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剑寄流年》古道空空

81、看大门的

　　尚灵冬隔着蒙蒙细雨，望向客景初的眼睛：“你这次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客景初深深回望着她：“我这次来，是要向你表明我的心意。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对你有什么心思，你难道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出来吗？”

　　尚灵冬心里一阵慌乱，强装镇定道：“你的心思我感觉不出来，也不想知道。”

　　“好，那我就说得更明白一点。”客景初向前走了几步：“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反复确认，无法不承认的事实。我想每天都能见到你，想余生都和你在一起，想……”

　　“别想了。”尚灵冬打断他：“我只有一个家，那就是落昏山，只有一个家人，那就是我师父。”

　　客景初道：“如果你不愿意离开落昏山，我留下来也是一样的。”

　　尚灵冬道：“落昏山是我和我师父的家，你觉得，你留下来合适吗？”

　　客景初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就因为你师父离开了你，所以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比不上他，对吗？”

　　尚灵冬冷冷道：“即使我师父没有离开我，在我心里，你也比不上他。”

　　客景初沉默半晌，又往前走了几步，扳住她的肩膀：“冬儿，跟我下山吧，不要一直活在悔恨里。你师父的死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用自己的余生赎罪。”

　　“客景初，你不要太自以为是。”尚灵冬没想到他能轻易看穿自己的心思，甩开他，背过脸去：“我留在落昏山上，不是因为悔恨，也不是为了赎罪。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愿意。”

　　她恢复了冷冰冰的语调：“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客景初以剑拄地，勉强稳住身体：“我还有一个问题，得到答案我就走。”

　　尚灵冬道：“你说的，得到答案你就走，不许反悔。”

　　客景初点点头：“我想问你，从初见，到现在，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这问题问得太直接，以至于尚灵冬竟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客景初松开剑，转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只要你对我说一句‘喜欢’，我就愿意再等上个百八十年。只要你给我一丝希望，我就愿意一辈子守着这座山。”

　　他的手没有一点温度，像两片柔软的冰雪，将尚灵冬的手紧紧包裹。

　　她想要挣脱，却被他抓得更紧。

　　“冬儿……”客景初凝视着她，一字字道：“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尚灵冬仰头与他对视。

　　他的眼神那么温柔，带着笑意。充满期待，却又不咄咄逼人。

　　某个瞬间，她甚至觉得，那眼神看进了她心里，看穿了她的想法。

　　尚灵冬大脑一片空白，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想哭的冲动。

　　但她却只是别过脸，红着眼睛道：“喜欢过还是没喜欢过，已经不重要了，你又何必非要一个答案呢？早在决定报仇的那天起，我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注视着他：“我已经没有力气与人谈情说爱了，我只想平静地过完这一生。”

　　听了这话，客景初眼里满是心疼，但他还是松开了手，低声道：“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吗？他真的明白了吗？”尚灵冬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面对客景初，‘不喜欢’三个字，终究是说不出口。”

　　客景初艰难地转身，晃晃悠悠走了几步，弯下腰，捡起剑。

　　就在他想要起身的时候，却因为体力不支，摇晃几下，扑倒在地上。

　　尚灵冬心里一紧，几步跑到他身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可客景初已经晕得死死的，没有一点反应。

　　继初见之后，尚灵冬再一次把他搬到竹屋里，为他处理身上的伤。

　　她一边用药酒为他擦拭伤口，一边嘟囔道：“让你硬闯我布下的阵法，身上被割了这么多道伤口，疼死你活该。”

　　她对这人不要命的行为越想越来气，干脆把纱布往他昏睡的脸上一扔：“也不知道是来跟我表白的，还是来给我添堵的。”

　　“咦？怎么又是他？”良喜蹦蹦跳跳地来到床边：“我记得，上次被救的人也是他。”

　　尚灵冬好奇道：“隔了那么长时间，你还能记住他的长相吗？”

　　良喜点点头：“记得的，因为他长得很好看。”

　　“好看吗？”尚灵冬弯了弯唇角，当时气就消了一半。

　　她拿开遮住他半边脸的纱布，凑近了看：“是挺好看的。”

　　就在这时，客景初突然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尚灵冬猛地直起身，看向别处。

　　良喜被她俩的动作吓了一跳，“嗖”地一下蹿出门外。

　　客景初缓缓坐起来：“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我身上的伤口，也是你处理的？”

　　尚灵冬不敢与他对视，只道：“不管怎么说，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更何况……”

　　客景初突然握住她的手，笑得灿烂：“我就知道，冬儿心里是在乎我的。”

　　尚灵冬抽回手，冷冷道：“你误会了，换个人也是同样的待遇。”

　　客景初抬头看了一圈：“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个木屋里。那时，我还当你是一只妖，一心想要降服你。”

　　尚灵冬冷哼一声：“连捉妖都能走错路，不愧是客大阁主。”

　　客景初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感慨道：“没想到，再次回到这里，一切都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尚灵冬冷下脸：“我还有事，没时间陪你回忆过去。如果你的伤不碍事了，就请离开吧。”

　　客景初“嘶”了一声：“可是，我觉得身上还是很疼。”

　　尚灵冬斜眼看他。

　　客景初悻悻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应该已经不影响下山了。”

　　他磨磨蹭蹭地从床上起来，拿起剑，道：“我走了。”

　　尚灵冬没有答话。

　　客景初又道：“我真的走了。”

　　尚灵冬还是没有出声。

　　客景初叹了口气，转身走出木屋。

　　屋子里瞬间变得很安静。

　　尚灵冬呆坐半晌，突然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醒，起身追了出去。

　　雨还在下着，竹叶随风摇摆，却早已不见那人身影。

　　刚才的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是一场戛然而止的梦。

　　尚灵冬淋着雨，失魂落魄地走回山顶宅院。

　　她走到清归墓前，跪坐在地上，靠着墓碑失声痛哭：“师父，我会一直陪着您的……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第二天，雨终于停了。

　　良喜一路小跑，跑进院子里，对着尚灵冬喊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尚灵冬早已习惯了他的大惊小怪，继续摘着手里的野菜，问道：“又出什么大事了？”

　　良喜呼哧带喘地比划着：“就是……就是昨天你救的那个人，他在咱们山脚下盖了个房子。”

　　“你说什么？”尚灵冬放下野菜，用水洗了把手：“他在山脚下盖了个房子？他昨天还伤成那样，今天怎么就能盖房子了？你别是看错了吧？”

　　“绝对没看错！”良喜急得直跺脚：“不是他自己盖房子，是有几个村民帮他盖房子，他在旁边看着。”

　　尚灵冬愣了愣，瞬间明白了客景初的意图。

　　良喜凑到她身边，故作神秘道：“冬儿姐姐，我帮你打听了，他的名字叫什么……客进出。估计是想在山脚下长住，给咱们看大门的。”

　　尚灵冬“噗嗤”一笑：“我说你呀，以后还是少打听点大人的事吧。”

　　良喜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自己跑到一边玩去了。

　　尚灵冬收起笑容，缓缓走到院子门口，靠着门框，向山下望去。

　　可她能望见的，只有缭绕在山谷间的重重山雾。

　　山雾之下，客景初和白应笑正坐在一块山石上，看着眼前的几个村民搭房子。

　　房子已经搭得差不多了，眼看就能住人了。

　　客景初道：“望辰也真是的，大老远的，把你带到这里来干什么？趁天黑之前，你们赶紧回去吧。”

　　白应笑道：“客大哥，我们还不是担心你嘛。看你又受了一身的伤，多亏我们带了伤药过来，不然伤口感染，可就麻烦了。”

　　客景初垂眸微笑：“没事，我的伤口已经有人给我处理过了。”

　　白应笑抿嘴憋笑：“客大哥，冬儿真的住在这山上吗？我都一年多没见到她了，上次见面，也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我想上山去看看她。”

　　“别去。”客景初按住他的肩膀：“你要见她，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将来，见面的机会多着呐。”

　　“哦……”白应笑拉长了声音：“那客大哥，你可要加油啊！”

　　客景初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望辰从远处走过来，停在他二人身边，对客景初道：“你以后真打算在这给人当看大门的了？”

　　客景初道：“能不能好好说话？”

　　望辰道：“我的意思是，咱大小也是个阁主，这么死缠烂打的不好吧？要不，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客景初沉声道：“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

　　白应笑从山石上跳起来，为客景初打抱不平：“望辰，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冬儿那么漂亮，那么温柔，武功又高，人品又好，客大哥死缠烂打一点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

　　望辰挑起一边眉角：“白应笑，你刚才管我叫什么？”

　　白应笑听了这话，瞬间气势全无，低低叫了声：“师父……”

　　望辰抱臂看着他：“有徒弟这么跟师父说话的吗？”

　　白应笑小声嘀咕道：“我这不是在讲道理嘛。”

　　望辰道：“讲道理也不能直呼师父大名。”

　　“望……”白应笑气得攥紧拳头：“你就会拿师父的架子压我！”

　　望辰冷笑道：“你能怎么样？有能耐你做我师父。”

　　“你们两个，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客景初揉了揉太阳穴：“要吵架回去吵，能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儿？”

　　这边正吵得不可开交，那边房子已经盖好了。

　　几位村民把房子里面打扫干净，又把事先做好的家具搬了进去，之后拍着衣服上的尘土，走到他们面前：“我们盖的房子，那是又结实又舒服，几位少爷放心住，多大的风雨都不会倒。”

　　客景初道了谢，掏出钱袋，给他们每人一小块金子。

　　村民们从没见过出手这么大方的雇主，一个个千恩万谢，揣好工钱下山了。

　　客景初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子里面的空间不大不小，一个人住刚刚好。家具也都做得像模像样，很有普通人家过日子的感觉。

　　客景初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仰头望向山顶，自言自语道：“冬儿，我就在这等着你，等你自己想开，等你走出阴霾。咱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