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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红瞳 ...

  •   教堂外墙由白色的大理石建造,高耸的塔尖上飘扬着圣旗,教堂正门雕饰银色的花纹。
      教堂里弥漫着古老的香薰气息,空气中带着一丝潮湿的阴冷。昏暗的烛火跳动在墙壁上,投射出扭曲的影子。孩子们整齐地站成两列,脸上挂着毫无感情的表情,像木偶般一动不动。天光从高高的彩绘玻璃窗洒下,斑驳的光影在他们苍白的小脸上游移,显得异常诡异。
      随着神父手中权杖的轻轻一挥,孩子们的嘴唇齐齐张开,唱出了低沉而悠长的圣歌。那声音空洞而单调,像从深井中传来,回荡在教堂的每一个角落。音调平缓而诡秘,仿佛并非人声,而是来自某个无法触及的阴暗世界。孩子们的眼神空洞无神,他们的声音并没有因为音调的升高而变得明亮,反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阴冷,像是冰冷的风刮过荒原。
      歌声越来越高亢,却让人感到压抑。某个瞬间,几个孩子的声音突然莫名其妙地卡壳了,仿佛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然后他们依旧面无表情,继续唱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烛光忽闪了一下,伴随着微弱的“咯吱”声,像是某个隐秘的存在在角落窥视着这一切。
      圣歌继续,音符似乎变得不再和谐,那些低声吟唱的词句似乎逐渐脱离了传统的圣歌旋律,变得扭曲和陌生。教堂的墙壁仿佛也开始颤动,似乎在应和着这诡异的节奏,四周的阴影在晃动,像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窥探着什么即将发生的不祥之事。
      孩子们的歌声突然间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手一把掐住了喉咙。整个教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烛火的微光,映照着他们空洞的眼睛。
      钟声过后,教堂里走出许多孩子,大概五岁到十五岁的样子,每个孩子都统一穿着白色系的衣服,男孩子穿衬衫居多,有些会穿长袍,女孩子则会穿白色长裙,女孩子们会把头发梳成整齐两个麻花辫,有一些还会在头发上别一些可爱的小发卡。男孩女孩们都在规规矩矩按顺序走出教堂,旁边还站着几个看起来四十到五十岁左右的女人,似乎是监管着这群孩子。
      “孩子们,许久未见,有没有想我?”
      莫奇里格朝着从教堂里走出来的孩子们招手热情地喊道。
      似乎是出发了关键词一般,孩子们恍然变得活跃,原本安静到没有一点声息的队伍变得吵吵嚷嚷起来。
      “是莫奇里格先生!”
      孩子们开始朝着十几米外的莫奇里格撒腿狂奔,在他的身边围成几圈,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完美得刚刚好,嘴里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
      莫奇里格半蹲着,张开大大的手臂拥抱着孩子们,有的扑在他宽广的背上,有的环抱着他的手臂。
      他却注意到一个女孩,看起来不过10岁的模样,就站在原地,浅红棕色的眼睛,漂亮的小脸蛋,眸子里像是一潭深泉,静得仿佛没有一丝流动。虽然不是标准的欧洲人面孔,但是却散发着让人难以忽略的独特气质。她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朝他奔跑过来,甚至连表情也没有,目光呆滞,黑色的长发并没有像其他女孩子一样编成两个麻花辫放在胸前,而是披散着,像是细细翻滚的波浪一样,多了几分娇俏。但是身体却很单薄,脸色也惨白得像张白纸一样,呈现出不健康的病态。
      “云卡莉亚,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总是把衣服弄脏。”
      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用力拍了拍这个叫云卡莉亚的瘦瘦小小的肩膀,有些不悦地训斥道。声音不大,但是莫奇里格却听到了。
      “莫奇里格大人,孩子们一直都在向我们念叨您,今天能够见到您,真的是太好了。”旁边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女人向莫奇里格谄媚地说道。
      “撒尔妮小姐,您的管理真是棒极了,我喜欢这样朝气蓬勃的孩子们。”
      这个叫撒尔妮的女人是这几个站在孩子身旁的女人中最高级别管理者,她说话时其他女人低着头,恭顺地站在一旁,身材也是极好,皮肤白皙光滑细致,一看平时就在悉心保养着。
      “谢谢莫奇里格大人的夸赞,不知道这次大人带着什么礼物来给孩子们呢?”
      莫奇里格从孩子堆里缓缓站起身,“这次给孩子们带来了漂亮的礼服和好喝的美酒,我想给孩子们举办一个庆生宴。”
      “庆生宴?这可真是个好主意,孩子们从来没有过过属于自己的生日,我想他们应该会非常开心的。不知道您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呢?”
      “明天晚上。”
      “没想到这次您竟然会在这里停留将近两天,我们一定会好好准备,不会让您失望的。”
      撒尔妮张开嘴正准备在说些什么,就看到桑里尔向自己抛过来的眼神,似乎是让她不要再说话,她只好撇了撇嘴,恭顺地退至一旁不再多说话。
      “莫奇里格先生,您可以和我说一下接下来......”
      桑里尔的话还没说完,莫奇里格就迈开长腿往前走去。没有任何阻碍的,孩子们似乎是能察觉到莫奇里格的行为似的,只要他一有大动作,孩子们的身躯就像是按住了静止键一般定在原地不再晃动,直到莫奇里格走出了几米,他们才像受惊的蚂蚁似的四处散开,不再跟着他。
      “云卡莉亚?”
      莫奇里格走到云卡莉亚身前半蹲下,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但是她好像没听到有人在说话似的,没有一点反应,甚至连眼珠都一动不动的,像是失魂了一般。
      “大人,可能是这孩子身体太弱了,晚上给她的吃的药让她的神经出现了损伤,出现了这样的状况真是非常抱歉。”刚刚还在斥责云卡莉亚的女人现在低着头,满脸歉意地乞求莫奇里格不要因为云卡莉亚的无礼而生气。
      “你退下吧。”莫奇里格直直地盯着云卡莉亚的小脸,连半个眼神也没分给旁边的女人,只是手掌小幅度地在空中朝女人晃了晃。
      “你记得我是谁吗?”
      云卡莉亚没有理莫奇里格,只是在那女人走后,自顾自地返回了教堂,低着头好像在沉思着什么。
      教堂内部通透明亮,高大的拱顶上装饰着精美的彩绘玻璃窗,投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影,中央道路两旁是排列整齐的长椅,地上铺设着厚重的红色地毯,
      “你丢了东西吗?为什么不叫那些女人来找?”莫奇里格默默跟在云卡利亚身后,没有干预女孩的行为。
      云卡莉亚并没有每一排长椅都去找,她抬头四周观望后,径直走向某一处,迅速蹲下后又站起身,他看到女孩手里拿着一根红绳。
      “你在找这个红绳?”这个红绳是莫奇里格上次来到伯赫陵岛时,带给孩子们的礼物之一。
      “刚刚被茉莉给拽下来,丢在了地上,幸好找到了。”
      云卡莉亚透亮的浅棕瞳孔颜色在一众孩子中并不突出,反而显得平庸,她并不是莫国人,而是来自东亚,对于处在欧洲靠近北极洲的莫国来说,无异于天边。
      “茉莉?”
      云卡莉亚抬起手指了指远处,他顺着云卡莉亚指的方向,看到了人群中簇拥着的个子最高的女孩子,欣赏着她手腕上戴着的漂亮手镯,边上的孩子们眼中充满了艳羡。
      “个子最高的女孩子,就是茉莉?”
      她点点头,冷冷地说冒出一句话,“她是庄园里最让人讨厌的人。”
      莫奇里格已经四十多岁,算得上是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但是能以这样像冰山一样但是又有些暗沉的表情,眼眸却静得像素净的冰雕,直白地说出这样应该有很多情绪的话,倒也是算得上有点稀奇。
      他笑了笑,反正这个庄园里个个都算不上是什么正常人,做出什么都不该觉得奇怪,说不上为什么会记住云卡莉亚,可能只是因为管教的女仆们总是指名道姓地斥责云卡莉亚,所以也就记住了?
      “这个红绳有那么重要?”莫奇里格有些疑惑,这些红绳不过是很简单的款式,甚至连装饰都没有,他只不过随手带来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很重要。”云卡莉亚低垂着头,“是莫奇里格大人送的,就很重要,每一件礼物我都珍藏起来,但是茉莉她们总是把我的礼物偷走,然后扔掉,我讨厌她们,他们就像无耻的强盗一样。”
      真像啊,莫奇里格突然有点恍惚,女孩的容貌很像他的妻子。虽然他的妻子没有被家族承认,但是他心里却早就把那个女人当做了妻子,她因为难产去世了,但是却留下了一个男孩。孩子长得一点也不像她,莫奇里格很疏远妻子留下的这个孩子,所以在第一眼看到长得很像云卡莉亚的时候,差点以为是妻子转世而来的。
      云卡莉亚重新将红绳套进她的手腕,“撒尔妮大人总是教导我们要知道感恩,莫奇里格大人对我们这么好,是我们的恩人。”
      真是奇怪了,云卡莉亚像是念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一样,毫无感情地从嘴里一咕噜冒出这些话。
      “好了,快跟着他们回去吧,不然一会又要挨骂。”莫奇里格也懒得在意,只是抬手揉了揉云卡莉亚的头,开口提醒道。
      云卡莉亚并没有如他所命离开,而是抬起头,微微仰视着他,目光冷漠却深邃。他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直到他的目光与她相接,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倒影正映在她那浅红棕色的瞳孔中。就在这刹那,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她的瞳孔突然变得血红,如火般燃烧,诡秘而恐怖,仿佛来自地狱的火焰。
      他惊愕地发现,这绝非什么反光效应,而是实实在在的变化。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极其沉重,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空气仿佛被抽走,窒息感瞬间涌上。他的四肢像被铁链紧紧锁住,无法动弹,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耳边只有他心脏沉重而缓慢的跳动声,咚……咚……像是催命的丧钟。他的胸腔被痛苦充斥,心脏的刺痛让他不由得想起那天——他妻子死去的那天。他孤独地坐在病房外,望着夜色一点点吞噬她最后的生命。那是家族唯一承认她身份的时刻,却也是她离开的时候。她死后,家族毫不犹豫地把她的孩子带回家族,视为继承人精心培养,而他,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
      就在他快要窒息到极限的瞬间,云卡莉亚的瞳孔又恢复成了浅红棕色。莫奇里格猛然吸入一大口空气,仿佛刚从深海中挣脱的溺水者,大口大口喘息着。他的四肢依旧无力,像是刚从梦魇中醒来,一切虚无缥缈。他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深渊,四周寂静无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他的心脏依旧狂跳,越来越快,压抑的恐惧从四面八方涌来,让他不寒而栗。他直觉地意识到,如果再这样下去,某种极其可怕的事情会降临。
      “啊!你干什么?”
      莫奇里格终于崩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他猛地推开靠近他的云卡莉亚,却因为半蹲着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倒在地,手掌狠狠砸向冰冷的地面,勉强撑住身体。他狼狈地侧着脸,死死盯着地板,浑身不住地颤抖,根本不敢再抬眼看她,仿佛她的瞳孔是某种能够吞噬灵魂的深渊。
      云卡莉亚只是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笑得仿佛刚从梦魇中醒来的人对沉睡者的嘲讽。她没有理会摔倒在地的莫奇里格,侧身越过他,带着那诡异的笑容,头也不回地朝教堂外走去,仿佛刚刚发生的所有诡异一幕,只不过是她的一场戏。
      “撒尔妮!该死的撒尔妮!你在哪?”
      莫奇里格猛地站起身,还没来得及拍拍裤子和手上的灰尘,跑出教堂外大声地喊道。
      “莫奇里格大人,撒尔妮刚刚和桑里尔大人离开了,请问有些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一个女仆赶忙着急地跑过来询问,她不明白为什么莫奇里格突然变得这样生气,明明刚刚还在和孩子们开心地拥抱。
      “把云卡莉亚的档案给我调出来,关于她的记录要丝毫不漏地找给我。”
      女仆恭顺地弯下腰,“非常抱歉,莫奇里格大人,我并没有权限查看云卡莉亚的档案,准确来说我只是一个仆人,对此我感到无能为力,我稍后会向撒尔妮和桑里尔大人表达您的诉求。”
      他握紧拳头,死死盯着看着不远处的依然独自一人的云卡莉亚,他第一次对于伯赫陵计划感到恐惧,他有一种直觉:云卡莉亚非常危险。
      “把云卡莉亚抓起来,关禁闭!快!”
      女仆们闻言赶忙诚惶诚恐地招呼其他女仆抓住云卡莉亚手臂,瘦弱的手臂隔着衣服似乎像是皮包骨似的,她们将她紧紧禁锢住,不让她又丝毫逃脱的机会。实际上她们的担忧是多余的,云卡莉亚根本没想过挣扎逃跑,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某处,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也不动。
      “云卡莉亚!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惹莫奇里格大人生气了?”女仆们指着云卡莉亚的鼻子破口大骂,扯着她的头发和衣服,但是云卡莉亚却没有什么反应,她那张惨白的小脸似乎几乎不会有任何表情,任何举动都无法引起她的注意。
      “把她关禁闭室吧,我看她一天不关禁闭就难受,前几天才从禁闭室里放出来,这次又犯错,这次加大量,让她好好吃吃苦头!”
      女仆们根据每个孩子的体质,每天往晚饭里加让人深度睡眠的药剂,这样可以防止他们在半夜乱跑。之前因为统一放药量,有些孩子的体质太弱,承受不住药剂的威力,出现了神经紊乱而变得癫狂的症状,这种就是失败的实验品,没有办法治好,这种药剂的伤害是不可逆的,以当时的医疗条件来说,只能处理掉。
      “云卡莉亚的身体很弱,加大药量会不会......”其中一个女仆有些担忧地说道。
      女仆们面面相觑,“对啊,桑里尔大人说过不准再发生因为药量不当而发生异常的情况,那......那就还是按照正常的量吧,以后有的是时间来治她!”
      莫奇里格看着女仆们像拎着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一样,把云卡莉亚拎走了。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他却没有感到轻松,只觉得有些沉重,这样的试验品绝对不能活着离开伯赫陵岛,可怕的不是异常,可怕的是异常失控,一旦失控,那将会是难以预料的灾难。
      他讨厌失控的感觉,他的妻子因为难产大出血而去世,他从不敢刻意去想起她,就像是禁区,是他心里层层封闭的不可侵入之地。而这个试验品,云卡莉亚,看起来不过10岁的模样的小女孩,竟然敢随意戏耍他,不可饶恕!绝对不可饶恕,剩余的一丝仁慈在此刻化为愤怒,疯狂地侵占着莫奇里格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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