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孤风丝雨

4、回家

　　忘记说了，那日雪后，我把段析送回了家。
　　那个老男人不在家，家里也清净许多。
　　但不巧，母亲在家。
　　段析没有理会她，而是回眸看我一眼。
　　她原本眼神中那一点期待的光点，熄灭了。
　　她见识外面相对自由的世界，而又再次回到禁锢她的牢笼。
　　无论那时还是此时，我的心再一次为她而疼痛，我能带她出去，却带不走她。
　　她眼中没有麻木，可要她重新适应这个臭恶的环境。
　　很快，她垂下脑袋，缓慢的走向自己的房间，与一旁的母亲擦肩而过。
　　母亲有些欣喜的瞧着我，但更多的是惭愧与贪婪。
　　这神情让我记了一生，恶心了一生。
　　母亲招呼我坐下。
　　坐在沙发上，终于有了一丝放松的感觉。
　　我轻轻叹了口气，从棉袄外兜内掏出一个厚信封，里面是我半年的生活费。
　　我递给母亲，让她待段析好点，毕竟段析那孩子过得太苦。
　　母亲接过钱，咧嘴笑着，连连点头应下。
　　“什么时候就成这样了？”我不再看她，询问。
　　“呃……这个”她犹豫不回答，眼神瞟向一旁，“你走后的第三个星期。”
　　我不禁烦躁∶“妈的，第三个星期就被你们搞成这样了？嗯？”
　　她攥着衣角∶“你哥进去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我站起来∶“一屁股债又怎样，你以前一个月挣多少钱。你现在丢了工作，钱什么时候还？”
　　原本我父母还希望我哥光宗耀祖，这下好了，多光彩。
　　“这日子注定过不下去，再怎么还债……”
　　“你不想还？你们不还谁去，你俩就是死了，也别他妈指望我。”我不耐烦打断她的话，打开门想走。
　　她站起来，指着我说∶“你出去就别想再回来！没良心的白眼狼，出生时就该把你掐死！”
　　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冲她大吼∶“我就是到这里来，也只能是来看我妹！我给你那钱是为了让段析好受，要是下次来时还看不见她有个暖和像样的衣服，我就带她走 ”
　　“你，你个兔崽子，狗养大的。”她气的浑身发抖。
　　我不再理会，摔门而去。
　　电梯破旧的看不出年纪，昏暗狭小的空间内充满刺鼻的味道。我皱起眉头，抬头望向角落处的监控，它冰冷冷的悬挂在那。我内心竟生出摔烂它的冲动，好躲避这无处不在的眼睛。
　　当时我来到单元楼门口，憋不住脾气，一拳一拳将手捣到墙上，硬生生的给自己打出血。
　　血丝在关节处蔓延，它们流淌越来越多。
　　蔓延，流淌。
　　生命之红欢跃在血泊，翩翩起舞。
　　她歌颂着，歌颂着，怪诞离奇的人生。
　　她的歌声永不停止，她要永不停歇，她……她要撕扯着喉咙直至耗尽生命的最后！
　　我的眼盯住她—生命的起源与枯竭。

　　这个模样总不能回店里，她们见我这样怕不是会吓到，我就随意在街上逛着，调节好情绪再做打算。
　　因为周末，街上也算得上车水马龙，修轮胎的老头聚在一起聊着天，笑声沙哑低沉。
　　北方的冬天向来凛冽，风也如此。我坐在石台阶上，北风在耳畔呼啸，行人匆匆走过，只对我投来诧异的目光。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我脑海中不受控制浮现出这句话，这句话令我发狂。我可以想象出，当时我的表情是多么扭曲。
　　街上人来人往，不可能再呆在那，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被认为是心理变态。
　　我来到学校，但门卫大爷不在，教学楼中也没人。
　　唯一没有锁门的是学校的小礼堂。
　　推开小礼堂，熟悉感扑面而来，我曾记得我小学六年级时候，曾来到这比作文赛。成绩也不错，全县第一。
　　无人为我庆。
　　那时，第二名是我们班长。放学，我看到他的满心的喜悦与躁动，他的身边，有一个可以包容他的哥哥。
　　我羡慕他，妒恨他，他有个多完美的家庭。
　　他的生活是多么一帆风顺，既可以精彩如诗，又可以当命运的控制者。
　　他生来的资本是多么丰厚。
　　生来备受宠爱，死后子孙满堂。
　　他是多么幸运！
　　比赛那日也是冬季，因为手被冻僵，写作文时有点费劲，效率都变低了。
　　我找到原来自己曾做过的位置，缓慢入座。
　　……
　　座位依旧冰冷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