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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惊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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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到王九。”
最先提起的是洛军。
“你也梦到他?”
十二挑眉,刚打开的汽水没往嘴里送,就那样举着,任气泡绕着吸管躁动又破灭,错过最佳口感期。他很少有心事,这恍惚来得好突然,时间具体可以精确到洛军提到王九的那一秒。
四仔刚好糊了牌,伸手等着三人给钱,流畅程序在信一这里卡住。
信一从刚才起就咬着烟发呆,烟灰存了好长一截,他打牌向来最投入,很少这样走神。四仔将手伸到他面前去他才回过神来,先去掸轻飘飘落在衣服上的烟灰。
“不会吧?”十二最先反应过来,“难道你也梦到他?”
信一续上一支烟,点头。
出于默契,三道目光整齐地聚在四仔身上。
四仔被盯得发毛:“看我干什么?你们梦到他我就一定也要梦到吗?”
很快他又承认:“好吧,我确实也梦到。”
梦到王九这件事令他苦恼,他揉自己头发的动作粗暴,看起来尤其烦躁,八年过去他依旧常常头痛,这都要拜王九所赐。
“明明没有很熟,为什么来找我缝伤口啊?”
医生气鼓鼓。
伤口很复杂。先是刺破内脏,在腹部破体而出,又遭重物击打刺穿背部,形成贯穿伤。另一处是手掌,也被刺穿,捅下这刀的人恨极他,刺入后移动过刀刃,目的应当是割掉他半个手掌。他来时血先流进屋子,像小溪,敲门时很礼貌,有说你好。医生不得不关掉电视先替这位可怜的伤患处理伤口,以避免小屋被源源不断的血淹没,毁掉那些收集不易的碟片。
最糟糕的是患者一直喊痛,声音很大,很吵,像被踩了尾巴后一直骂街的狗。
“该死的□□,吵的我整晚头都很痛。”
医生愤愤总结。
另一位受害者被追了整晚。漫长没尽头的一条路,嚣张的笑声如影随形,身后的人鬼一样贴着他的背喘气,气息烫得像烧红的火炭散发出的热蒸汽。出发点是城寨的屋顶,然后是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最后浪也追逐拉扯着踏过去,涉过海时彼此都筋疲力尽。落水狗的皮鞋里钻进去一只鱼,他骂骂咧咧,一边往外倒一边放狠话。
“他不许我来香港!”
梦里被一路追赶回越南的偷渡者控诉。
“我倒是没有做噩梦,”信一笑容苦涩,“居然不是噩梦。”
严格来说那不是梦,是从前真切发生过的事,或许称为回忆更恰当。
跟好友鬼混一天的年轻人日落了才准备回家,报亭还没收摊,作为尽职尽责的好头马,他没有忘记给大佬买两本漫画的新刊带回去。头马遇到另一位给大佬买漫画的头马,这位头马刚斩人回来,脸上还有血迹,老板瑟瑟发抖地说可以不用给钱,但他坚持要给,只不过钱不知道掉在了哪里,翻遍了口袋也没找到。好心的年轻人替他付了钱。
“我靠,我想起来了,后来他没还我钱!”
信一把烟嘴咬出深深的牙印来:“这样他就欠我两次。”
旧事白驹过,隔着生死没下文。
“我也梦到从前的事。”
十二终于想起来他的汽水,丢掉吸管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邻居年长几岁,因为只隔了一条街,所以常遇到,遇到了总会请他瓶汽水喝,摩擦当然也有,不过都是小打小闹。没什么完整的剧情,碎片化的春夏秋冬风吹书册般页页翻过,喜怒哀乐如同变脸表演,定格的画面由浓转淡。江湖风大浪急,人情都似小舟,一个大浪过来就覆灭,从此什么都不见。
十二说完,四人都沉默半晌,许久,他又开口:“昨晚有流星雨啊。”
色彩丰富,声势浩大地匆匆路过。
“不玩了,要叠莲花灯,明天烧给龙哥。”
信一率先起身,宣告今日的娱乐活动到此为止,三人起身跟他同去,都要各尽一份心意。
又是一年盂兰盆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