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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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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二到大三,我喜欢了沈确五年。
但我和他第一次相遇,是在我十三岁那年。
那年寒假,我爸趁我妈上班,把我带到了一个小镇。
他说带我出来旅游。
到小镇的第二天傍晚,他带着我去爬山。
那座山很大,林深叶茂,人烟稀少。
爬了没多久,一个转身,我爸不见了。
我站在山林间,手脚冰凉,茫然无措。
回过神后,我在树林间来回穿梭,扯着嗓子呼喊着我爸。
可没有人回应我。
我想,我爸应该是故意的,他不想要我了。
因为在他看来,我是个有病的孩子。
夜色渐沉,月亮升起。
朦胧月光里,我流着泪,嘴里喊着妈妈,在山林间跌跌撞撞寻找着出路。
或许是我命不该绝。
晨光初照时,哭了一夜的我,迷迷糊糊一脚踩空,带着一身伤滚落到了主干道路上。
意识恍惚间,有束光照到了我身上,我被人抱入了怀中。
等我醒来时,人在医院里。
身边有警察,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生。
那是十三岁的沈确。
他救了我。
他晨跑时发现了受伤昏迷的我,背着我一路跑到警察局。
因为不放心,又跟着一起来了医院。
警察询问我后,打电话联系了我爸妈。
傍晚时分,匆忙赶来的我妈和被警察带来的我爸,在医院里大打出手。
沈确坐在床旁,小心翼翼护着我。
他握着我的手,轻声安慰:“别怕,别怕啊,有我在呢。”
被警察隔开后,我妈大骂我爸,说他畜牲不如,是个人渣。
我爸则指着我破口大骂,他说我是个怪物,说我有病。
他像一个疯子一般,质问我为什么还活着,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我出生。
他看我,如同仇人,如同洪水猛兽。
而一切的原因,只因为我是男生,并且喜欢男生。
身上的伤看着多,但并不严重。
两天后,我妈带着我出院,准备回家。
医院门口,遇见了赶来送我的沈确。
夕阳下,他冲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回去后把这几天的事都忘了。以后,要开心呀。”
说完,他呲着大白牙冲我直乐。
我点头说好。
回家后,我妈和我爸离了婚,我归我妈。
我爸被判刑,进去了,五年。
我妈卖了房子,辞了工作,带着我去了另一个城市生活。
我本以为我和沈确不会再相见。
毕竟,中国那么大,人又那么多。
可命运偏爱了我。
高二那年,我又再次遇见了他。
和第一次一样,他再次撞见了我的狼狈时刻。
和第一次一样,他再次伸出手,拯救了我。
重逢那天,是个阴雨天。
巨大的雨滴打在教室玻璃窗上,噼里啪啦。
教室里,同学们屏气凝神,关注着我和前桌徐凯的战争。
一个月多前,我的性取向无意曝光。
从那儿之后,他就格外看不惯我,总是阴阳怪气蛐蛐我。
一开始,我并没有理他。
只是觉得他很幼稚。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爸爸丢弃的可怜小孩子了。
这些年,我妈总是对我说:
“喜欢男生,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问题,你也没有病,不需要为此感到羞愧。”
“但现在社会上,大多数人对此还是不太能够接受和理解,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他人的言论或者行为让你难过了,你可以选择反击,不需要隐忍。”
“你只要记住,妈妈会永远支持你,陪着你。妈妈希望你能开心,幸福。”
这些年,我早已接受全部的自己,也全心爱着自己。
所以,我也根本不会为他人的三言两语而愤怒或是难过。
可是这次,徐凯踩到我的底线了。
他说:“姜且他妈真是脑子有病,干嘛把这种恶心的人送到学校里来。”
说我可以,说我妈不可以。
于是,我抄起书砸了他的后脑勺,抬脚踹翻了他的桌子。
他跳脚大骂:“姜且,你有病啊?”
我:“对啊,和你一样。”
他:“你个喜欢男人的死变态!”
我:“你个直立行走的回族禁忌!”
他:“你妈肯定很伤心吧,生你这么个废物!”
我:“你妈肯定很幽默吧,生你这么个笑话!”
他:“和你在一个班上课,真让人感到恶心!”
我:“心里龌龊的人,当然看什么都觉得恶心。”
他大声怒吼:“死娘炮!”
低头扫过徐凯的头顶,我撇了撇嘴。
“啧,man不过我,不需要自卑。用不着大声做自我介绍。”
“扑哧~”
围观同学中,不知道谁笑出了声音。
……
徐凯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劲猛拍胸口。
我乘胜追击,“我的性取向没有伤害到任何人,不需要你对我评头论足,嘴巴太闲就去厕所吃一点。”
“啊啊啊!!!”
徐凯抱头大喊,抄起腿边的凳子就朝我冲了过来。
我当然不会怂,也不能怂。
退缩,就是以后可以继续伤害我的信号。
我拿着凳子,也迎头冲了上去。
突然间,人群中飞出了一条笔直又有力的腿。
然后,徐凯被踹倒在地,疼得哭爹喊娘。
我面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他神色紧张,上下打量着我。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凳子从手中滑落,和地面亲吻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砰!
坏了,是心动的声音。
“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沈确。大家鼓掌欢迎。”
讲台上,老班指着身侧的人介绍。
参差不齐的掌声中,沈确看着我的方向,勾唇轻笑。
简短又仓促的介绍后,老班提溜着我和徐凯进了办公室。
为了以防万一,高一开学时,我妈就私下给老班说了我的情况。
所以了解事情原委后,老班无比淡定。
他说,这件事,我和徐凯都有不对的地方,所以一个也别想跑。
然后,我和徐凯耷拉着脑袋,在办公室被训得狗血淋头。
上课铃响后,老班说:“回去站教室后面上两节课,都给我把脑子清醒清醒。”
第一节课结束后,我赶紧屁颠颠地跑到了沈确的课桌旁。
“那个,之前谢谢你啊。”
沈确抬头,笑着摆了摆手。
“不用谢,小事情。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重逢的喜悦被兜头一盆冷水淋得一干二净。
十三岁那年,我们明明已经交换过姓名。
可现在,沈确竟然问我名字?
他不记得我了!
他把我忘了……
“……我,我叫姜且。”
闷声回答后,我失魂落魄回到了教室后边。
前半节课,老师讲的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满脑子都是悲伤。
课上一半时,一个小纸团被丢到了我的怀里。
打开一看。
【姜且,下课后,一起去食堂吃饭?】
落款,沈确。
我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翻来覆去把小纸条看了五六遍,确认我没看错后,抬头看向了沈确。
在我抬头几秒后,仿佛知道我在看他一般,沈确突然回头看向了我。
他冲我眨了眨眼,我笑着连连点头。
他也笑了,冲我比划了一个「ok」,又快速扭头看向了黑板。
心情突然就愉悦了。
不记得怕什么,重新认识一次不就行了。
反正还年轻,时间还很长。
后来,没有意外的,我和沈确成了最好的兄弟。
形影不离的那种。
至于我的性取向问题,除了最开始一段时间,后来同学们也都不甚在意了。
毕竟,高中大家其实都挺忙的。
忙着读书,忙着准备高考,忙着为自己的以后拼搏。
真的没有那么闲。
哦,除了徐凯。
那次吵架之后,他从明面上的蛐蛐,转战到了私下。
而且只在沈确面前挑拨离间。
只要不涉及我妈,我其实不是很在意。
但沈确比我在意,每每都呛得徐凯哑口无言,落败而归。
直到后来有一次,沈确说:
“徐凯,你听过一句话吗?恐同即深柜。”
那次之后,我的名字再也没有从徐凯嘴中出现过。
虽然我很喜欢沈确,可最开始那几年,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他告白。
因为我和他关系好,其实有过不少同学和朋友开玩笑似的打趣过我们。
但每次沈确都会无比坚定地说出同一句话。
“姜且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他太过坚定,坚定的好像要去入党。
没办法,我只能默默将爱意深藏心底。
我时常宽慰自己:
【最好的兄弟也不错。能以这个身份陪在沈确身边一辈子,也不算白活。】
毕竟,比起得到他,我更害怕失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