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妖赋》小岛竹竹

8、第八章

　　御医府一事，终究寻不到丝毫线索，贵郎因此震怒，凤颜失色，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释瑜却站在一旁，沉吟不语。

　　他目光低垂，指尖不自觉地轻敲腰间玉佩，似是从这微弱的声响中寻找灵感。

　　脑海中的回忆层层叠叠，一片片铺展开来。

　　那些接连出事的官员、医者，无一例外地，都曾与阿绪在御医府共事时发生过些许争执。

　　阿绪年纪尚轻，却已名满太医院。

　　身为女医，她行事果敢，既不讨喜于世家贵胄，又不讨巧于朝堂众臣。

　　她的存在，仿若清流，却时常与贵妃郎的意志背道而驰。

　　而将军的暗中庇护，更是让那些觊觎权势之人心生妒意。

　　释瑜心中微微一震，思绪忽地转向另一个身影——

　　漱窈。

　　那是一个如雾般朦胧的人物，自偏远山村而来，天生哑疾。

　　而他多次探访山村时，追查相关之人时，竟发现无一人知晓漱窈的来历。

　　想到这里，释瑜缓缓走至贵郎身旁，低声耳语几句。

　　贵郎听罢，凤目微敛，神色间晦暗不明，最终缓缓点头，示意释瑜行动。

　　一场无形的风波，正悄然酝酿。

　　暮春时节，山间草木繁盛。

　　阿绪与漱窈如往常般前往山中采药。

　　沿途风声拂叶，溪流浅吟，山间安静得似乎能听见二人的呼吸。

　　阿绪弯腰专注于采摘一株十字花状的药草，她细细观察草叶的纹理，小心翼翼地放入药篓中。

　　身旁的漱窈静静地站着，双眸专注。

　　他虽无法言语，却用行动默默协助阿绪。

　　某一瞬，他抬眸望向远方，似有未明的异动吸引了他的注意。

　　漱窈轻轻抬眼，目光扫向远方，面色不变，似乎有所察觉。

　　他走到阿绪身旁，指向一旁的密林深处。

　　对于这样的举动，阿绪已习以为常。

　　过往多次，漱窈偶尔会感知到某种药材的气息，前去取回。

　　起初阿绪会有些不放心跟着一起去，直到后面漱窈每次都会回来后，阿绪才放心下来。

　　阿绪点头微笑，以为这次不过是如常的历程。

　　然而，这一去，竟再未归。

　　密林深处，雾气弥漫。

　　漱窈立于古树之下，风拂过他的衣襟，携起一缕药草的清香。

　　他手中还捏着为阿绪采来的药材，然而面前忽然多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他心知来者不简单，亦明白对方能听懂他的树妖之语。

　　他略微转身，目光投向某个方向，手中依旧持握为那少女精心采摘的药材。

　　话音刚落，一名身着黄衣的女子从树上轻盈跃下，声如清铃：“倒是敏锐得很。”

　　漱窈闻言，面色未变，只是微微一笑，向她拱手致意：“如有冒犯，还望大人见谅。若无他事，漱窈还须去寻药。”

　　他语气温和，礼数周全，却带着一抹疏离，似退似进，如不动声色的警告。

　　黄衣女子冷笑一声，手中剑锋直指他的去路：“妖孽！御医府一事，可是你所为？”

　　“空口无凭，还望大人明察。”漱窈依旧从容，淡声回答。

　　女子剑锋一转，手腕微动，一条泛着幽光的锁链自袖中飞出，直逼漱窈而去：“天妖链已然察觉你身上妖气，岂容你狡辩！”

　　天妖链么......

　　漱窈顿了顿，眼神比方才冷了几分，慢声说道：“如您所言，那又如何？漱窈实在不愿与大人过多纠缠。”

　　“纳命来便是了，妖孽——”

　　无冢手起剑落，动作猛然一劈，然而漱窈身影如风中柳絮，轻巧避开，动作流畅，衣袖微动，却始终未曾还手。

　　漱窈边退边抬眼直视无冢，眉间隐含冷冽：“大人如此公正，不曾想过那些人究竟做过什么？”

　　“天行有常，万物皆有命，替天行道，不是由你。”无冢步步紧逼。

　　漱窈退至山崖，背后是云海翻涌。

　　迷雾中显现的面容愈发清冷，竟有几分美艳。

　　天不会替阿绪行道，但是他会。

　　私欲也罢，忤逆天命也好，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欺负阿绪。

　　无冢紧追不舍，而漱窈语声低沉，问道：“我需做何事，方能让大人放过我？”

　　见他一直未还手，无冢眼中掠过一丝迟疑，暗自猜测此妖是否妖力不高，于是冷声道：“我说了，拿你命偿还！”

　　漱窈微微摇头。

　　他曾答应过阿绪要陪伴她身边，那是他存在的意义。

　　除了阿绪，世间再无一人能让他拿命偿还。

　　此时，他对无冢的咄咄逼人失去耐性，心念一动，转身欲归。

　　他还未替阿绪做晚饭，不愿再浪费时间。

　　无冢见漱窈后退间逐渐化为缥缈灵气，明白他欲归遁。

　　这类妖孽一旦走脱，便如云烟，难以捉摸其踪迹。

　　无冢忽然止步，语声含笑，轻飘飘地道：“山下瞧见一名采药的少女，想来与你颇有渊源。”

　　她曾听过释瑜和贵郎提及关于树妖与阿绪，此时此刻，她只想看看这妖孽会有何反应。

　　她的话仿似无意，却如石入平湖，搅乱水中平静。

　　灵气再度显现，他脚步一顿，眸光骤冷，寒意尽显。

　　“你也要伤害她，是吗？”

　　他语气低沉沙哑，似乎只需一个肯定答案，便会掀起滔天风暴。

　　无冢心头一惊，故作镇定，冷笑道：“我自不会同尔等妖孽一般，伤天害理之事岂是我所为？”

　　她目光一闪，又带着试探的意味继续说道：“那少女同你相伴，想来是还不知晓你的真实身份吧？”

　　此话若毒针，直刺漱窈心底的禁忌。

　　他欲转身离开的脚步蓦然停下，掌心不由得紧握成拳。

　　阿绪那么害怕妖怪，若是知道他是妖，一定不会让他跟着了。

　　他不想阿绪害怕自己，哪怕伪装一辈子的凡人也好。

　　明明他已经开始学习如何成为凡人陪在她身边了。

　　明明他可以说出阿绪二字了......

　　可是，眼前这个道士，竟妄想毁掉这一切。

　　漱窈指节微微泛白，眸底隐隐泛出妖异的绿光。

　　“是你逼我的。”

　　无冢暗中试探，却无意间触动漱窈的底线，瞬间激发了他体内潜藏的恐怖妖力。

　　只见漱窈转身，方才温润的气息已被冷意取代，狠戾气势瞬间扑面而来。

　　他的攻击如暴风骤雨，迅猛凌厉，招招直指要害，毫不留情。

　　无冢仓促应对，仅几招便被压制，最后重重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她喘息着抬头望向漱窈，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无法相信，她在道行中居高临下之技，竟被一只树妖，轻而易举地击败。

　　漱窈缓缓逼近，每一步都轻若柳丝飘动，落在地上却带着无形的威压。

　　他低垂眉眼，神情又恢复平静，好似仙人。

　　但那抬起的手，却带着绝不妥协的杀意。

　　指尖灵光乍现，似剑出鞘，直指无冢眉心。

　　无冢咬牙闭目，心知大势已去，然而就在灵光飞弹而出的一瞬间，一道白光突兀而至，横亘两者之间，将漱窈的攻击尽数化解。

　　漱窈微微愕然，目光投向那道白光，只见它在半空中盈盈绕绕。

　　远处，山风中一道身影缓缓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