　吃早饭时是吃包子喝粥，没用上筷子。此番玉尺霄问了，云啸铁才拿起竹筷摆好了姿势，抬头眼睛亮晶晶地问玉尺霄：“师尊，是这样用么？”

　　“不错，吃吧。”玉尺霄眼睛弯了弯，心情颇佳，看他准备开吃，又提醒一句：“用饭时不要狼吞虎咽，不要发出声音。”

　　云啸铁没学过狼吞虎咽是什么意思，但是勉强理解了；又仔细琢磨了一下不发出声音要怎么吃饭，随后才点点头，安安静静地吃起饭来。

　　虽然没法撒了欢的吃，但是云啸铁还是吃得很开心。

　　吃完了饭，玉尺霄让云啸铁去午睡。午睡不必回房，书房里间有小榻，最适合小憩。怕云啸铁用小榻睡不踏实，玉尺霄又点了安神香，自己坐在香炉旁，拿了把团扇，一边看书一边把淡淡的香气往云啸铁那边扇。

　　云啸铁坐上软榻，规规矩矩躺好，并未第一时间闭眼睡觉，而是歪头看向玉尺霄：“师尊，你不睡么？”

　　玉尺霄道：“我不用，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睡有益。”

　　云啸铁应了一声，闭眼睡觉。

　　睡了半个时辰起来，玉尺霄又考了一遍云啸铁上午背的心经。见云啸铁确实牢牢记住了，方才满意地点点头，进入下一个学习阶段。

　　背了心经，接下来自然是运用。云啸铁在玉尺霄的指导下按照心经所说运行灵力，顺利地进入了入定状态。

　　入定时的感受非常奇妙，像是□□都消失了一般，整个人非常轻松，仿佛稍一用力就能飞上九霄云外。

　　云啸铁很喜欢这种感觉。他放任自己的神魂飘向不知名的远方，感受从未有过的自由。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旁人入定是进入了自己的识海，洗清自己识海中的杂念与污秽，最终达到灵台清明、修为更上一层楼的效果。但他却是在识海中简单流连一下，就脱离了躯壳，来到了更“高”的地方。

　　他仿佛置身于云端之上，得以俯瞰整个世界。他的目光从雏玉楼开始扩张，看到檐角的喜鹊展翅起飞，顺着风钻入林海；看到缕缕浮云缭绕着山巅，又化作雨滴下落。再往远去，便能看到别处的弟子们练剑，四溢的剑气灵气四散喷涌，差点将漂浮空中的云啸铁吓个倒仰。

　　他觉得新奇极了。

　　他继续往上，不断地升高、升高，乃至能够看到整个天恕门。对他来说尚且高不可攀的仙人们此时也如同脚下蝼蚁，微小而脆弱，像是他吹口气就能将他们全部掀翻。但即使是离得这么远了云啸铁也还是能非常清晰地看到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有种光明正大的窥伺感。

　　旁人能注意到他的窥伺吗？

　　云啸铁积极地尝试着，不断地将目光凝聚于一个又一个人身上。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只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

　　看不到吗......云啸铁默默思考着。

　　正在他准备继续将视野升高，看看更多的东西时，他忽然听到了几声呼唤：“云啸铁......”

　　“云啸铁！”

　　他一个激灵回神，视野迅速往回收，所有美景都在他眼前变成了混乱的色彩，最终他猛地睁开眼，看到的就还是雏玉楼前自己面前的一片天地。

　　飘然于天地之上的悠然感还隐约残存，云啸铁缓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叫醒自己的玉尺霄。

　　“师尊。”他乖乖地笑起来。

　　“嗯。”玉尺霄不知为何脸色不太好看，微微皱着眉，说，“方才怎么了？”

　　云啸铁眨了眨眼，迷茫道：“什么怎么了？”

　　玉尺霄道：“你看起来......差点走火入魔。”

　　云啸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对修行的了解实在浅薄，也不知道走火入魔是什么样子。

　　玉尺霄知道与他多说也无用，便直接走过来点上他的眉心。

　　云啸铁只觉得像有一股极清凉的水从眉心涌入，顺着四肢百骸流过，最后又从眉心流出，被玉尺霄收回。

　　云啸铁全程带着笑，目不转睛地看着玉尺霄。

　　一番探查下来，玉尺霄不仅没发现云啸铁有走火入魔的迹象，反而发现他在这一两个时辰的入定中，修为又精进了一段！

　　即使是最天赋异禀的修仙者也没有这么神速的，玉尺霄的惊讶之色溢于言表，他抬手招来一片花瓣，悬浮于手中，对云啸铁说：“用你的灵力，将这小花拿过去。”

　　云啸铁看了玉尺霄一眼，抬手，汩汩灵力从他手中涌出，遵照他的意愿凝成一股小绳，晃晃悠悠地飘起，往玉尺霄手中的花瓣去了。

　　毕竟是刚刚开始修行不久，玉尺霄不准备多为难他，于是云啸铁轻轻松松便拿到了花瓣。

　　云啸铁对此很开心，让花瓣悠然飘到自己手上，捏住，举起给玉尺霄展示：“师尊，你看，我拿到了！”

　　被他捏在手上的花瓣完好无损，对于一个刚刚开始修行的人来说非常不易。玉尺霄满意于他对灵力的操控天赋，肯定地点了点头：“很好。今日就到这里，如何操控灵力，使其在体内流畅运转、在体外操控万物，你这几天多多练习。等练到合适的时候，就可以去学功法了。”

　　云啸铁点头应是。

　　玉尺霄说完就慢慢往屋里走，云啸铁并未跟上，看着玉尺霄晃晃悠悠的背影，意识到师尊可能伤还没好，不能过度劳累。他想了想，转身回到院中练习灵力操控。

　　他抬头看看院中开得正好的辛夷花树，抬手，无形之中竟起了一阵风，一地的花瓣都被卷起，洋洋洒洒地飞在空中。

　　他犹嫌不够，风又窣然穿过树冠，将树上未落的花也卷下来不少。最终漫天花瓣随风飘扬，云啸铁站在花瓣中，双手抬起，笑着随风挥舞着自己的手。

　　风驱使着花瓣不断地汇聚，又分散，后来甚至能够不断地凝成各式各样的形状，有时是小猫，有时是小鸟，有时甚至能粗糙地凝成一座楼阁。

　　云啸铁玩得很开心，最后，花瓣在他手中凝成了一个人的样貌——

　　是玉尺霄。

　　这下花瓣久久不动，凝出的玉尺霄也久久地漂浮在空中。等云啸铁看够了，他才一挥手，不知由何而来的风散去，玉尺霄的影像溃散，漫天花瓣纷纷扬扬地自然落下，淋了云啸铁一身。

　　云啸铁玩够了，一身舒爽满脸笑意，一边轻轻拍下身上的花瓣，一边悠哉地走回雏玉楼内。

　　然而进楼之后，他竟一眼没看到玉尺霄。

　　他在外面也没玩多大会儿啊，玉尺霄哪儿去了？

　　他这个时候正是最黏玉尺霄的时候，看不到就要找。先是敲了玉尺霄的房门，没人回应他便直接推门去看，屋内果然没人，只残余着一点香气。

　　云啸铁不知道这是什么香，只觉得好闻得紧，于是狠狠地深吸了几口气。

　　屋里没有玉尺霄他也不多留，遂关门转身去别处找。

　　先前云啸铁在楼外，离开雏玉楼他肯定能发现。没离开雏玉喽，那玉尺霄能去哪儿呢？

　　云啸铁漫无目的地找，终于来到了后院。

　　后院隐隐有水声。

　　云啸铁懵懵懂懂，顺着水声往前走，走了几步，转个弯绕过许多小树组成的树篱笆，便看到了一方热气腾腾的汤池。

　　玉尺霄正在那里。

　　他赤身裸体，闭目端坐于池中，正在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