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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祖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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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光便会出现?宛珠一时不解。“既然当日的人都遭了妖怪毒手,怎么你一人活着回来了?”
汪游全缓缓摇摇头,茫然道,“我不知,”他想了想,“我那日为了防身,随身带了一把剑。那时情急之下,我胡乱挥剑,只觉得身上压着东西退去,但没多久我便晕了过去。”
“什么剑?”沅耳问道。
“一把普通的剑,据说是祖辈留下的。”他说道,随后眼睛有亮光闪过,“不会是那把剑的缘故?”
说完,便立刻起身回家去取回那把剑。宛珠看着他走远的身影,心里思忖:当日遇害的人都被妖怪施展障眼法送了回来,唯独不见汪游全的妻女。是不是他身上藏着与妖怪不知名的渊源?
没过多久,汪游全便抱着一把残破荆布包裹的长柄物急步走了进来,搁到桌上。残布打开,一把锈迹斑斑的剑从鞘中抽出,全身覆满铁红色的锈迹,看不出原本模样。
“这能看出什么?”重明伸出脑袋,用鸟喙啄了一下剑身。宛珠连忙捏住他的嘴,将他拉回,敲了敲他的小脑袋,不满他看见什么都要用嘴啄的坏习惯。
何元凑近细细查看,在靠近剑柄的上方,有几个扭曲的刻痕镌刻在剑身之上,然而被铁锈覆盖,不甚清晰。看着像是……字?
他伸出手指抚摸纹路,缓缓念出,“鸣……霄?”
“鸣霄剑?!”旁边老者一阵惊呼,几人纷纷侧目望去。
沅先生起身拿过剑,待看清那两个字后,面带异色,看向汪游全,“这剑哪儿来的?”然而他得到的只是汪游全一脸迷茫,于是微微叹气,道,“你们或许不知,这把剑乃是三百年前一位十恶不赦之人所有,出自当世有名的铸剑大师之手。”
“听闻他作恶多端,受世人诅咒。但由于位高权重,连当时的皇帝也被他掌控。最后王朝覆灭,此人受刑而死。”
他说完感叹道,“没想到三百年过去,竟然能在这儿看到他的剑。”
宛珠看着剑身两个模糊不清的两个字,猜道,“寺里妖怪是不是此人的鬼魂作恶?”
众人一时陷入沉默,没有任何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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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沅先生和汪游全,两人一鸟回到客栈,便见身着金丝白衣的男子坐在桌边品茗,仪态悠闲,正是早先离开的扶光。
“大貔貅,有什么发现?”乌鸦大大咧咧跳到桌上,张嘴问道。
扶光慢悠悠品了一口茶,“那妖怪狡猾得很,我一过去,他便溜了。”见重明露出鄙夷的神情,话音一转,“不过,我在那里发现了些东西。”他神秘一笑,绣着金丝的袖子一挥,一道闪瞎人眼的金光闪过,一个青花瓷碗出现在桌上,里面装着澄清的液体。
“这是什么?”重明靠近正要用嘴去啄,被宛珠一把薅过,警告似地点了点他的脑袋。
扶光笑眯眯看着他,吐出两字,“人油。”
“咚”的一声重物落地伴随着惊呼声从旁边传来,何元面带惊惧,吓得后退了几步。
宛珠看了他一眼,目光移回,盯着桌上油亮的液体,猜测道,“这来自去净卢寺上香遇害之人身上?”她脑海里忽然回荡沅先生之前的话,有光会出现的人?
她蹙眉看着那碗人油,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恰好扶光抬头望她,视线对上,灵光闪过,眼里有对方明了的意味,随即同声脱口而出:
“香烛?!”
“香烛!”
看到扶光眼里带着笑意的笃定眼神,宛珠讶异的眼神又挪回到那碗人油上,琼眉微蹙。
地府三百年,宛珠长了不少见识,加上重明好打听八卦的性子,是以她虽一直在三途河上撑船,但也知道不少奇闻怪事。
回来路上,她一直寻思沅先生的话似曾相似,她好像在哪儿见过他说的那番景象。直到扶光拿出那碗人油,她才记起一百年前,酆都大帝曾带着一个全身缚满铁链的奇怪男人来到冥河岸边顶替因重明拔花而怠工的观樵,去打理沿途的彼岸花。
她之所以记得,一是因为三途河寂寞,除了少数执念未消而需要淌三途河的魂魄,其他时间很少有人来此;二是那个男的之所以奇怪,乃是因为他常年举着一盏烛油灯。
观樵气消回来后,也能时不时在三途河岸边看见他。
重明顽劣,见那人一直独来独往,忍不住好奇偷偷靠近打量他。然而有次有力的翅膀扑扇,不经意扑灭了那盏油灯,那人瞬间消失在岸边,不见踪迹。
一旁的观樵冷笑看着一脸诧异的重明,嘲笑他整日偷花溜鬼,不学无术,“灯灭人走,不过一残影耳,连影魅之法你都识别不了了?重明,你这日子越混越回去了?”直气得重明闹着要扒光他的花。
影魅……想来这便是香烛妖的技俩了。当日香客在黑云中被攫夺了影子,幻化成形,伪装成人回到自己家中。然而真身却被香烛妖淬炼成了灯油,供奉在佛堂大殿之上。
影子,于光而存。
原来,在净卢寺作怪的是香烛妖。
“那是什么?”扶光扬了扬下巴,看见了掉落在何元身侧包裹着的长形物体,问道。
受到惊吓的何元缓过神,将东西捡起,搁到桌上,打开包裹的残布,“是鸣霄剑。”俨然是汪游全那把锈迹斑斑的剑。
扶光见到剑身的一瞬,慵懒的身子顿时坐直,脸色一变,眼色凌厉,“这东西哪儿来的?”
宛珠察觉到不对劲,连忙问道,“你知道它的来历?”
坐着的清俊男子面色凝重,若有若无冷哼道,“罪人的剑。”
宛珠越发对这剑的主人心生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让一向玩世不恭的扶光露出这样的神色?
男子紧紧盯着那把剑,眼神褪去厉色,暗含深意,“我知道那妖怪的来历了,倒险些着了它的道。”
“再去一趟净卢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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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檐铃悬于斗角上微响,铃声清脆。一间残破的寺庙出现在眼前,断壁残垣,与上次别无两样。
太阳西沉,寒气凌冽,暗色笼罩在这里,了无人烟。唯有风中偶尔送来几声凄厉的鸮叫声,徒添了一丝引人凄凄的鬼森之气。
宛珠捏起法诀,催动符咒。一张黄色符纸飞到寺庙上空,朱红色的符咒发出耀眼的金红光,将整间庙宇照亮。
顿时,原本看似平静的寺庙异动骤然响起,一道尖利的叫声响彻在庙宇上空。金光之下,一个孩童出现在屋顶,六七岁模样,扎着双丫髻。面容天真可爱,只是那双眼睛,有厉色射出,不由叫人胆寒。
“真想不到,三百年,竟让你成了精!”扶光冷冷看着面露厉色的女童,说道。
女童冷笑一声,开口却是老人的声音,“老朽在此镇守受天罚之人。尔等何人,胆敢坏我的好事?”
重明倏地飞起,冲向寺庙上空,黑羽伸张,施展混沌之力。瞬间,原本一片狼藉残破的地面上,无数游魂显现,漫无目的地飘荡。有的残缺不堪,俱是曾来此的香客,死后被困在此处喂了妖腹。
见自己的障眼法被破,那妖怪也毫无惧意,反倒理直气壮,“抓几个凡夫俗子给老朽补补精气,增长修为又如何?”他倏地跳到地上,又变成一副老者形容,佝偻着背,说出的话却是稚子声音,“你们可知我是谁?”
何元见他这番一会儿孩童一会儿老者的变化,张合着嘴惊得说不出话。
扶光却是毫不诧异,缓缓吐出两个字,“翁女!”
老者桀桀桀笑着,声音怪异恐怖,三角眼如毒蛇般盯着他,“既然你知道,还不快速速离去!”
男子冷哼一声,“当年让你镇守幽都,可不是让你以半鬼半妖之躯为祸人间。”说完,手腕一转,伸出两指,施展雷霆之力。天雷动,雷声轰鸣。
翁女被宛珠符阵困住,拘在寺庙内,抬头看向轰隆雷鸣的天际,倏地变了脸色。
“你这小儿,胆敢违背神意!你可知本官镇守的是谁吗?!”原本细长的三角眼蓦地瞪大,目眦尽裂,不敢置信他真敢用雷霆之力将他打得魂飞魄散。
扶光广袖上金线在雷电下闪过一丝金光,映射在他眼底,蕴含深意,“三百年前被神降下天罚的人臣——祖祈。”
话音刚落,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蓦然在寺庙响起,声音之大,在轰鸣雷霆声下,震得脚下站立的土地颤了颤。
几人来不及反应间,地上突然出现一个大洞。黑气弥漫,狂风漫卷,要将一切吞噬。
翁女脸色难看,怀着恨意的眼睛死死盯着出现那方地洞。黑雾狂卷,与符咒的金红色纠缠在一起,徒添妖异。
几人内心讶异,看着这骤变的景象。
扶光面色凝重,眼神复杂看向那方,黑雾逐渐散去,一个身缚铁链的黑衣男子赤脚站在地上。
男人黑发飞舞,面容冷峻,身材修长高大,宽肩阔背。小儿臂粗的黑铁链牢牢缠绕在他身上,男子犹如一条被困住的黑龙,失去了翻云覆雨的能力,只能被囚困一方。
宛珠内心巨震,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一时愣在原地,怔怔望着他。
这男子……她在冥界见过的!那个一百年前,在三途河畔种彼岸花的奇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