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绎游戏》黄亦风

10、证明

　　碣石山边，沟壑的路面泥泞。
　　她抬眼，正瞥见季瑾珩侧过的眼眸，短暂接触后，她低头与众人擦肩而过。
　　枫树掉下一片红透了的叶，静然擦过她肩头，季瑾珩低头，一缕发梢堪堪扫过他的肩侧，鼻尖一瞬嗅到那久远的山茶香。

　　女生快步走过，两人距离拉远。

　　“等下，女士。”
　　一道男声响起。

　　林在熙脚步一顿，停下。她镇定自若地扭头，叫住她的是之前在季瑾珩身边看到过的那个中年男人。他眼神漠然，凝视着她：“那边不能走。”

　　众人的视线全投在她的身上，带着探究和血腥的野性。像是披着羊皮的恶狼般，将尖锐的利爪藏起，伪善地靠近。
　　她背在身后的手冒出冷汗，声音尽量平稳：“哦，不好意思，谢谢提醒。”

　　林在熙低头，抬脚要往回走，却被一条手臂拦下。
　　“这位小姐，之前似乎从未见过你。”季宗贤恶劣地挑眉，探身逼近她，“你是哪家的？”
　　男生的视线滑腻地扫过她的脸颊，落在她脖子露出的肌肤上，他幽幽地朝她吹了口气。

　　林在熙微微蹙眉，不动神色地后撤一步：“我不是哪家的，和朋友一起来的，先生不会不欢迎吧？”

　　“呵，哈哈哈……”季宗贤和身后的父亲对视一眼，两人笑起来，季宗贤扯着嘴角，抬手要去勾林在熙的肩膀，“姑娘真性情，交个朋友？”

　　还没触到她的肩膀。
　　半空的胳膊被另一只结实的手臂截下，力道之大让拦回去的胳膊重重地打在季宗贤的大腿上。

　　林在熙讶然抬眼去看。
　　她还以为季瑾珩会一直袖手旁观，毕竟，季家和他才是一体的。

　　“季瑾珩你特么要做什么？！”季宗贤双眼冒火，咬牙切齿地去看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人，他上前半步，却不敢有肢体冲突，只能和他瞪眼。

　　“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是季家的客人，放尊重些。”
　　季瑾珩声音依旧和昔日般沉稳，但却多了丝警告。

　　“哼，我看你也是动了色心吧？”季宗贤笑得有些邪气，他不屑地撇脸，“你不是最公平了吗？什么时候见你维护过别人。更何况，这特么还是个女人。”
　　最后一句话，季宗贤的尾声拉得很长，那双阴鸷的眼眸忿忿地盯着林在熙，“连陈家大小姐要进你的集团实习，你都能当做个普通求职者对待，怎么？大小姐不对你胃口，喜欢灰姑娘啊。”

　　“把蠢话藏在心里起码看起来聪明点。”
　　季瑾珩冷声呛回去，根本没把这些泛着酸气的话放在眼里。

　　“你！你不过只是蹭了爷爷的光罢了，要不然哪来的成就……”
　　见事态向着不受控的方向发展，季宗贤的父亲季松渤抬手制止了暴跳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开口：“闭嘴！对客人尊敬点，道歉。”

　　季宗贤烦躁地呼了口气，他抬手扫过乱发，不耐地道了声对不起。
　　季松渤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林在熙，对季瑾珩道：“贤贤年轻，心直口快，瑾珩啊，你别放在心里。”

　　季瑾珩冷嗤一声：“理解。”
　　这语气像是说，理解你儿子是个只会凭借意气说话的蠢蛋。

　　季松渤眼色沉了沉，扯出笑来：“没误会就好。”
　　而后他抬手招那中年男人：“唐昊，走。”

　　原来他叫唐hao。哪个hao？
　　林在熙的视线隐晦地落在中年男人的脸上。
　　唐昊回望，面色又僵又冷，见季松渤一行人转身迈步，他才收了目光跟上。

　　为什么这个人对她是这样的眼神？他认出自己是爸爸的女儿了吗？
　　林在熙心底生出疑惑。

　　季瑾珩低眼，留意到女生过分不舍的视线。
　　“想跟着他们走？”
　　林在熙压下心事，扭头去看站在她面前的季瑾珩。
　　“季先生你不和他们一起走吗？”

　　季瑾珩眼神略显复杂，声音却无奈：“你跟我一起。”
　　林在熙乖巧点头。
　　才想道谢，肩上一沉，带着体温的风衣一下包裹了她全身。

　　“披着。”

　　晨曦微凉，即使阳光打在身上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林在熙却被另一人的温度和气息包裹。

　　“季先生……”
　　林在熙启唇，眼前的男人却错过她回头向来路走。
　　“跟上。”

　　林在熙：“刚刚那个唐先生不是说这个方向不能走吗？”
　　但她还是抬脚跟在那高大的身形后。
　　“跟着我，就能走。”

　　季瑾珩步子很大，长腿一迈就出去很远，她小跑着跟上，在他侧后方保持一定距离。
　　怎么感觉……季瑾珩不开心？

　　季瑾珩身上只留一件衬衫，隐隐能描绘布料下挺拔宽厚的身材，如巍峨的山脉，抵挡了四方的劲风。
　　“季先生？”
　　林在熙快步到他的身侧，扭头欲问，却被季瑾珩突然的停下止住了话头。

　　林在熙急忙也停下，抬睫询问：“怎，怎么了？”
　　季瑾珩只是眸光深沉，表情未有分毫变化，他抬脚向她逼近一步，木质香笼罩，带着从未有过的凌厉和侵略性。

　　林在熙瞳孔微缩，不由后退一步。
　　她怎么就忘记了，季瑾珩再怎么温和儒雅，他也是季家人，能从虎穴狼巢般的季家杀出重围的人，又怎么会是谦谦君子。

　　男人抬步，皮鞋不断逼退她的裙摆，直到林在熙的后背抵上崎岖的碣石山体，尖锐而寒凉。
　　“这就怕了？”
　　他抬手，在女生胆寒的眸光中覆上了她的后脑，他弯腰。

　　视线悠悠地扫过她的眼睛，鼻子，唇瓣，最后对上她逐渐空白的眼神。他笑了声。

　　后脑的手掌骤然加重力道，林在熙一个不稳，向前趔趄一步，双手下意识抵上季瑾珩的胸膛，强劲有力地心跳被手心敏锐地感应。

　　她抬眼，和男人深邃的眼睛对视。
　　“我……”

　　“想追我？”
　　季瑾珩的脸近在咫尺，林在熙能清晰地看见对方浓而黑的眉毛和眼睫，以及那漆黑瞳仁下细长的下睫，她点了点头。

　　“如果我对你做这样的事，你也能接受？”
　　他收紧了胳膊，将早已僵硬的女生又往前带了一步，那张凝固执拗的脸庞放大，他看见女生的鼻翼耸动，细微的、不稳定的呼吸打在他的手腕，他低头。

　　林在熙放在男人胸前的手指收紧，手表一阵一阵地发出震感，她自欺欺人般地闭眼，等着事件发生。

　　“不愿意的事，就别做。”
　　离女生嫣红的唇三厘米处，季瑾珩却停下了，开口道。

　　“我没有！”
　　林在熙睁开眼，自己却没发觉声线已经有些抖。

　　“撒谎。”
　　季瑾珩的声音很低，将放在女生后脑的手掌轻柔地下移，直到那纤细的脖颈处才停住，大拇指极轻地抚过她垂下的发丝。

　　林在熙紧紧地锁着男人的眼眸，试图分析那极黑下深处的汹涌。

　　“以后别说要追我这样的话了。”
　　“对于你的追求我的回答是拒绝。”
　　他收了手要起身，却一把被眼前的人抱住了脖子，山茶花香愈浓，他的喉结滚动一瞬，又恢复平静。

　　“季先生，你说我说谎。”
　　她声音依旧如初见般温柔清脆，身上柔软而温和的触感和体温源源不断地传来，她接着道，“依我看……”
　　“撒谎的人另有其人吧？”

　　“松手。”
　　季瑾珩垂睫，抬手去碰脖子上的那双手，不想对方却收得更紧。
　　“不要！”
　　“你不回答是不是承认了？刚刚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心情不好，你不能把对别人的怒气撒在我身上！这不公平！”
　　林在熙语速很快，生怕话说不完，胳膊却越收越紧，柔软的脸颊贴上了他的脖子。

　　他对她，似乎已经算不上公平了。

　　“我什么时候不公平了？你先下来。”
　　季瑾珩的眼神越来越暗，他加大了力道，终于让女生愿意将脸暴露在眼前。
　　弯而细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剔透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似乎极有自信：“那季先生，你要不要证明一下？”
　　“证明……你其实也有点喜欢我吧？”

　　他垂眼要拒绝，女生却又极快地缩进他的怀里，低声道：“有人来了。”
　　拐角处，一阵脚步靠近，踩着碎石，沙沙响。

　　季瑾珩低头，女生如小兔般蜷缩在她的怀里，似乎自己能给她极大的安全感，才得以如此信任。

　　他无奈地抬手，一把握住女生的腰肢，轻松地将她抱起。
　　双脚骤然离地，林在熙咽下一瞬间的惊吓，极有眼力见地把自己藏进男人的怀里，一只手揪住男人的肩前的布料，另一只手抓住肩上的外套，防止它掉落。

　　她被他拥在怀里，像是捧着个大花瓶般，直直地抬着她向不远处走去。林在熙附耳贴上男人的胸膛，听清了那一瞬间不正常的跳动。
　　虽然不知道季瑾珩为什么有突然的情动，但能让她进一步接近，对于她来说就是好事。

　　她被带进最近的一个花园洋房里，各种花枝交错，争奇斗艳，阳光透过顶部的玻璃撒下，室内的颜色更加鲜艳。
　　“坐好。”
　　林在熙被放到了一张椅子上，季瑾珩拿过一边的遥控摁下按钮，这才又低头看她。

　　“你给我带手表是又想知道我的心情？”
　　季瑾珩抬手，右手腕上凸起的腕骨处，那支黑色小表反戴着，带着丝禁欲的感觉。
　　“嗯。”
　　林在熙很干脆地承认了，她伸手握住季瑾珩抬起的大手，拉近。

　　“季先生，你果然是骗我的。”
　　手表上突兀的红色宣告者他刚刚的心神不稳。

　　“拿这个来判断？”
　　男人扬眉，轻笑一声，抽出手摘下了手表，“林小姐是不是有点敷衍了。”

　　差点都亲了还叫我林小姐，真是个寡情的人。
　　林在熙心里暗骂，面上却亲昵地很。
　　“不会啊，这个功能还得到了季先生你的肯定，你忘记了？”

　　“……”
　　季瑾珩沉眸看了她片刻，扯起嘴角：“所以，林小姐是不会放弃了？”

　　“那要怪就怪季先生你的心咯，它这是这么告诉我的。”
　　林在熙向他眨眨眼，“它说，别放弃我呀。”

　　“你倒是自信。”
　　季瑾珩看着女生将手表重新戴上，低声道。

　　“我不自信，季先生和我就没可能了呀。”
　　林在熙得到检测结果，心内的自信高了不是一点点，她略去心底那一丝不寻常的情绪，带上笑意和季瑾珩对视。

　　“季先生，给我一个机会吧？”
　　她大着胆子去勾男人的尾指，接着一根根地手指完全握住，“我是真的喜欢你。”

　　季瑾珩微微收手，却被她握得更紧。

　　“……”
　　真是霸道，和刚刚一样的套路。

　　“就一个月！”她另一只手也抓住他的手，“一个月追不到你，我就放弃。”
　　见季瑾珩依旧没说话，她又晃了晃手，“好不好？”

　　“我说不行，有用吗？”
　　季瑾珩叹气。

　　“嗯……”林在熙假装思考了一下，抬睫，很坚定地摇头，“没用。”

　　季瑾珩轻笑了声。
　　“行了，放手。”

　　林在熙这才乖顺地松开手掌，透明的玻璃洋房外，两位侍者并肩走过。
　　“有人！”
　　林在熙眼一亮，又要去拉那双手。

　　手中却落了空，季瑾珩避开那双“咸猪手”，淡然道：“他们看不到。”
　　林在熙眨眨眼，不服气地去看来人的反应。

　　好像……
　　真的看不到。

　　林在熙暗中瘪嘴，回头：“刚刚我带手表的时候，我看到了你手受伤了。”
　　她见机又抓起那支极具荷尔蒙的手，低头轻柔地吹出口气，抬头问：“疼不疼？”

　　1、2、3……
　　她的尾指轻柔地搭在男人的脉搏上，暗中数着。

　　“没事。”
　　季瑾珩的声音有些哑，“不疼。”
　　“还有，你该回去了。”

　　像是一个俗套的故事，在他准备平静接受不公的一天，突然有个女孩出现大胆地宣告她的偏爱。
　　他已经给了她足够多的机会，对方却带着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态度。

　　那么，自己除了接受，无以回报。
　　季瑾珩抬手，将女生微乱的发丝轻轻捋顺。
　　声线如眼眸般暗沉：“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