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生魂之旅》水里的耳

20、末帝

　　祖祈身上诅咒已被化解近无，没了咒怨的牵制，靠近大周帝都时，灵魄也不会被生生撕裂。

　　在来相村稍作歇息后，几人马不停蹄赶赴帝都。

　　进了城门，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两旁酒馆食厮林立，摊贩挑夫往来不断。

　　重明和秋好奇地东张西望，一边瞧着货郎肩上挑着，手里拿着的小玩意，一边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到处看来看去；伽则在一旁小摊上细品着玉石字画，时不时停下来打量。

　　扶光看到路边钱庄便停住不走了，何元使劲拖拉着他的手臂走了几步，实在犟不过他，只好进去取了两块金饼子，递给他。

　　神兽脸上顿时放光，眼睛闪闪就要放进嘴里吭哧吭哧啃起来，吓得何元连忙阻止了，带他到附近一个角落里先解解馋。

　　这活祖宗，要是给这儿百姓见到了，只以为城里来了哪个妖怪，要给他抓起来。

　　扶光嘀咕着不满，实在不觉得自己哪里见不得人，“我饿了。”

　　好说歹说才说服他到角落偷偷摸摸吃了一个。

　　宛珠津津有味看着这两人，觉得十分有趣。何元家虽世代经商，但他自己也是个读书人。平日里看他举止，彬彬有礼，温文儒雅，道一句君子如玉也实称得上。然而遇上扶光和重明这两个家伙后，活活变成了操碎心的老妈子，时刻担心这两傲娇任性又不经世事的货惹出什么惊涛骇浪的大麻烦。

　　扶光和重明觉得他像个老妈子，唠唠叨叨，烦人得紧。两人有时坏心眼儿起了，忍不住想用灵力捉弄他，却在触及到伽肃然的不赞同眼神时，悻悻地只得任由何元缠着他们唠叨。她平日里看着这几个家伙，便觉得十分有趣。

　　宛珠走在街道上，打趣着看了他们一会儿，见他俩拉拉扯扯进了前面一个偏僻角落，才移开视线，左右张望，显然对人间的一切也十分好奇。男人并肩走在她身边，似乎对人间的一切事物毫无兴趣，只是默默陪着她。

　　这时，街道一道叫卖声引起了她的注意，是一个买小饰品的摊子，上面挂着香囊，扇子，油纸伞等一类物件。其中一面花鸟月白锦纹团扇十分精致，阳光洒下，织锦微微闪着碎光。她不由多看了几眼。

　　快要过了摊子时，她挪开视线，准备去寻其他人的身影。

　　忽然，一道月白色挡在眼前，遮住了视线。咦？遮挡物撤去，她才看清那是刚才她视线停留的团扇，扇柄此时正被人捏在手中。

　　身旁的男人不知何时买下了，伸手将扇子递给她。他的眼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专注看着她。

　　她接过团扇，不知怎的，脑中蓦然响起师叟那句：他想娶你。

　　祖祈想要她做他的新娘吗？

　　想到此处，发烫的脸颊上冒着热气。

　　“为什么送我扇子？”她低头默默盯着手中团扇，突然问道，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送东西给自己。

　　“你喜欢，”他侧首看了她一眼，似乎不解她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喜欢？

　　“我喜欢的就会送我吗？”她仰头看他。

　　男人顿了顿，点头，“是的。”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宛珠歪头，蹙着秀气的眉毛想了想，一鼓作气，将团扇捏在左手上，右手垂落在身侧，又极快握住身侧的那只大掌。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心带着些许粗糙，温热地贴着她，让人十分安心。

　　她动作极快，男人没想到她突然来这手，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当下心一跳，反应过来，下意识抽出。

　　然而才刚动，便被她瞪了一眼，于是不敢妄动，只好默许了她的行为。

　　“这个呢？”

　　嗯？他愣了下，想到刚才的话，他沉默着，抿紧嘴唇，握着女子的手紧了紧，犹豫看着她，稍许忐忑问道，“你喜欢吗？”

　　他问得直接，倒把宛珠弄得不好意思了。她倏地用团扇遮住染上红晕的脸庞，重重点头，轻声嗯了一声。

　　低沉的笑声隔着扇子传来，好听诱人的嗓音顺着耳道滑下，落在心间，变成鼓槌，猛烈敲击她的心脏，砰砰作响。

　　她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群醉酒的小人在跳舞。

　　“那可以的，”旁边的人带着笑意说道，眼睛微弯，波光荡漾，温柔的水波下隐藏着难以察觉的宠溺。

　　你喜欢的，都可以送给你。

　　她嗖地移开团扇，瞪大眼睛，再次确认，“真的？！”

　　男子眼里的笑意荡漾开来，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开在一斛春水上，消解了慑人的冷峻凌厉。

　　哼，笑笑笑，干嘛笑得这么荡漾？！她哼哼唧唧压下嘴角扩大的弧度，两人的手紧紧牵着，并排走在街道上，一时无言，充满暧昧情意的氛围流淌在两人之间。

　　前面一阵呼声隔着人群传来，接着两道身影从人群里窜出，是重明和秋奔过来了。

　　宛珠下意识松开两人紧紧握住的手，却被另一道力气握得更紧了，不让她放开。

　　“哎呀呀！哎呀呀！”秋率先跑过来，远远看见两只交握的手，顿时吱吱呀呀夸张叫嚷着，连忙用手握住双眼，随后又猛地放下，瞪大眼睛看着两人。

　　重明跟在她身后扇着翅膀扑地落在她肩头，看见这一幕，粗噶的嗓音嘎嘎叫着，惊得忘说人话。

　　伽从后面跟上来，瞧见了，隽秀的眉毛微挑，并无讶异之色，似乎早已知晓。

　　扶光和何元终于在角落里啃完了金饼，一脸满足，悠哉游哉地找到了他们。

　　扶光视线在两人手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倒没说什么。何元脸上划过一丝惊讶，很快便恢复平静。他理了理衣裳，拱手道贺，“恭喜恭喜！”

　　这下把宛珠一脸羞得通红，瞪着这个直白的书呆子。

　　倒是旁边的男人，发出一阵好听的低沉笑声，淡然回道，“谢谢。”

　　哎，算了，做人还是要脸皮厚点。宛珠想通了也不窘迫了，无视他们打趣的眼光，抬头挺胸牵着那只手往前走去。

　　秋还沉浸在他俩暧昧的酸臭味里，直到宛珠走了几步，才想起刚才看到的事。她猛地一拍头，叫住前面的人，“哎，前面有好多人！”

　　见他们看过来，继续道，“好像是庙会，好多人在拜天神，还有，”她停下，支支吾吾，看向祖祈，似乎难以启齿。

　　“是祖祈的像！”重明粗糙的声音响起，在一旁帮她补充道。

　　说话间，那边似乎散了会，宛珠心下不安，看了旁边的男子一眼，与他交握的手下意识收紧。

　　男人安抚地捏捏她的手背，牵着她往那方走去。

　　一行人走到那边，远远看到一尊灰白色的石像，跪在街头高大的方形基石上，人像脊背挺直，身上缠绕铁链，远远望向前方。

　　他身负枷锁刑具，虽然姿势屈辱，但目光远眺，眼里似乎透着一抹坚毅。此时他身上挂了不少碎鸡蛋和白菜叶，看来极得百姓憎恨，路过的百姓还时不时伸出手指对他指指点点。

　　石像刀削斧刻的面容俨然是他们熟悉的人。

　　宛珠看着那尊石像熟悉的面容，听着路人的唾骂声，心里忽地酸软。她仰头看向身边的男子，“要不要把它拆掉？”

　　男人摇头，面上没什么表情，“不了，还不到时候。”

　　不远处另一侧街道上，人头攒动，香烛燃气的烟雾将半条街笼罩，呛鼻的香烛味飘到了这边。

　　那里有一间高大的庙，占地较大，红砖碧瓦，庙前挂着许多彩幡，随风而动。百姓提着香烛篮往那边簇拥参拜。

　　他们走到那处，从宽阔的正门里望去，庙中正堂供奉着一尊高大的玉雕像，雕像面容清秀，慈眉善目，端坐在堂上，身上披挂着许多祈福的彩带。

　　这供奉的不知何方神圣？

　　她正细思着，忽然察觉右手一紧，仰头看去，那人察觉到她的目光，反应过来，手一松，眼中凌厉稍纵即逝，看向她时软和下来，话里充斥歉意，“是不是捏疼你了？”

　　“没有，”她摇头，顿了顿，轻声问道，“他是谁？”

　　虽然他掩饰得很快，但她还是捕捉到了他的不同寻常。这尊庙宇与他的石像隔得如此之近，是故人吗？

　　男人的目光停留在那尊庙像，随后收回，说道，“大周末帝。”

　　末帝？那不就是……大周朝的最后一任国君？

　　接到她惊讶的目光，祖祈点点头，继续道，“我死后，周朝大厦将倾，末帝死守社稷，最后在云江投水而亡，殉了大周。后来百姓感念他与国同殇的气节，为他建了这座功德庙。”

　　“此后人间香火不断，”他最后说道。

　　可是，就是这个皇帝下令将他生前点了天灯。

　　如今在宛珠心里，祖祈早已不是那个大逆不道的奸臣形象，反而有诸多隐情，这样一来，她对这个皇帝倒也没什么膜拜感念了。

　　见往这边来的人越来越多，她准备叫其他人一起先离开，却发现扶光呆愣在原地，怔怔看着那尊庙像。

　　直到她叫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提步跟上。