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的守望者》小邑君

4、恶魔的会面（2）

　　云卡莉亚感觉脸颊有冰凉的东西划过，失神地抹了抹脸，手上全是湿润，她歪了歪头，轻蹙着眉头，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泪水，她又抬头望向男孩。
　　怎么会哭呢？真是奇怪，她有些失神地想。
　　“这样，你别哭，我绝不告诉桑里尔你来过这里，今晚桑里尔也不会回来的，你放心好啦。”
　　云卡莉亚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刚刚的悲伤也被一扫而光。
　　“你就这么相信我啊，真是愚蠢。”
　　云卡莉亚不理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不是说不会向桑里尔告发吗？那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别皱着眉啦，我发誓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我不骗你。”男孩无可奈何地安抚云卡莉亚道。
　　云卡莉亚点点头。
　　“这样才好看嘛，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就像桑里尔一样一点活力都没有，你不要老是冷着一张脸，整个人看起来都呆呆的。”
　　“那我走了，你不要告诉桑里尔。”
　　云卡莉亚又忍不住嘱咐了一遍，才轻手轻脚地转身走下楼梯。
　　走到一半，云卡莉亚才想起来，刚刚为什么不向男孩求助呢？他都答应不告发自己了，那是否会帮忙呢？心里疑虑重重，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思考，她就已经转身飞快地朝顶层走去。
　　可是铁门处已经不见男孩的身影了，他已经走了。
　　“你是在失落吗？”男孩的声音又响起，她抬头望向铁门，果然是他。
　　“有一点。”云卡莉亚也没掩饰，坦荡地说道。
　　“真是稀奇，你怎么又回来了？”男孩问。
　　“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伯赫陵岛的地图。”
　　男孩挑了挑眉，眼神里有些意味深长，“你要逃跑？”
　　云卡莉亚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我要回家。”
　　“回家？”
　　“真的是没有一点做试验品的自觉，回家了又能怎么样？”男孩不解地问道。
　　“我很想念爸爸妈妈，我不想待在这里。”
　　男孩眼珠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样吧，你陪我说话，我告诉你怎么逃出伯赫陵岛，怎么样？”
　　“真的吗？”
　　“那当然，我从不骗人。”男孩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好，只不过得抓紧，天一亮他们就要醒来了，我会被发现的。”
　　男孩一脸淡然，“跟我来。”
　　他没回答云卡莉亚的问题，修长的手指轻轻扯了扯铁门上缠绕着的铁链，“咣当”一声，铁链竟然开始松动，最后在地上堆成一团。
　　“你怎么......”云卡莉亚被这个瘦弱的男孩震惊得说不出话，她甚至还能隐隐闻到手上浓重的铁锈味，他是怎么做到毫不费力就把怎么重的铁链扯开的？
　　“别愣着啦，快过来。”男孩提醒道。
　　云卡莉亚赶忙跟上男孩的脚步，看着男孩瘦削的背影，心里关于男孩的疑云越来越浓重。
　　“我叫云卡莉亚。”
　　男孩点了点头，“云卡莉亚？不算难听的名字。”
　　“你叫什么啊？”云卡莉亚问。
　　男孩停下脚步，头低下三分，似乎在思索些什么，“你是说名字吗？我的名字？我有些记不清楚了。”
　　“记不清了？”
　　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楚，云卡莉亚实在是想不通。
　　“A，就叫我A。他们都叫我A。”
　　云卡莉亚不知道这个A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但是她也没太在意，只是在嘴边默念了几遍，“A，你什么时候到伯赫陵岛的？”
　　“不知道，反正好像从我睁开眼，就已经在这里了，桑里尔把我关在这里，不准我出去。”
　　A走到走廊的尽头，推开本就虚掩着的房门，云卡莉亚乖乖跟着他走进了房间。
　　云卡莉亚被眼前的场景怔得说不出话，房间是封闭的，连窗户都没有，柜子里全是装着不明液体的烧杯，还有眼珠，心脏等器官的容器，到处都是各种她看不懂的高大的器械，有连接着器械的电子屏幕，桌子和地上散落着写满黑色字迹的图纸。房间中间还放着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单人床，床边有沾着干枯血迹的手术刀，镊子，注射器和一些药瓶，空气里混杂着难闻的气息，冷冰冰的，单调又冷血，让人忍不住发颤。
　　“这是我的房间，我一般就躺在这张床上，”A指了指那张床，“桑里尔那老头总是拿着这些仪器对着我的身体，例如我的胸部，我的腹腔扫来扫去，屏幕上就会显示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数据。当然他最喜欢的就是研究我的大脑，动不动就要左看看右看看，仿佛是要研究出什么重大发现似的。”A以轻松的口吻吐槽着桑里尔的啰嗦行径，眼底却弥漫着一种云卡莉亚看不懂的情绪。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只有我一个。”
　　云卡莉亚看到了A的手腕处缠着白色绷带，还隐隐可以看到渗着一小片血迹。
　　“你的手腕，是受伤了吗？”
　　“那些人在给我打镇定剂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我的手腕。”
　　“给你......打镇定剂？”
　　“你不是一直在外边偷听吗？应该猜到了吧。”A一脸看穿的表情，但是却丝毫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
　　“我......”云卡莉亚还是无法将那撕心裂肺如野兽般的嘶吼声和眼前这个清秀瘦弱的少年联系起来，一时间突然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一直都在做一个相同的梦，梦到我身边全是尸体，他们的断臂断腿在汩汩地流血，我的手上，身上沾满了刺眼的鲜血，我听见他们声嘶力竭的哀嚎，绝望到窒息，他们的眼神却死死地盯着我，还有到处弥漫着的刺鼻火焰燃烧的味道，还夹杂着潮湿黏腻的血腥味，周围的建筑被炸得四崩五裂，我茫然地站在他们中间，他们在爬向我，我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A说话时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似乎是很久没有说话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随手拿起了手边一个烧杯里装的白色液体，云卡莉亚还没来得及思索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的时候，他竟然将那液体倒入口中。
　　“这东西......这水能喝吗？”云卡莉亚难以置信地看着A手里的空杯问，倒是没多少关心，其实她是怕他死了，这样她就麻烦了。
　　A笑了笑，“这些东西对我又没用，死不了，这次桑里尔调的东西好像有些苦，但是比上次好喝多了。”
　　他说着又拿起一杯装着蓝色液体的烧杯，递到云卡莉亚的跟前，“你要喝吗？”
　　她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接下A递过来不明液体。
　　“你在害怕？”
　　“有点。”云卡莉亚向来坦诚。
　　“我们是朋友，我怎么会害你？难道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吗？”A的神色变得很阴沉，冷冷地看着云卡莉亚低着的头，拿着烧杯的手却悬在半空一动不动，似乎要等她拿走才肯事罢干休。
　　云卡莉亚抬起头，盯着A蓝色琥珀的眼睛，小嘴一张一合：“我喝。”
　　她双手拿走A手里的烧杯，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犹豫就要往嘴里灌下，没有注意到他嘴角里牵出的笑意。
　　“你真是适合做个杀手，不怕死。”
　　她没理会A的话，咕噜咕噜一口闷，把那不明液体全喝完了，然后将空烧杯又塞回到A手里。
　　“是不是有点难喝？”A抬手擦了擦她下巴的水痕，轻轻地问道。
　　“还好，但是我尝不出来。”
　　“尝不出来？”
　　“桑里尔总是让我们喝很多奇奇怪怪的药剂，我每次都感觉自己要死了，但是也活到了现在。”
　　A忍不住笑出声，“桑里尔就是这样，就是一个疯子。放心，那就是一杯很普通的水，只不过是混着蓝墨汁而已，不会死的。”
　　云卡莉亚想起了刚刚A随手扯开了比她手腕还粗的铁链，忍不住问A，“你能逃出去，为什么要一直待在这里？”
　　“逃？逃去哪里？我又没有家，我什么都没有，还不如就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A似乎对自己的现状并没有什么不满。
　　“外边好玩吗？”他突然有些好奇地问云卡莉亚。
　　“外边？你是说庄园吗？我不喜欢他们，他们很讨厌。”云卡莉亚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冷冷地说道。
　　“讨厌？”A似乎突然提起了兴趣一般，凑近云卡莉亚，“我想听，和我说说。”
　　“下次再说吧，我真的要回去了，不然我真的会被发现的。”云卡莉亚有些着急地说，眼神里止不住望向门外。
　　“那好吧，那下次是什么时候？”
　　“下次......”云卡莉亚在纠结，明天么？明天遇到桑里尔怎么办？可是她就要逃出伯赫陵岛了，那只能等明天的生日宴，趁着人多的时候混出来偷偷再上来了。
　　“明天，我明天来。”云卡莉亚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说道。
　　A眼眸闪过一丝落寞，准确来说，是失望，“好，那我明天晚上，还在铁门这里，等你来。”他低下头，像一只失落的小猫似的，没有再说话。
　　云卡莉亚以为他是伤心了，赶忙双手握住他的胳膊，胳膊与手掌相接触的瞬间，冰凉得像冰块的感觉迅速从掌心丝丝缕缕传达至大脑，“A，我一定会遵守约定的。”她低头看向手腕戴着的旧得有些暗淡褪色的红绳，“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你相信我。”
　　“唯一？”A看到云卡莉亚在看向手腕上的红绳时眼中的复杂情绪，他很想继续听她说下去，但是他已经来不及问了。
　　“你等等，手里全是铁锈的污渍，脏。”A看着云卡莉亚抓着胳膊的手，隐隐可以看到手臂上沾着略微淡黄的油渍。
　　云卡莉亚赶忙松开手，看着手臂上的污渍，略微感到有些抱歉。
　　“擦一擦。”A从远处抽出一张A4大小的图纸，手掌附在云卡莉亚的手背轻轻将手掌朝上，用干净的白色背面轻轻擦拭沾着油渍的手指缝隙。
　　云卡莉亚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夺过他手中的纸，“好啦，我自己擦吧。”她怕再待下去她真的来不及走了。
　　“你快走吧，一会桑里尔就回来了。”A朝云卡莉亚挥了挥手，扭头不再看她，但是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又忍不住朝背影多看了几眼。
　　“真是个心口不一的人，明明就不会再来了。”
　　他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枕在后脑勺，盯着白色的天花板，认真看的话，还可以隐隐看到星星点点凝固的暗红色血迹，那是桑里尔有一次失误了，不小心划开了A手臂的动脉，鲜血像喷泉一样溅得到处都是。
　　云卡莉亚边下楼边擦着手掌的油渍，刚想把白纸翻个面继续擦，她便看到了图纸上的内容，上面的标题加粗写着瞩目的标题:伯赫陵岛地形图。
　　A绝对不是偶然误把这张图纸塞到她手里的，而且刚好用图纸的背面给她擦手，这意图真是昭然若揭。人还蛮好的，云卡莉亚心里暗暗想，将图纸认真折叠成一个小方块小心翼翼握在手里，飞快地踩着楼梯往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